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鳳凰（三）

（三）

夜深，人靜。

神劍手李劍山細細地凝視着那枚毒針，神情異常地凝重，彷彿遇到了什麼可怕至極的事。

他忽然轉頭向謝欣雲道：“你可看出這毒針的來歷？”

謝欣雲面現慚色，道：“師兄，我看不出。”

李劍山皺眉冷笑道：“難道你沒見過這種針？”

謝欣雲證了怔，道：“師兄，這……我確實沒見過。”

李劍山冷冷道：“其實你早已認出此針，只是你不願意相信而已。”

謝欣雲吃驚道：“這……”

李劍山用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逼視着他道：“你可記得二十年前的火鳳凰？”

謝欣雲身子一顫，急凜凜打了一個冷顫，臉上立刻現出了異常恐懼的神色，囁嚅道：“難道？是火鳳凰的鳳尾針？”

李劍山緩緩點了點頭。

謝欣雲失聲大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李劍山厲聲道：“為什麼不可能！？”

謝欣雲臉上已變色，吃驚道：“因為……因為火鳳凰在二十年前的華山一役中，已埋骨萬丈深淵，難道她能死而復活？”

李劍山冷笑道：“她有無親傳弟子？”

謝欣雲很肯定地道：“沒有，絕沒有，她無兒無女，更無子弟。”

白雲天也接口道：“謝師兄說的對，她的確無兒無女，又無子弟，她的鳳尾針絕不會傳下來。”

李劍山厲聲道：“二十年前她沒有子女，二十年後呢？”

謝欣雲道：“這……”

李劍山道：“既然她沒有傳人，那麼殺人的鳳尾針又是誰的？”

謝欣雲吶吶道：“也許……也許另有其人也說不定。”

李劍山冷冷道：“二十年前，江湖中能人輩出，但能使鳳尾針的卻只有她一個人，除她之外又有誰能使鳳尾針？二十年後，也絕對如此。”

謝欣雲道：“師兄，你的意思是……難道……”

李劍山道：“如果她真的沒有傳人，則殺人的兇手就必定是她本人。”

謝欣雲道：“可是她早已死了，又怎麼會來這裏殺人？”

李劍山冷冷道：“她的死活，當時就是一個謎，她很有可能根本就沒有死。”

謝欣雲道：“可是……如果她當時沒死，為什麼一直沒再在江湖中出現過，難道她一直在養傷避難么？”

李劍山道：“這很難說，也許她沒出現，只是為了要培植一股新型戰鬥力量，好一舉擊敗我們，從而稱霸江湖，甚至整個武林。”

七位堂主的臉孔上都現出了憂鬱的神色，彷彿面臨死亡一般。

李鐵心道：“父親，難道火鳳凰如此可怕么？”

李劍山慘然一笑，道：“昔年的火鳳凰是位絕代美人，那是一種出奇的美，美到使任何男人在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因此，江湖武林中，許多人都沉迷於她的美色，陷泥足而不能自拔，毀家毀身，而甘心充作她為害江湖的奴役……此女貌美如仙，但心如毒蠍，一旦達到目的，即翻臉無情，對其人任情殺戮，形成當時最可怖的粉紅色陷阱……”

李劍山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年的往事，然後接着道：“火鳳凰，不但人如天仙，而且心如毒蠍，毀在她手下的英雄豪傑絕不會下百人，而且這百人中，沒有一人不是江湖中名動一時的名劍名俠，這百人中，也沒有一人不是響噹噹的好漢，只可惜，唉！他們本來都想殺了火鳳凰的，可到頭來，卻都死於火鳳凰的魔爪之下。”

李鐵心驚道：“難道他們沒有一人是火鳳凰的對手？”

李劍山嘆氣道：“武功決定勝負倒在其次，而他們卻並不是火鳳凰親手殺死的。”

李鐵心道：“那他們？難道……”

李劍山痛苦地道：“他們是自相殘殺而死的。”

李鐵心大吃一驚，道：“這……這怎麼會？”

李劍山道：“原本他們也絕不會相信他們會自相殘殺，可是……事情卻是他們始料所不及的。”

李鐵心道：“難道他們身不由己？”

李劍山沉痛地道：“或許是吧。”

李鐵心驚訝地道：“為什麼？”

李劍山道：“你沒見過火鳳凰，如果你見了她，你就會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自相殘殺了。”

李鐵心臉上充滿了疑惑，萬分不信地道：“莫非是因為她的美麗？”

李劍山道：“美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她確實是當時世上最美麗的一個女人。”

李鐵心道：“難道她還有其他魔力，能讓男人為她一見傾心？”

李劍山道：“是，她是個魔女，她有一種很奇特的魔力，可讓任何一個男人為她傾倒。”

李鐵心道：“什麼魔力？”

李劍山道：“別人的笑表現在面孔上，而她的笑，卻可以表現在全身上下任何一個部位。她全身上下任何一個部位，都絕對完美無暇，絕對姣艷冠絕。她不但美的迷人，更會吸引人，更確切地說，是更會勾引男人，據傳言，她曾對一個七旬老兒笑過一次，結果，那老兒從那次以後，就開始失魂落魄，彷彿丟了魂似的，痴獃了七天七宿，終於病倒不起，從此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李鐵心用懷疑的目光盯着父親，彷彿仍不大相信。

