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沉默的驚喜(下)
周五晚上她還猶豫着要不要去琴音社參加聚會,糾結了會還是去了,反正她心如止水就好了,事情本就是聞風起了浪,等風停了,浪自然就止了。況且本就是場無厘頭的鬧劇,她不做聲,又豈能持久?
只是到那之後,才真覺得人算不如天算,氣氛是詭異的熱鬧。有人不說,有人卻直接端到臉上問她,外語學院的鐘芷沫就跑過來,她倒不像其他人那樣趕場子湊熱鬧,盈白嬌美的臉上都是不解:“你和歐陽靖在談戀愛?”
面對這樣的美女,魏雨叚只能沉住氣說:“沒有啊,只是偶然採訪了他而已。”
她倒有些着急了,“沒有吧,這麼爆炸性的新聞不是他北京來的朋友跟你說的嗎?聽說是專程來看你和他的。”
魏雨叚詫異,更窩火,“誰跟你這麼說的?”
這姑娘眼睛一頓,直直地望向了門口。
她也忙轉頭看去,門半開着,門口站着的露進來半個身子的人不是歐陽靖又是誰?!隨意地叉着手,自在地靠着門邊,眼睛四處遊走着,一副自然的不以為然的樣子。
魏雨叚徑直走過去,看到他恨恨的一瞪,一個眼神凌刀一般的示意,就走到外面。他會意,倒也不懼,乖覺地跟出來。教室外的走廊區很大,夜晚風一起,微冷,樹影將光打散零碎地照在她的臉上,怒氣在隱忍中安靜地閃爍着。
“你說,我跟你媽,跟你妹,還是跟你前女友,哪個像?你是不是一天天窩在寢室里看韓劇啊,沒事你發什麼神經?”
他一臉的無辜和無知:“我發什麼神經了?”忽然又知覺地一笑,搭訕似的說:“其實你跟董潔比較像。”
她瞥了他一眼:“事情是你抖出來的吧?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你竟然800塊錢就想打發我,你就不覺得你很卑鄙嗎?”
他還理直氣壯!魏雨叚怒極反而平靜了,說:“還需要多少?”
他忽然眉開眼笑,說:“陪我去看櫻花怎麼樣?w大學的櫻花這周可是最後的盛放啊。”
她忽然覺得累了,沒想到羅詩雨她們那類女生一向痴迷的小言裏的情節有一天竟然降臨到了對此根本無意的她身上。可是她喜歡的不是富二代,不是這種長相迷人的花花公子哥,不是這種厚顏無恥的人,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她坦白說:“我們不合適。”
“喲,你還挺自戀的。我說過要和你海誓山盟了?你就‘我們不合適’如此這般的假裝矜持。”
“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
她下樓往回走,不斷有人看着她看着後面的歐陽靖,她快被這些目光折磨死了。只是沒想到到了馬路上他又追過來,在後面跟着她走了一會,腳步里在醞釀著什麼,然後說:“我告訴你下學期師妹入校你就是半老徐娘了,現在不懂得珍惜,到時候你拿什麼和人家競爭?”
她覺得可笑:“放心,我的品位比師妹高多了。”
他忽然轉換話題說:“你每周來這裏上一節課,能有什麼進步?”
她火了:“你能不能閉嘴安靜一會?!”
他就真的安靜了,不是安靜,是沉默了。
她忽然覺得心裏難受,因為沉默太過突然,就像沉默里突然出現一刻喧嘩,她以為那會是驚喜,事實卻是別人的狂歡。
曾經有份驚喜的禮物,到頭來不過是四小時的沉默。
世界上有那麼一種驚喜,叫沉默;有一種沉默,叫失望。
歐陽靖的沉默讓她很不適應,也很不舒服。最後還是狠一狠心,把他晾在原地,繼續往回走去。
她以為已經快刀斬亂麻了,沒想到沒幾天過去,在寢室附近的食堂吃飯的時候,他竟然大步流星過來直接坐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些煩躁,有些內疚,不理會他,只是低頭吃飯。
他把一個顏色很鮮亮的橙子放在她面前,說:“有沒有聽過一個笑話:‘橘子和橙子談戀愛,談着談着橙子提出分手,橘子不解,問為什麼,橙子說,我媽說衣服太好脫的女生不是好東西。’我媽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她說的是隨隨便便就答應我的人不是好女生。”
她抬頭看着他,他臉上竟然露出一絲不好意思,說得文雅點,是靦腆,說:“你是好女生。”
“然後呢?”
他有些氣餒的樣子,“你這麼聰明,難道讓我直接說出那四個字?”
“我們不合適,是五個字。”
“你又來了,我知道在生我的氣。”
這話說得她想笑了,學法律的人原來可以這麼不通情理,不講原則。
他這回不玩笑了,說:“櫻花快謝了,我好想去看。特別美,我們班女生組團去欣賞了一回,回來整天在我耳邊說嚷得我心煩意亂,完全沒心思聽課。”
“她們為什麼只在你跟前說?”
他笑起來:“吃醋啦?”
她嚴肅起來,說:“我問你,你為什麼跟別人說那樣的話,現在滿校園的人都在傳我們在談戀愛。”
“那我們真的談戀愛不就得了?”
“你為什麼會選擇我?”
