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入夏(二十三)
吃完飯回家,季言歆洗完澡看見白小夏窩在沙發上看着手機發獃,難得的沒去畫畫。季言歆湊過去挨着她坐下,才看見白小夏是在翻日曆。白小夏也不避諱什麼,放下手機轉過身來幫季言歆擦頭髮,動作很輕柔,可斷斷續續的總讓季言歆覺得她心不在焉的走了神。
“小夏,有什麼事嗎?”驀然間,季言歆想起來恆興陳總說的那番話,陳總認錯人可能不算什麼,可白小夏跟着神情有了變化就不能再說這其中沒問題了。畢竟白小夏對於自己來說是一無所知的,就像自己對她來說是一無所知一樣。
白小夏輕輕搖了搖頭,發現季言歆看不見才開口說:“快到中秋了,我想回家住幾天。”
“我陪你回去。”是想家了啊,季言歆想也沒想就要陪她一起回去,也算是有個能多了解她的機會。跟她回去,也許她車禍恐懼症的謎團就能解開了呢。白小夏有那麼多秘密,季言歆怕白小夏有難處想了想又十分大度的說:“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白小夏答了句:“我倒沒什麼不方便的,只要你方便就可以。”她怔怔的看向那扇關着的門,眼神里是季言歆看不清的悲喜。白小夏覺得自己家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何況是季言歆,不是別的什麼人。如此想來也覺得有些悲哀,她和沈余歡那樣好的關係,竟一直也沒機會帶沈余歡回過家,說心裏沒有半點愧疚也不可能。想想算了,以後總有機會的。
季言歆已經見過那扇門裏的東西,大致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裏多少有了準備。她和白小夏商定了回家的時間,大致還有十天左右,足夠安排好公司的大小事務,回家而已左不過是一周左右就能回來的,而且白小夏家就在相距s市七八個小時車程的小城裏。而對於要不要帶白小夏回家吃飯這種事情,如果白小夏不提起,季言歆是不會主動提的,自己家那麼大一個爛攤子要是把白小夏扯進來,跟着各方恐怖勢力迎面而來的閑言碎語還不得把她們撕成碎片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何必主動去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只要她們不來招惹自己,那也自己就沒什麼好說的。
世事變遷總是無常,可不能說全是無因果關係的。這不,有因有果而且因果循環往往來得還挺快。就在季言歆和白小夏臨行前兩天,公司來了一個女人說是恆興的陳總介紹來洽談合作的。季言歆認得她,這女人行事低調,可依然避不開有上電視新聞的時候。她就是中盛集團的總經理阮茹虞,這讓季言歆覺得有些意外,更讓白小夏覺得是措手不及。
何必這麼大陣仗,中盛集團的總經理親自來談合作,多少讓季言歆有種廟小菩薩大的壓迫感。而且恆興可是中盛的分公司,哪裏算的上是介紹來談合作的。這女人長相好身材也不錯,言行得當舉止優雅,一看就是世家培養出來的繼承人選。不過聽說她還有一個弟弟在國外留學,以國內的觀念,到時候她們家老爺子一去,這繼承人的資格還不是各憑本事嗎?