李劍山苦笑着，繼續道：“當年火鳳凰的一手鳳尾針，不但天下無敵，而且百發百中，她每一次髮針，對方都絕對不能倖免，她髮針的方位，就在對方的眉心處，從無一人例外過。這幾乎已是不可戰勝的神話。”

李劍山彷彿陷入了沉思中，似乎在回憶着二十年前的故事，臉上更現出了恐懼與驚駭的神色。

他接着繼續道：“那近百名的一流好手，為了給死於火鳳凰手下的親人朋友們復仇，便結成了一支強大的隊伍，去尋找火鳳凰，他們本都是江湖中的名人，要找出一個人，當然絕不會太困難，只可惜，唉！”

李鐵心急問道：“怎麼樣？”

李劍山嘆了口氣道：“當他們發現她的美艷后，竟然沒有一個人下得了手，反而各懷異心，都千方百計設法想得到她。他們總計九十八人，如何能同時得到一個人？所以，他們開始爭鬥，以至最後大動干戈，一場血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僅存的七人也已筋疲力盡，到那時他們還如何能是火鳳凰的敵手？”

李鐵心道：“難道火鳳凰殺了他們？”

李劍山道：“是，火鳳凰的出手絕不留情，就是那七人精力充沛之時，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何況，他們已精疲力盡，又根本不忍對她下手。”

李鐵心道：“她真有那麼可怕？”

李劍山緩緩點了點頭。

謝欣雲忽然接口道：“師兄說的一點也不假，也許，火鳳凰比傳說中還更可怕，她簡直……簡直不是人……”

謝欣雲竟彷彿恐懼到了極點，全身都開始在不住地顫抖，他囁嚅地道：“據說，天下間任何一個男人，只要和她上過一次床，就一輩子休想將她忘卻，甚至為她把自己的結髮妻子殺死，把自己殺死，也沒有任何一人會不願意。”

李鐵心驚異地注視着他，道：“難道她是魔鬼么？”

謝欣雲顫聲道：“只怕她比魔鬼更可怕。”

李劍山道：“她的確比魔鬼更可怕，她更是男人們的剋星，她對付男人的方式，永遠都不會錯，她用的方法雖然很原始，但卻十分有效，有效的方式，當然就是最好的方式。世上絕沒有一個男人能受得了她的誘惑，她可以隨時讓任何一個男人上勾，只要是男人，任何人都絕不會例外。”

李劍山頓了頓，拭了把汗，繼續道：“她根本就不是人，因為她沒有一絲人性，只要誰曾陪她上過床，就一定會死於她的手下，她在報復男人，任何男人在他眼中，都只不過是個玩物而已，她可以玩盡天下男人，殺光天下男人，任何人都不會例外。”

李鐵心恨聲道：“她確實已不是人，是個魔鬼。”

李劍山苦笑着，道：“喪在她手下的人太多了，終於，激怒了一位不世的奇人，準備要對付她，為江湖武林除害。”

李鐵心道：“難道這位奇人是個女人？”

李劍山道：“不是，是個男人，正正常常的男人，而且也並不太老，正直壯年。”

李鐵心道：“那他……他不怕被引誘么？”

李劍山道：“他當然也怕，所以他並不敢正面來刺殺火鳳凰，他也相信，憑自己一人之力，根本就殺不了火鳳凰，所以他聯絡了二十三名高手，這二十三名高手中，就有我和你謝師叔。”

謝欣雲沉痛地道：“是，當時的情形，我也記的很清楚，我一輩子也絕不會忘記，那位奇人的確有過人的本領，不但聰明過人，而且也身懷絕技，在當時的武林中，恐怕除了火鳳凰之外，再也沒有一人是他的敵手。他定下對付火鳳凰的計策，也絕對高明。”

李劍山接口道：“對，他確實比我們任何一人都更高明，當時是他領頭，在華山絕頂圍擊火鳳凰。”

李鐵心道：“但是，如果當你們看見了火鳳凰的姣艷后，還忍心對她下手么？”

李劍山道：“當然不忍下手，可是只要我們看不見她的臉，我們就絕對會毫無顧忌地出手。”

謝欣雲道：“當時，那位奇人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可以讓我們當時在場的眾人，都看不清火鳳凰的面容。”

李鐵心道：“什麼妙計？”

謝欣雲道：“當時的戰場選在了華山絕頂一塊沼澤地，選的時間，也恰好正是雨天。”

李鐵心道：“可是火鳳凰會去么？她難道不知道你們要對付她？”

謝欣雲道：“她當然不知道，她若知道了，恐怕我們二十四人就都要死在她鳳尾針之下了。她雖然心思周密，聰明絕頂，但總有疏漏的時侯，因為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錯。”

李劍山道：“所以她大意了，也許只因她當時太過自信，也太自負了。”

李劍山頓了頓，繼續道：“我們使用了各種手段，費了很大週摺，終於把她騙到了那塊沼澤地，相信她直到那時，才明白自己陷入了埋伏之中。”

