第三章 大漠傳技心事了,月夜放馬孤狼寂
冷秋傷。
兇手是冷秋傷!
江湖上只有他的劍是無形之劍,而殺人於無形之中。據蘇荷婉的見解,冷冰寒又檢查了一遍蕭正陽的死因,原來看似毫無傷痕,實質上蕭正陽的心臟已經被利器擊碎了。那正是一種劍氣,無形的劍氣。
這倒是奇怪了,若真是冷秋傷,他混入奇異門,殺了蕭正陽夫婦卻又是為何?難道他要為雁孤行報仇?
待冷冰寒傷心始消時,才見到了顧夢歌,心中倒是十分詫異:難道這少年是他們的孩子?
冷冰寒便問道:“這位少俠是?”
“晚輩顧夢歌,拜見世叔!”
韓小林又道:“他是我剛收的小徒,我已經決心不再過問江湖之事,這次來漠北與冷兄一見,算是告別了。”
“江湖平靜了十幾年,忽然又冒出了一個冷秋傷,看來江湖上又將血雨腥風了,韓兄此時退隱,只怕江湖將會更亂了。”
“待省容華心已困,花到荼靡花事了。我早已厭倦了江湖上那種血腥的味道,此生我能與你,還有朱兄相識一戰,倒也無憾了。何況江湖還有你與朱兄把持,想必那冷秋傷也難以作亂了。”
“十年恍如一夢,人生又有多少十年啊!我早有退隱之心,只因受蕭老前輩夫婦所託,重建奇異門,如今他們又......真是世事無常,問雪又去了華山,若是可以,我也寧願像韓兄一樣,退隱江湖,逍遙自在。”冷冰寒嘆道。
“難怪沒有見到問雪姐姐呢,不知她去華山做什麼呢?”蘇荷婉道。
“華山派與江南雷門發生了一點小過節,受她師弟相邀,去調節一下兩派的恩怨。如今想來,我真是不該讓她一人去了,既然冷秋傷敢獨闖奇異門,想必絕不會放過問雪了,看來我也要到中原去一趟了。”冷冰寒道。
“那好,我們就此別過了。冷兄以後若是見到小徒,還望多多照料!”韓小林道。
對於他們所說的何為冷秋傷之類的,顧夢歌全然不知,他只想儘快學會韓小林的惜夢刀,然後做他想做的事情。
臨行時,冷冰寒送給顧夢歌一本武學秘籍,原來竟是“驚神指法”,顧夢歌心中甚喜:聽師父說,這驚神指法是冷世叔的絕技,猶勝於惜夢刀,若是學成,將來必定受益無窮......
離開奇異門之後,他們三人又向西北方行了幾日,在一處綠洲旁住下了。顧夢歌勤奮好學,每日跟韓小林專習惜夢刀法,練畢,又聽蘇荷婉講一些中原典事,顧夢歌都用心去學,對於儒家那些繁瑣思想,他根本不感興趣,反而對法家思想尤為遵從,當他聽到“霸王別姬”的故事時,心中暗暗生敬,只是他覺得項羽還是太過多情了。
自古情字傷人,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聽母親說過,多少英雄豪傑最終都被了情字抹殺了志氣,斷送了性命。
為情而死,死的毫無價值。
男兒當笑傲天下,名垂千古,不該為了虛無的情字泯滅了夢想。
顧夢歌就是顧夢歌,沒有任何感情。
這便是他的思想。
他的心中只有一團火,一團熾熱而狂烈的火,是任何東西也無法熄滅的火。
有時,他在怨恨他的師父沒有給他多一點的時間教他刀法,而要浪費時間去陪蘇荷婉,寧願做一個男人不該做的事情,所謂不該做的事情就是整日給她畫眉,塗妝,看日出日落,每當他一個人的時候,他便會跨上駿馬,用鞭子狠狠地抽着馬背,任馬毫無目的的狂奔,他的心中是狂暴的,然後連人帶馬投入綠洲里,讓湖水盡情的沁入心間,有時惜夢刀從他手中滑落,沉入了湖底,他便墜入湖底,將它撈起,然後沉在湖底,直到身子失去知覺,任湖水將他浮起。
他還是沒有改變他的習慣,每個夜晚,他總要走很遠很遠的路,去追蹤狼群,以往,從來都是狼群在追蹤他,常常是遍體鱗傷,甚至有過性命之憂,但是,每次他都還活着,而且還剝下了一隻只的狼皮。如今,是他在追蹤狼群,追到它們乏力,然後用惜夢刀將它們的頭斬下來,他從來沒有如此快意過,血腥的味道對他來說,越來越是一種享受了。