這合作談的還算順利,只是在季言歆看來,這女人顯得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雖然她總是淺笑淡然,可她身邊跟着的一個助理模樣的人,也是小心翼翼的顯得有些拘謹。那女人時不時會不經意的東張西望,季言歆沒太搭理她的這種舉動,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當談定合約要走的時候,季言歆送她們去坐電梯,那女人轉身看了看周圍然後極不經意的掃了身邊的助理一眼,她身邊的助理立刻和季言歆開起了小徐的玩笑,誇獎徐助理人長的漂亮。季言歆微微一笑沒說話,心裏劃過一絲異樣,總覺得她們的目的不太單純,現在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一時之間說不太清楚。只是小徐笑着推脫,說自己只是秘書不是助理,說季總的助理小夏長的可是真漂亮。
那女人的態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的。她看了眼手錶,沖季言歆扯出一抹笑來,淡淡的開了口:“時間還早,我想季總應該不介意帶我們參觀貴公司吧。”
她微微一笑,話語中沒有疑問全是肯定的語氣。其實有什麼好參觀的呢?別說她們不是來收購公司的,就算是在打公司的主意,那也只是這女人一句話的事情,何須她親自來參觀考察。可人家既然開了口,季言歆也沒有拒絕她的理由,季言歆微微點頭,親自帶她們去樓下參觀。到十九樓的時候,那女人慢悠悠的踏着步子參觀,還是一副我是客隨主便的模樣,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倒是她的助理和小徐走在一起,三五不時的和季言歆說著話。
白小夏不在,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白小夏不在十九樓的時候,季言歆猛的鬆了口氣。幾人正要去別的樓層,白小夏偏又從電梯裏出來,看見季言歆時還心情特好的沖她一笑,說了句“季總好。”然後用餘光快速的掃了一眼季言歆身邊的幾人,只和小徐點了點頭,就側身讓道回了企劃部。
白小夏出現時,季言歆刻意看了一眼阮茹虞,也不過是阮茹虞在看見白小夏的一瞬間怔了怔,臉色也微微有些變化,而季言歆的心跟着就開始飛速往下沉,直到看見白小夏的反應之後,她才微微鬆了口氣,又開始把阮大小姐往姜小姐那一類人群裏面規劃。
誰知道白小夏前腳晃進企劃部,阮茹虞後腳就跟了進去:“白小夏。”這聲叫的十分不自然,聲音都有些變了。也不知道是不習慣,還是強行壓制着激動造成的。
季言歆遠遠的站在企劃部的門口圍觀,她很想見識一下沈小姐曾經說起過的白小夏拒絕別人時的一些**舉動。果然,白小夏轉頭看了阮茹虞好久才說出一句:“這位小姐,我不認識你。”
“是嗎?”倒是阮茹虞也不氣惱,笑意盈盈的靠近她,湊近她耳邊輕聲細語的說:“我們多年未見,未免伯父傷心,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姓阮。”
白小夏臉色一變,拿在手裏的文件也不自覺的被捏的微微變了形。能和白小夏相熟並讓她清晰記得人不多,一別數年,乍見之下白小夏是沒認出阮茹虞來,可當阮茹虞跟進來正面和她相對的時候,白小夏不可能認不出來,只是她還強作鎮定的想要逃避。從前她就一直覺得阮茹虞是個外表隨和,卻極度自負的人。她心思是夠縝密細膩,可心思太細膩的人又喜歡窺探別人內心去謀算總是不好的。又因為阮家的錢勢關係,所以並不喜歡與她深交。可曾有那麼幾年,陪在身邊離自己最近的人,又的確是阮茹虞。
而見到此情此景的季言歆愣了,好戲沒看成,好像還有了買賣要賠本的跡象。
阮茹虞慢慢後退,站直身體后掃了眼四周笑着大聲說,“故人重逢,難免惆悵,自然少不了一番敘舊。”這入耳的聲音依然溫柔和煦,可白小夏看着她的眼神越漸冰冷,她不經意間的環視四周,難道不是在變相暗示白小夏嗎?而在白小夏看來,這是紅果果的威脅。阮茹虞像一隻惡鬼朝她抵近,是想將她囚禁在能令人窒息的惡夢裏的人。
白小夏站着沒動,表情有些僵硬。她很想翻臉,可這是季言歆的公司,說白了現在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她還能往哪裏逃?不管接下來會怎麼樣,反正現在是無處可逃了,那就只能面對。
阮茹虞伸手替她把碎發別到耳後,又笑着問她,“你說是不是?”這樣的動作,好像是習以為常了一樣,白小夏表現出的是沒絲毫的介意。在外人眼裏,兩人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閨蜜,可在季言歆眼裏,那挽發的動作代表着什麼?絕對是舊情人久別重逢的相顧無言,溫柔美好。
太刺眼了,季言歆一直在猜測她們之間的關係,可偏偏阮茹虞擋着白小夏讓季言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阮茹虞收回手后,再也沒說什麼,只是轉身經過季言歆身邊時說,“和貴公司的合作,我會派專人負責。季總,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這希望二字從阮茹虞嘴裏說出來時,分外音重。
季言歆腦子裏正飛快的盤算着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找出關鍵點來。竟沒在意阮茹虞說了幾句話就要走,她愣了愣,見阮茹虞朝自己伸出手來,只得和她握了握手說,“希望如此。”
阮茹虞也沒在意季言歆的回話,只是唇邊露出了一抹十分自信滿意的笑意,就帶着助理離開了。
阮茹虞走了,白小夏卻覺得天旋地轉,腿腳發軟。她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盯着電腦屏幕發獃。氣氛很壓抑,以至於她覺得呼吸都感到了明顯的不順暢。而季言歆看了眼周圍,也轉身回了辦公室,周圍三三兩兩的同事又開始私下議論起白小夏來。上次是離職時候招來一個沈余歡,她是黨的狗腿,大多數人不認識她也就算了。這次倒好,招來一個阮茹虞,長盛集團是有幾個人不知道的?