李鐵心沉吟道：“下雨天，沼澤地，在這樣的環境中，確實她再也美不到哪裏去了。”

李劍山緩緩道：“確實如此，但那位奇人仍不放心，又讓我們每人頭上罩一塊紗巾，加上雨霧，就很難看清火鳳凰的身體了。”

謝欣雲道：“的確是這樣，當時我們只能看到對面的敵人是個少女，看到她朦朧的身材，其他的什麼也看不清。”

李劍山道：“當時我們一擁而上，也顧不得江湖道義了，下手就是殺招，絕不留情，而且，當時我們用的也都是平時最稱心的兵器，暗器更不在話下。雖然這樣對付一個妙齡女郎，有些不大體面，但為了江湖公道，武林正義，為了為死去的親人朋友復仇,為了所有的江湖同道、武林人士，這所有的身外之事，也都不值一顧了。”

李鐵心大聲道：“殺一個魔頭，就算任何方式，任何手段，也都可以原諒，就是換了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也絕對會不擇手段。”

李劍山拍手道：“說的好，當時我們一擁而上，二十四個大男人圍攻一個妙齡少女，她赤手空拳，我們卻是各帶利刃，這樣的情形，結果不問可知，我們也都相信，她絕對擋不了我們的出手一擊。”

李鐵心道：“結果呢？”

李劍山嘆了口氣，眼眶中忽然湧出了淚水，他拭了把淚，寒聲道：“事情的結果卻出人意料之外，火鳳凰的武功簡直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絕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那樣的武功。”

謝欣雲也沮喪地道：“她的武功的確太可怕了，不但她的身法怪異，而且她的出手，更是驚世駭俗。”

李鐵心道：“難道你們二十四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李劍山搖頭道：“也不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擊敗我們二十四人，當然她也不能例外。”

李鐵心奇怪地道：“那麼結果如何？”

李劍山道：“我們一擁而上，滿以為一擊必中，可那知……唉！”

李鐵心急問道：“怎麼樣？後來怎樣？”

李劍山慘然道：“她突然發出了七枚鳳尾針，向我們其中的七人飛來，當時那七人就倒斃在地，致命處都在眉心。”

李鐵心道：“難道他們連閃避招架的機會也沒有？”

李劍山道：“沒有，他們就連反應的機會也沒有，他們還未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便已倒在了地上，再也無法站起。”

謝欣雲接口道：“當時我甚至沒弄明白他們是怎麼倒下的，我根本就沒看見火鳳凰的出手，更不用說她的鳳尾針了。”

李鐵心道：“她雖然發出鳳尾針傷了你們七人，可她未必擋得了你們聯手的一擊，想必她髮針之後，也必定傷在了你們的利刃之下？”

李劍山黯然道：“沒有，我們雖然傷了她，卻並不能使她致命，高手對決，時機錯失，就等同於性命丟失，她利用我們換招的時機，已然對我們進行了第二次出手，同樣，她的第二次出手也並未落空，傾刻間，又有三人倒在沼澤地里，再也爬不起來。”

謝欣雲道：“她的鳳尾針出手，從不落空，她的鳳尾針也從不輕易出手，沒有七層的把握，她死也不會輕易擲出她的飛針。”

李劍山道：“確實是這樣，在她力盡之時，她總計飛出十七枚鳳尾針，也就是說她一口氣擊斃了我們一十七人，到那時，她已再也沒有餘力再度出手。當我們拚命撲向她時，她便縱身躍入了華山絕頂萬丈懸崖。”

李鐵心道：“如此說，她九死一生，她豈非已葬身於懸崖之下？”

李劍山道：“本應該如此，可當我們餘下的七人掩埋屍首，循道到崖下之時，卻並未找到她的死屍。”

李鐵心道：“難道她真的沒有死？”

李劍山凄然道：“鳳尾針再度出現江湖，她又怎麼會死？”

李鐵心道：“莫非殺死我門下五名弟子的殺手就是火鳳凰？”

李劍山搖頭道：“先前我也這麼認為，可此時卻改變了看法。”

謝欣雲道：“難道發鳳尾針的另有其人？”

李劍山道：“對，一定不是她，多半會是她的傳人。”

謝欣雲道：“可她並未有任何傳人？”

李劍山道：“二十年前沒有，現在必定有，來尋仇的肯定就是她的弟子，也就是索血令的主人，索血令當然就是她復仇的標誌。”

李鐵心道：“按如此推斷，那麼來複仇的算來應該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人了？”

謝欣雲道：“何以見得？”

李鐵心若有所思地道：“要學成火鳳凰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勢必是個驚才絕艷的少女，唯有這樣的人，火鳳凰才覺得滿意。”

李劍山道：“應該是這樣。”

李鐵心冷笑一聲，道：“只可惜，火鳳凰還是太心急了，一個年輕人，如何妄想來尋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劍山道：“說不定她另有幫手，她若沒有七層把握，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李鐵心道：“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李劍山道：“等。”

李鐵心道：“等？”

李劍山道：“等，一直等到她現身為止。”

李鐵心道：“她會現身么？”

李劍山道：“她一定會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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