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三十五章 劍道
七月二十三，應天府秣陵，紫金山附近。
月圓之夜，紫金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因為這短短十六個字，紫金山附近的城鎮近日陸續湧入了不少武林人士，並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相約於八月十五在秣陵的紫金山一戰，這些武林人士自然都是來一窺當今武林中兩位絕頂劍客的巔峰決戰的，而身為西門吹雪摯友的陸小鳳，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缺席。
此前繡花大盜之案告破，彼時距離兩人剛定下的決戰之期尚有月余，秣陵距羊城雖遠，卻也無需過於焦急，何況薛冰所受之傷並不輕，繡花大盜的後續收尾也因金九齡的不配合而變得麻煩重重，等到陸小鳳處理好一切來到應天府之時，七月早已過半了。
好在這日子也並不算晚，至少陸小鳳和李霜臨一行人到達的時候，山腳下的客棧還剩着幾間空房。
很是豪爽地包下了剩下的所有客房，他們叫了些茶水點心，便隨意進了間房坐了下來。
“我聽說他和峨眉派的那位孫姑娘小日子過的挺不錯的，還以為這次劍神能多做會兒人呢，沒想到…唉！”捧着茶杯輕輕嘆了口氣，葉雲舒想到此戰過後孫秀青的處境，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兒。
劇情雖因她的插手而發生了變化，但不可抗的是，孫秀青和西門吹雪依舊還是相愛了，並且發展得比原著更加順利。如今，孫姑娘已成了名正言順的西門夫人，並得到了師門的祝福，當真是比原著不知幸福了多少倍。
雖說葉雲舒因原著之故對這位孫姑娘頗有些微詞，但一想到日後，她也狠不下心再多說什麼了。
算了算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別人家的事情，也輪不到她瞎操什麼心。
抿了口茶，葉雲舒看着已經很久沒有開過口臉色黯淡的陸小鳳，無奈開口道：“你在擔心西門吹雪，你覺得他很可能會輸，卻又沒法阻攔他去決鬥。”
是的，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任何人能逼西門吹雪做任何事，但若是他自己要和人決鬥，誰都沒法子阻攔，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一樣。
更何況，這場決鬥之勢在必行，也許連他自己都同樣無法阻攔。
陸小鳳神色一動，忍不住愈發頹然道：“西門吹雪終於像個尋常男人一樣成家立室，我當然替他和孫姑娘高興，可是…”
“陸兄是擔心，沾染了煙火之氣的至極之劍不再純粹，無暇的劍不再完美，會令西門吹雪實力大降？”見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悶，葉暉想了想道：“你們就沒想過，這也許會是他的另一個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聞言，陸小鳳眼睛一亮，忙問道。
“陸兄，你覺得劍的極致是什麼？”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也未等陸小鳳回答，葉暉就繼續道：“劍的極致，是“道”。道者，不可言不可聞，唯有悟。過去的西門吹雪，手中之劍純粹而專一，他的劍無情，因此人也跟着寡情，雖然他並非全然無情，但他確實比旁人少了許多屬於人的情感，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劍才能攀上頂峰。然而，即便是再怎樣高明的劍術，終究有其極限。西門吹雪的劍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幾乎到達了有形的極致，但這仍然只是通往道的過程，而非結果。想要再進一步，唯有煉心。”
“道之真意無所不在，大道有三千，劍無以成道，人方能達道，是以才有‘以劍入道’之說。”想到遠在藏劍的長兄，葉暉眼中一暖，頓了頓才接着道：“我不知道西門吹雪的道是什麼，但以我看來，不論他的劍道為何，此戰之後他若還活着，必將面臨一個選擇，亦是契機。”
“選擇？契機？”皺了皺眉，陸小鳳心中疑惑不解，不由苦笑道：“我實在是不怎麼懂劍，還請古兄莫要為難我了。”