季言歆剛回辦公室,企劃部的經理倒是去關心了一下白小夏,說是關心她,倒不如說是關心她和阮茹虞還有長盛之間的關係。白小夏也是實在沒心情理會他,剛敷衍了幾句電話又響了。
“小夏,你還好嗎?”是季言歆打來的,在辦公室不方便問,可她也知道自己不主動去問,白小夏一定是不會說的,還不知道要憋到什麼時候去。
“私事。”白小夏答完本來想掛電話,可是想到對方是季言歆,心裏一下子突然湧出了一股腦無法訴說的委屈。她也知道這樣回答肯定會傷人心,可是一時間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有些事情,她着實是不想再拿出來說的。
她話一出口,明顯感到電話那頭出奇的安靜,她捏着電話頓了頓才改了口說,“只是許多年沒見的一個朋友,你放心,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她這話說出來可以騙全公司上下,可騙不了季言歆。從阮茹虞出現開始,季言歆就覺得她不單是來談合作的,再從她和白小夏面對面的場景來看,果然,她根本就是衝著白小夏來的。而阮茹虞那樣的身份地位和白小夏從沒透露過的家事,這也讓季言歆有些手足無措。可她也只能等,等白小夏自己願意開口的時候。
白小夏轉了話鋒,多少讓季言歆心裏有了些安慰。掛了電話,白小夏去經理那請了半天假,然後收拾東西直奔地下停車場。才到下面,果然看見剛才和阮茹虞一起的助理等在下面,見白小夏下來她迎上前來打招呼,態度語氣都十分客氣乃至尊重。
白小夏表情一直挺凝重的,微微點頭和她打了招呼。上了車之後也不說話,不知道心裏在盤算什麼。阮茹虞的助理只送她到茶館門口就回了車上,看樣子是要等阮茹虞一起走的。
阮茹虞點了蘭花茶,等白小夏一落座,就親自替她滿了一杯。阮茹虞自認為還是挺了解白小夏的,畢竟那幾年的時光是誰也不能否認的。倒是白小夏不說話,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沒什麼要說的,乾脆就品茶好了,順便聽聽阮茹虞有什麼好說的。
冷場了許久,阮茹虞問:“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開場白總是這樣沒新意,還說這些廢話做什麼。白小夏沒回答她,只是反問她:“你要挾我來這,就為了問這些?示以關心?”要挾這詞用的真好,白小夏的身份曝光,對阮家可是有好處的。
“關心是實實在在的,何須作假?”阮茹虞仔細的瞧着白小夏,眼神倒是挺溫柔的:“這些年來大家都在找你,伯父也是派人四處打聽你的消息。”
白小夏輕嗤一聲,沒好氣的回道:“打聽我做什麼,想要暗算我嗎?”還真是以為她不知道一樣,要不是上次懷疑那人跟蹤自己,白小夏怎麼會控制不住氣憤砸了季言歆的車。她又怎麼會在大雨天跑得那麼狼狽,哭的那麼傷心。
“暗算你做什麼?自然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知道白小夏偶爾犯二的脾性,相較之下阮茹虞倒像是團棉花,打不疼罵不癢的,“你以為改掉名字,就能換個人生嗎?”自從白小夏失蹤之後,她就覺得白小夏挺幼稚的,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的處理,就算她光明正大的反抗伯父,她也能好好的不是?犯得着鬧這麼大陣仗消失嗎?就算心裏有怨氣有憤恨,那也犯不着和自己過不去啊。看她現在這樣子,窩在一家小公司里打工看人臉色,難道日子就好過,就舒心了嗎?
想到那家公司,阮茹虞的臉色終於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這都源自於剛剛白小夏和季言歆之間那不經意的互動。她都沒見過白小夏那樣的笑,那樣藏着笑的眼睛。
“說吧,你想怎麼樣?”從剛才到現在,白小夏可是淡定多了。最壞的都經歷過了,還能更壞么?如果阮茹虞要告訴那人自己的行蹤,還何必約自己出來。所以她就是篤定了,阮茹虞是不會把自己的行蹤告訴別人的。只是她不知道,阮茹虞為什麼會幫自己,如果是她阮茹虞所認為的朋友關係的話,她勸自己回去倒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