他再也不用去用狼皮去換一柄刀了。他手中已經有了惜夢刀。他殺狼,只是因為心中還有一種不甘心,這已經不再是物質的需求了,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滿足。
歲月無痕,輕夢有跡。
在這裏,他就這樣過了快一年了。
他忽然覺得心中的那團火就如天空的烈日,該是普照大地之時了吧。
某一日,他居然在綠洲中將湖水一刀劈開,湖水濺高數丈,與烈日交輝,竟形成了一道七色弧光環,蘇荷婉曾告訴他,那是彩虹,彩虹就像人的夢一般美,他終於看見了彩虹,果真如夢般美麗!
那晚,他徹夜未眠,放馬狂奔,追着大漠中的一匹孤狼跑了很久很久,最後,馬乏,狼止。顧夢歌輕撫着腰間的惜夢刀,正想一刀了卻那匹孤狼,那匹孤狼卻對着圓月哀嚎,他的心忽然就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它該是大漠中的最後一隻狼吧?”
顧夢歌如是自言自語道。
然後他一刀將自己的胯下之馬殺了,血水在他手中的刀上慢慢滴落,彷彿他心碎的聲音,他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那隻孤狼聞着血腥,大口撕裂着馬匹的血肉,顧夢歌忽然覺得自己就好像那隻狼。
在孤獨與寂寞中逃亡,不知是誰在粘着誰?
顧夢歌萬萬沒有料到,如此美好的夜居然會下一場暴雨。他在大雨中奔跑,跑着跑着,驟然止步,轉身便往回跑,沒有人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終於跑回了原地,雨水已經將馬匹的血水沖洗凈了,周圍全是血腥的味道,他俯身,翻開殘碎的馬身,將那匹狼的屍體抱起,發出一陣哀天悲憫的嘯聲。
他在為馬匹坐下之馬哀嘆,還是在為那匹孤狼傷悲?
沒有人明白。
他從來不需要明白,即使是對他情如生母的蘇荷婉,師比慈父的韓小林,他從來不需要他們明白。
他輕輕將惜夢刀從腰間卸下,將馬匹與孤狼葬在了一起,然後在土丘前狂舞了一遍惜夢刀法,舞畢,便在土丘上睡著了。
他累了。
任雨水灑在他的臉上,那是一種享受。彷彿,在母親懷中靜靜的睡去。
當他醒來時,蘇荷婉正在給他擦臉,韓小林在一旁厲眼注視着他,良久,只聽韓小林道:“我與你師母就要走了,如今你的刀法與驚神指法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火候,可以照顧自己了,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惜夢刀已經在你手中,它可以成就你的夢想,同時也可以讓你聲名狼藉,陷入不覆之地......你好自為之吧!”
顧夢歌笑了。
這是他與韓蘇一起之後,第一次笑。又或許,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笑容。他這一笑,像是困獸得到了重生的機會,牢獄之人重獲自由一般,那是暢快的笑,而稍稍帶有些許殘忍。
韓小林也笑了。
他的笑是一種愉悅的笑,他一手執繩,一手攔腰抱緊蘇荷婉,策馬而去,蘇荷婉回首向顧夢歌擺了擺手,溫婉而笑。
顧夢歌見到蘇荷婉的笑心中忽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像一個孩子等待母親歸來時,驀地見到母親的笑容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種心情。
顧夢歌笑的忽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