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相遇(二)

第7章 初相遇(二)

段崎非想起自己孤兒身世,心中憂傷,低頭不言。穆青露甚為同情,從旁打岔:“四師叔,小非那時候一定很可愛吧?”

戚橫玉微微一笑道:“是的,非常可愛,見人就笑着要抱。”

穆青露喜道:“真好。我聽說過,愛笑的小娃娃最招人喜歡。爹爹想必也是看到小非后極喜歡,才抱了他回來。”

戚橫玉悠悠地道:“是啊,那時我們都很喜愛這小娃娃。於是你爹親自給他選了段字為姓,起名崎非。願他能忘卻過去身世,在人生路途上斷卻一切崎嶇與是非。”

穆青露聽得入神,柔聲道:“小非,原來你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別難過啦,我娘親也在我很小的時候便生重病去世了,我和你是差不多的。以後我就把你當親弟弟了,好嗎?”說著,遞過一盤點心道,“你嘗嘗這棗泥拉糕,很好吃的。”

段崎非接過,吃了一塊,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感激,覺得糕點堵在喉嚨口,像一塊石頭。

司徒謙君道:“天色不早,我們邊吃邊說罷。”韋三秋應一聲,便吩咐人開宴。

戚橫玉向穆青露道:“露兒,聽說三哥有意讓你和崎非一起北上磨鍊,你一路可要持平心境,別惹亂子。”

穆青露道:“我從來不惹亂子啊,四師叔,我都是有理有據的。”她轉頭向司徒謙君道,“伯伯,長淮王家的行為太讓人不齒了,您一定要讓官府重懲他們啊。明天他們要是上門來,不要見他們了嘛。”

司徒謙君搖首笑道:“只怕還是要見他們的。”

穆青露急道:“為什麼?直接綁了送官不是很好嗎?為民除害。”

司徒謙君道:“露兒,這件事不宜再用武力解決。而且,經此一戰,王家日後必會收斂,不敢再這麼明目張胆行事的了。”

穆青露道:“可是……”

司徒翼在她身邊安慰道:“露兒,很多時候,事情若能有轉機,就該收手。逼人太緊往往會招致人拚命抗擊,魚死網破反而對大家更不利。”

穆青露道:“可是他們從前做的壞事就能一筆勾銷了嗎?他們不該為做過的壞事付出代價嗎?”

她忿忿四望,見眾人俱都低頭吃飯,無人附和她,大是氣懣,道:

“還說什麼惡有惡報,原來是假的!”

戚橫玉道:“露兒,你已教訓過了他們,他們也不敢這麼囂張了。就此擱過這事罷,別糾結了。”

穆青露恨恨地咬着筷子,司徒翼為她盛了碗湯,道:“好啦,別生氣,等你再長大些,就能明白這人際來往中的諸多訣竅了。”

戚橫玉道:“露兒雖然脾氣急,但單純善良,也挺聰明,慢慢琢磨幾天罷,便會好了。”

司徒翼笑道:“我偏偏很喜歡露兒的性格呢。”他靠近穆青露道,“多吃點,別餓着肚子生悶氣啊?”

眾人默默地吃了會飯。段崎非見穆青露不開心,也沒心情多動筷,只尋思如何岔開話題。忽然想起一事,便開口問道:

“青露姐姐,我先前聽到你在船上唱歌兒吹曲兒,很好聽。但你的笛子和師父的好像有些不一樣?”

穆青露咦了一聲,奇道:“那不是笛子,是篪,只是形狀相似,音色卻不同。小非,難道你不會樂器?”

段崎非道:“我既不會唱歌,也不會奏樂,更不會跳舞。”

穆青露驚訝道:“爹爹精通音樂,尤其善吹奏各類樂器,他沒有教你這些么?”

段崎非道:“沒有啊。師父一直督促我專心習武。不過我平時經常聽他奏曲子,很多曲調我能分辨得出。”

穆青露道:“這可奇了。我雖然一直跟着四師叔,習的卻仍是爹爹本門的武藝。爹爹一門的武功與絲竹器樂息息相關,你絲毫不通樂理,又如何入門呢?光本門的拂雲心法就難以練下去啊。”

段崎非道:“我正想問呢。青露師姐,初見時你問我拂雲心法練到第幾重,可我為何從未聽過這名字呢?”

二人疑惑相視,忽聽戚橫玉在邊上道:“不奇怪啊。”

“為什麼?”穆青露問。

戚橫玉神情平淡,品了口茶,道:“你爹爹從小酷愛音樂,正適合練《流光集》中以樂律入武的絕世功夫。但這世上並非人人都有音樂天賦,都能練習這類武功。所以三哥想必是根據崎非的天資,為他選擇了更適合他的武功路數。”

穆青露道:“這樣啊。”段崎非點頭道:“確實如此。師父曾說過我身形高大,肩寬臂長,且內息端沛中正,不適宜他的外門兵器和陰柔路子。”

穆青露大為佩服地向戚橫玉道:“四師叔您果然料事如神。”她又問段崎非道:“我一直不知道原來除了外門兵器,爹爹還對十八般兵器也有研究。不知你練的是哪種武器呢?難道是劍?我記得天台山藏有不少好劍,你也得了一把罷?為什麼沒有背在身上?”