嘆了口氣，葉暉卻並未正面回答，只是道：“追求無情的劍並沒有錯，但對於一段真實的人生來說，那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對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來說，真正的無情，根本就做不到。可西門吹雪卻偏偏走在了這條路上。所以，此戰之後，他的面前只有三條路可走。”
說到這裏，他終於徹底沉默了下來。
陸小鳳也似乎聽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種很複雜的神色。
葉雲舒也已經明白了，看過原著的她，甚至已經知道了此戰過後西門吹雪的選擇。
——摒棄七情六慾，斷情絕愛，拋妻棄子，以此成就一代劍神，譜寫一段武林神話，贏得後世萬人敬仰。
然而，這個中的棄存取捨，愛恨糾葛，實與旁人毫無干係。
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葉雲舒看着碗裏的精緻菜肴，突然覺得自己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望着圍坐在一起或沉默或不解的眾人，又瞧了眼自己腰上的劍，她心中生出了一絲迷茫。
冷不丁地，葉雲舒朝着葉暉問道：“師父，所謂的劍道究竟是什麼？您的道又是什麼？”
聞言，葉暉不禁錯愕微愣，看着一臉正色的徒弟，他的心中升起讚賞之意，加上這亦同樣是他許久不曾考慮的問題，便也正了神色，認真思考起來。
思索許久，他組織了下言辭答道：“劍與道的關聯，你應當也從各種渠道聽說了不少。尋常劍客追求的是自我卓越的成就，再高一些的，便是尋求劍的極致，也就是“道”。佛曰，修行有三萬六千法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道，走不同的方向，到達各自不同的結果，這也是道。道無高低優劣之分，只是到達共同目標的不同路途罷了。至於我的道…說來慚愧，我修劍術，起初只是為了自保，後來是為了保護家人，再後來是為了守護那些我所重視的人事物，我的道，從一開始便不在於至高至美的無瑕之劍，而在於守護，在於心。”
說到這裏，他突然心有觸動，腦海之中竟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
是了！劍不能證道，人才能證道。以劍入道說的不是憑藉劍入道，真正得道的應該是劍者本身，而不是劍法劍招，更不是一柄劍！
劍是什麼，什麼是劍，劍有何意義？拿起劍，放下劍，擁有劍，失去劍，劍在何處，劍往何方，人證何劍，劍證何道？
我真的已經…無法持劍了嗎…
一瞬之間，心境變幻，他彷彿已非身在紫金山下的一座小小客棧之中，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幕幕西湖美景、斷橋迴廊，遠目又能望見藏劍山莊內一處處飛檐疊脊、磨石雕磚、畫梁雕棟，還有瘦西湖畔，那個一身粉衫的美麗姑娘。
我的劍…還有屬於我的道…
心思瞬息而動，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劍。
這是一口銀光洗鍊的長劍，鋒刃尖銳，劍身筆直修長，上飾繁複淺金色刻紋，劍柄和護手卻是瑩白如玉，又有黃線雕花裝飾，並以黃色珠玉點綴於劍柄兩端，極為精緻典雅，護手軸心嵌一金色晶透琥珀，下銜淺金色劍鍔，劍柄后系白色長穗及羊脂白玉，配以同飾淺黃流紋、通體如同白玉的劍鞘，於藏劍華麗風格之中，彰顯出一派君子如風，悠然不俗。
“老朋友，真是許久未見了。”輕撫劍身，一時之間，他不由感慨萬分。
這把劍從選材到設計、錘鍊到成型，每一步都由自己一手完成，後來加上的劍穗更是由心愛女子親手編織，已然陪伴身側多年，對自己來說著實意義非凡。
只是，自從成了毒屍，身體素質劇變，他便再也不曾拿起這把劍了。
逍遙此身君子意一壺溫酒向長空——逍遙之意、君子之風，從來不似說的那般簡單輕鬆。
腦內思緒紛涌，心中卻是一片通明，葉暉手中一緊，一身溫潤之氣丕變，周身瞬時劍氣上涌，卻並無多少殺氣，端的是清冽如水，颯颯如風。
站起身來，他對着身邊已沉默靜候許久的好友道：“我心有所悟，欲求一戰！”
見狀，紅衣女將不由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手中一翻，已多出一面上書“戰”字的大旗。執旗而立，其身姿如淵渟岳峙，挺拔如槍。
“既如此，那便戰吧！”(.就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