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求生的慾望(三)

（三）

集市。

他趕到了前方的一個集市。

市鎮有馬。

他對馬並不陌生，相馬的技巧也足夠專業，所以他選中了一匹好馬。

一匹很醜陋的瘦馬。

馬果然是好馬，既是快馬，也具有持久力。

這樣的好馬，正適合遠途久馳。

快馬已絕塵而去，馬路上捲起一片塵土。

冷雪畢竟非常人，他的體力、耐力，都要較任何人強何止數倍，他以本身高深的內力，把鳳尾針的劇毒物質逼在寸許之內，防止它向全身擴散。

左胯肋下三分處已紅腫，雖然鳳尾針已被清除，但針孔中的劇毒物質卻已浸入了他的身體，他感覺整個胯骨都彷彿已麻痹。

但就算他的全身都已麻痹，只要他的心靈還在，那他就一定還想活下去，一定還會做他認為該做的事。

…………

健馬狂奔，迅速矯捷。

日夜兼程。

馬累。

脫力。

倒斃。

…………

午時。

胯骨刺痛，如針刺，似蟲咬。

焚心的劇痛，痛徹骨髓，幾乎令他失去知覺。

人仰。

倒伏。

日照中天。

寒風微拂。

絕望。

無助。

麻木。

痛徹心扉。

日偏西，人安靜，大地肅然。

…………

有馬車行來，一名虯髯大漢駕車，在大道上飛弛狂奔。

僵卧在地的人突然躍起，落於大漢旁。

虯髯壯漢狂怒，揮拳向他面門擊來，碩大的拳頭，如鐵鎚，迅如閃電。

他沒有動，似乎也沒有反應。

拳頭已擊到他的面門，虯髯壯漢也吃了一驚，本以為來人武藝超人，卻不料只是個倒地的病鬼，毫無抵抗之力。

碩大的拳頭彷彿已擊在了對方的面孔上，可不知怎麼，卻突然在空中停止。

虯髯壯漢面現吃驚之色，怒目瞪視着來人。

來人彷彿沒發現虯髯壯漢擊來的拳頭，只是用那雙直直的、無神的眸子凝望着前方。

虯髯壯漢怒吼道："病鬼，你倒底是人是鬼？”

來人冷冷道："既然是病鬼，當然就不是人了。”

虯髯壯漢道："你不是人？”

來人道："難道你是人？”

虯髯壯漢大笑道："你看我哪裏不像人？”

來人道："的確你那裏都像人，但從今往後，你就再不是人了。”

虯髯壯漢奇道："為什麼？”

來人淡淡道："當一個人死了后，他還算不算是人？他也至多是個死人。”

虯髯壯漢恐懼，語氣已稍緩，道："你要殺我？”

來人道："是。”

虯髯壯漢道："為什麼？”

來人道："因為你殺不了我，我卻可以殺了你。”

虯髯壯漢道："你真能殺得了我？”

來人道："若不信你可以來試一試。”

虯髯壯漢道："我為什麼要試？”

來人道："因為你還不想死。”

虯髯壯漢道："難道我試了就可以活？”

來人道："當然不能。”

虯髯壯漢道："既然同樣都是死，我又何必去試？”

來人道："你不笨。”

虯髯壯漢道："我本來就不是傻瓜。”

來人道："可你卻做了件蠢事。”

虯髯壯漢奇怪道："我做了什麼蠢事？”

來人道："你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殺我。”

虯髯壯漢笑道："我為什麼要殺你？何況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來人道："可你的主人卻認識我。”

虯髯壯漢道："哦？”

來人道："你是宇內十二令的爪牙。”

虯髯壯漢道："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來人道："你不承認沒關係，但我一定會讓你承認。”

虯髯壯漢驚道："你怎麼讓我承認？”

來人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突然，虯髯壯漢狂吼一聲，另一拳又猛揮而出，擊向來人的胸膛。

來人冷笑，閃電般出手，已扣住了他的脈門，甩臂，把他直摔出車外。

車廂內一個少女甜美銀鈴般的聲音傳出："你也做了一件蠢事。”

來人道："哦？”

少女道："他若死了，誰來駕車？”

來人道："他還沒有死，所以他還可以駕車。”

少女笑道："你坐在那裏他怎麼敢上去？”

來人道："那我應該坐到哪兒？”

少女嗔道："車廂內。”

來人道："可車廂內已有人。”

少女道："但卻只有一個人。”

來人道："一個人已足夠，多了恐怕會出事。”

少女輕笑道："你怕出事么？”

來人道："我已是個死人，死人當然不怕出事。”

少女道："那你是怕我出事了？”

來人道："的確是這樣。”

少女道："那你就更應該進來了。”

來人道："哦？”

少女道："不管出任何事，對你都不是壞事，因為你已是個死人，死人是分不清好壞的。”

來人道："但死人卻知是非。”

少女道："哦？”

來人道："我已是個死人，已不必再去怕死，但你卻不一樣。”

少女道："哦？”

來人道："你還是個活人，所以你怕死。”

少女道："難道你也準備要殺我？”

來人道："是。”

少女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來人道："因為你是來殺我的。”

少女道："你已是個死人，我何必要來殺一個死人？”

來人道："哦？”

少女道："我並不喜歡殺人，更討厭去殺一個已死了的人。”

來人道："哦？”

少女道："既然我不是來殺你的，當然你也不必再來殺我。”

來人道："我不必再殺你。”

少女道："那你就應該進車廂，讓他來駕車。”

來人道："你說的對，車廂內總比外面要舒服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