他想了會,臉上帶着某種堅持,說:“因為個性獨特所以覺得新鮮,因為新鮮所以好奇,因為好奇所以想要接近。”
她被他的話觸動了,但還是有些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所以你只是想要接近了解我,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還沒說完呢,因為接近了解了所以想要擁有。”
他臉上是急切的認真,在她看來都是自己的錯覺。可是他的臉認真起來像一塊磁力很強的磁石,在那一瞬間竟抓住了她的心。
魏雨叚承認她的心有些悸動了,甚至上課途中路過籃球場看到他在打籃球,也會停下來看一看。他的身形高大,身姿矯健,動作很靈活,在南方的這片運動場上,穿插在一群明顯矮小的南方男生間,超拔且異常神氣。
他雖然有時候看她的眼神有些狡黠的邪氣,尤其笑起來更甚,但不影響他好看迷人的長相。她得承認他確實長得不賴,劍眉星眼,那眉毛黑而直,張揚着硬氣,臉很削瘦,稜角的弧度很有力度,嘴唇薄中取厚,顏色略深,可是一看就覺得很貧。
而更重要的是,長這麼大第022章開得也很粉雕玉琢嫣然可愛,就拉着周雅慧去那裏欣賞櫻花,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
沒想到賞景之餘,周雅慧也七長八短地詢問她和歐陽靖的關係,只是調侃完了,周雅慧一句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其實你的做法是對的,他不是你的良人。”
雖然這話說的,按照瀋陽人的性格,她真想抽她。
這時袁鑫給周雅慧打來電話,聊了幾句,周雅慧轉過頭來問魏雨叚:“鑫姐問要不要去w大看櫻花。”
“以後再說,每年都會有。”
“可你不是每年都在。”
周雅慧又跟袁鑫說了兩人正聊的關於歐陽靖的事情,然後把電話貼到魏雨叚耳邊,就聽到袁鑫大着嗓門說:“周雅慧說你要從良了,你啥時候被賣到妓院去的?”
周雅慧在一旁對着電話大聲說:“鑫姐你能不能含蓄點?明明是青樓。”
魏雨叚真想兩個一起抽了,不過雨水洗過的青灰色小路上,風吹雨打下來的花瓣星星點點地紛呈在眼前,粉嫩白皙,雨水浸潤過一路的清新明麗,空氣里都是濕潤的青草花香。她的心漸漸沉靜下來。
她沒想到歐陽靖後來和鍾芷沫去w大看櫻花了,鍾芷沫在琴音社裏說起這事的時候,大家的眼神都對着她在掃描,她只能故作鎮定,擺出很自然的手勢,用動作解釋說:“看,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你們不用亂猜了。”
聚會散后,人還沒走光,還是那個門口,還是那個人出現了。鍾芷沫本來情緒有些陰晴不定,魏雨叚沒覺得她有多開心,只是歐陽靖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臉上晴光一現,笑若燦蓮般的小跑過去。
她背對着門口,想,這個男人,果然不會是她的良人。
只是心裏會有些悵然,回想起他面對她的時候往往是厚顏不知恥,蠻橫不講理,但也總有靦腆的一面,那時候總像個有心事的大男生,而那一面也總像是真實的。
就比如有回他說起她那次質問他看韓劇的事情,就跟她解釋:“其實我們男生在寢室里,不看那些啰嗦無聊的韓劇的。”
“那你們看什麼?”
她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把他問住了,接着就是很害羞的一笑。猥瑣刁鑽耍賴皮的樣子她見多了,只是這像待嫁姑娘般的滿蘊心事的害羞模樣她還真是第一次見,不由得納罕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西門慶也有見色不起意的時候,而歐陽靖也有害羞的一面。
歐陽靖終於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不可避免的是她要接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了,多半不用聽也知道,她被甩了唄。
心裏真是不解氣,只能問羅淼:“歐陽靖在學校很紅嗎?”
羅淼看着她:“他現在不紅嗎?”
他的眼神里有其他的意思,面對他,面對所有人,她真的是有理說不清了。
不過除了這些,他真的把平靜還給她了,而那些流言蜚語也隨着時間推移逐漸消弭了。
可是這平靜,只截止到再一次見到他。
再一次的開學,再一次的驕陽九月,校園裏也再一次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只是這一次,主角是新一批入學的師弟師妹了。魏雨叚他們也開始像原來的師兄師姐一樣,幫着師弟師妹搬行李,熟悉校園,併入住寢室。
她負責將小李師妹送到寢室,去年帶她的師姐叫陶李,緣分也可以這樣巧然。一一幫師妹安置好之後,頂着大中午的大太陽,打着傘準備回去休息了。
在路過籃球場的時候,聽到後面有人在喊:“大姐,讓一下,師妹在後面。”
她心裏“嗡”的一聲,這聲音化成鬼語她也一秒能識破,四個字,陰魂不散。
不過她還是很好奇地轉過頭來,果不其然,那輛很炫的自行車就擺在面前,顏色是很拉風的鮮黃配嫩綠,車型更是張揚,男生騎這種車,除了耍帥,別無其他目的。
車上的人單腳點地,斜睨着眼看着她,嘴角微帶笑意,嘲笑的意味。她記得這車本來是沒後座的,不知什麼時候安了後座,現在正捎着師妹笨重的行李,而師妹就站在行李旁扶着。
“師妹真的來了,你成剩菜了。”
她不理他,跟師妹打招呼:“歡迎師妹入學。”
“謝師姐。”
“謝她幹嘛?是師兄在幫你搬家好嗎?走,師兄帶你飛往幸福的小巢。”
她要被噁心壞了,再看他,果然還是乖乖從車上下來,和師妹一道走着,但是師妹明顯被他的假情假意和道貌岸然的外表給騙了,滿臉都是嬌羞的欣慰和喜悅,像剛落入情網的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