段崎非搖頭道:“不,我不練劍。師父說劍不適合我。”

穆青露更好奇了,道:“那你練什麼?演一路給我們看看好么?反正大家也吃完飯了,來來來,亮武器吧。”

段崎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我沒帶武器啊。師父交代過我,此番下山磨鍊時,需自己想法尋一把趁手武器先用着。我這陣子忙着趕路,還沒來得及去武器店呢。”

穆青露笑道:“這就不對了。哪有俠客上路不帶武器的道理。我明天就陪你去好好挑挑。你先給我們演練演練吧,你用的是什麼武器?翼哥哥,借小非一把唄。”

司徒翼道:“好。既然用過飯了,不如我們大家去習武場看小非大展身手吧。”

穆青露拍手道:“好啊。”帶頭向場院奔去,邊奔邊連連招呼:“快走。“

段崎非甚是緊張,原來雖屬同門,自己習武的路數卻和師姐有大不同。倘若等下演示得不好,豈不丟臉?他緊緊跟住穆青露,心中快速地把心法竅門都一一複習。

眾人來到習武場,穆青露指着場邊的武器架子道:“十八般兵器都在這裏,小非,可有你的武器?”

段崎非定睛看了看,喜道:“有!”

他興沖沖大步上前,伸手握住一桿兵器,一抽一拔,嫻熟地扎了個步型,使了一招圓滑標準的“鳳點頭”。

眾人一看,他手中執的,竟然是一條紅纓長槍。

習武場上頓時嗡嗡一片,就連韋三秋也禁不住“呀”了一聲,戚橫玉亦輕輕挑了挑眉。

穆青露扎手紮腳站在場中,一時怔住了,獃獃的忘了發言。

段崎非見眾人神色有異,心下奇怪,收了勢問道:“各位,有什麼不對么?”

司徒謙君反應最快,已自回過神來,道:“段公子槍法甚是嫻熟,火候也頗到家,只是,只是……”

他正兀自想如何說下去才好,司徒翼已從旁解圍道:“小非,我們沒想到你使的竟然是內家長兵器,因此一時意外。你且將槍法好好演練一番看看。”

段崎非聞言釋懷,欣然道:“好啊。”當下掄起紅纓槍,纏攔點撲,直使出一路楊門梨花槍法來。

穆青露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話。

司徒謙君已想好言辭,清了清嗓子道:“楊家槍法變幻莫測,神化無窮。昔年戚繼光將軍曾言‘長槍之法,始於楊氏,謂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段公子槍法圓熟不滯、運轉自如,想是下過極大工夫。”

段崎非收槍行禮道:“多謝莊主稱讚。自我六歲起,師父便督促我勤習槍法,如今也有十多年了,只是不曾和人交手過,所以並不知道技藝進展究竟如何。”

司徒翼見穆青露還瞪圓着雙眼,拉拉她的衣袖問:

“露兒?為何不說話?”

穆青露連眨七八下眼,朝段崎非行了幾步,終於指向長槍道:

“小非,你我當真同屬天台派第三脈么?”

段崎非道:“當然是了。青露師姐何出此言?”

穆青露訕訕地道:“我真不知道,原來爹爹會槍法?我從小見他練武,是全然不碰槍戟斧錘的,你屬於他的嫡系弟子,為何他又會要你練這些了?”

段崎非奇道:“你不會使槍?”穆青露點點頭,上前從他手中接過長槍,一個沒拿穩,槍尾已拖在地上。

段崎非驚道:“當心槍尖。”伸手替她扶住槍桿。耳中忽聽戚橫玉話音:“露兒何須大驚小怪,你不懂槍法,無非因為你不適合練,所以我們不教而已。”

眾人凝目望去,戚橫玉已恢復平靜面容,款款走入場中。她行至二人身旁,伸手掂過長槍,又道:“我們天台派四人先前一同跟隨師祖習武,武功本源出同一路。後來因各自天資不同,師祖便把四本不同武功典籍分授給我們。從此我們在天台派中各執一脈,各自收徒。但四系並非全無交流,也並非只顧練自己本門武功。”

穆青露問:“四師叔,您可也懂用槍之道?”

戚橫玉手撫長槍道:“會一些,但不能算精通。我這一脈稟承的是師祖所傳暗器技法。但行走在外光靠暗器難免流於浮泛,所以自然也得研習一些常用武器技藝。比如翼兒,平時便常佩劍在身。”

她看向穆青露,道:“露兒,你不必感到驚奇。試想,我受你爹囑咐代為看管你習武,倘若我不知你爹那一系的武學特性,又如何能教導你?如今崎非使出了你第三脈不常用的器法,你又怎知不是你爹這些年來日日勤修,吸取了老二那一脈的精髓之故?”

穆青露恍然大悟道:“二師伯確實長於刀槍硬功,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哦哦,這下我可不再疑惑啦!”

段崎非聽得入神,道:“四師叔,對於暗器我可是全然不會。今天聽了您的話,才知道原來我們四脈在武學上一直都有交流。以後可否請您指點我一些暗器功夫?”

戚橫玉微微笑道:“當然。”她側頭向場中又道,“今日天時不早,還是早點休息罷。”

司徒謙君從旁道:“正是。大家各自回房吧。”庄中眾人答應一聲,便自散去。

段崎非拿過長槍,輕輕放回武器架上。突然聽得穆青露湊過來問:“小非,你還記得怎麼回南園不?”

段崎非道:“記得。但憑青露師姐吩咐。”

穆青露嘻嘻笑道:“那你帶我去看爹爹的信吧。”她見司徒翼正和戚橫玉等人說話,趕緊悄聲補充,“我們從那頭走。不然翼哥哥看到了又要攆我早睡早起啦。”

段崎非也小聲道:“明天起床再看也沒關係呀。”

穆青露道:“那可不行。我心裏好奇,睡不成的。你快帶我去吧。”閃身到了場地另一邊,向段崎非招招手。段崎非輕輕應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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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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