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Side.83
倘若舉頭三尺真的有神明存在……好吧,就是那個無節操的k,他此刻肯定正一邊吃着爆米花欣賞着綾崎元氣呆愣的模樣,一邊捧腹大笑。
當然了,元氣本人是笑不出來的。別說是笑,就連眨眼睛和呼吸這樣再正常不過的小動作,都因為突然遭遇了眼前這始料未及、完全超出少女心理承受範圍內的情況而變得多餘起來。
平心而論,能與【絕對選項】抗爭至今還保持着一顆樂觀向上的赤子之心,綾崎元氣確實算得上一個相當了不起的好姑娘。但是,這不代表經受過各種摧殘歷練的她擁有大條到可以任五輛卡車並駕齊驅也不覺擁堵的強韌神經,能夠從容淡定的應對憑空出現在一個有男人正在洗澡的浴室中,並且這個男人還是她所喜歡的那個人十年後的版本。
頭頂上方的浴室燈光通透明亮,日式的寬敞浴缸中有裊裊水汽蒸騰。被元氣以“恭先生”來稱謂的黑髮青年手臂搭着浴缸外延靠坐着,瓷白精健的身子沉在晃悠悠的水面下,彷彿大師雕鑿出的完美藝術品。
連抱怨一句“我定位的穿越落腳點明明是雲雀宅而不是雲雀宅的浴室啊豈可修!”的閑余心情都沒有,握着原本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用來防身的傘,綾崎元氣就像石化一般渾身僵硬的站在浴缸邊,臉頰滾燙,目光獃滯,而就在水中十年後的雲雀恭彌面無表情的緩緩抬眸,用那雙清冷似乎醞釀著怒意的一雙鳳眼看向她時,元氣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停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滿腦子有無數個亂七八糟又毫不相干的想法湧現游竄,從“完了鐵定要被咬殺了”到“男人怎麼可以這麼白”,從“還沒見過恭彌洗澡時的樣子”到“這簡直就是瘋狂的少女漫畫”,甚至連電視上恐怖的爆炸場面和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登月的特寫也一晃而過……然而,就在短暫的幾秒鐘后,這些想法都被某個許久未現身以至於快被元氣所忽略的惱人聲波給蓋過去了——
【請選擇:a.請把發漲發熱的頭部浸在浴缸里。b.請把發漲發熱的頭部浸在馬桶里。c.向恭先生吹個口哨,告訴他其實他不穿衣服的時候更帥。】
……這麼久沒發作,【絕對選項】有必要第一發就這麼猛烈么,好歹給她一些緩衝和適應的時間吧?!
少女精緻小巧的面龐毫無懸念的呈現出比便秘時好看不了多少苦逼表情,但和原先的每一次相同,無視她本人意志的【絕對選項】壓根就不打算給她做過多考慮的機會。下一秒,催促選擇答案的頭痛便席捲而來,那猶如被機器碾壓而過的強烈不適感險些令綾崎元氣抱着頭蹲下來。
如果在場的人是和自己同一時代的雲雀恭彌,元氣肯定會毫無難色的選擇a或者c,甚至在完成了選項之後還會膽大包天的藉機對傲嬌屬性的委員長進行一番恰到好處的“調戲”。可這種“如果”是不存在的,面前的青年雖然也是雲雀恭彌,但他卻只能是“恭先生”,而不是“恭彌”,儘管元氣也很難解釋這種感覺,可在她看來他們就是不相同的。
於是,詭異的省略了以往在做選擇時的那份掙扎和糾結情緒,以尷尬又夾雜着幾分后怕的眼神和面前只可以用來崇拜和尊敬的恭先生對視了幾秒后,綾崎元氣默默在心裏選擇了b項,隨即深吸一口氣,帶着視死如歸的凜然豪氣轉身,向幾步之外的馬桶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像恭先生這麼講究的人肯定很注意衛生,所以,就算是他家的馬桶或許也比有些人家的流理台或者盥洗池乾淨!
做着如上的自我安慰,立在潔白閃亮馬桶旁邊的雙馬尾少女屏住呼吸,然後,就在她彎下腰一頭栽進去的前一秒鐘,領口忽然一緊,帶着幾分強勢的拉力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草食動物,別蠢了。”
清冷磁性的青年嗓音低低的響起,滴水不漏的傳入因剛剛那毫無預兆的一股後勁而頭腦發昏的元氣的耳中。然後,她一轉頭,淺綠色的眸子立刻對上一雙居高臨下睨向她的墨藍色鳳眸。
方才還在浴缸中的雲雀恭彌不知何時已然從水裏走出來,由於時間緊迫而沒能擦乾的身體濡濕了隨意披在他身上的墨色浴衣,更襯出他青年男子那結實精幹的線條。此刻,他就站在元氣身後,伸出一隻手提着她的后領,清俊的面孔漠然地斂着,看不出太多情緒。
“誒?恭、恭先生……”
沒想到十年後的雲雀恭彌會從浴缸里出來,更沒想到他會上前拉住自己,比起正常少女在看到眼前令人噴鼻血的圖景時該有的臉紅心跳,元氣的第一反應卻是驚訝。緊接着,望着渾身不住淌水的黑髮青年,頭痛欲裂的她猛然意識到,她可以不用鑽馬桶而是改選a項來完成了,因為恭先生已經出浴了!
皺巴巴的小臉忽然多了一抹感恩和慶幸的神色,目光在雲雀恭彌的臉上定格了一瞬,元氣偏頭朝冒着蒸騰水汽的浴缸望過去,然後,還不等她努力張開嘴拜託恭先生鬆手讓她去完成a選項“將頭浸在浴缸里”這一任務時,眼前一晃的同時,有道冷漠的命令沉沉的傳入耳畔。
“給我憋氣。”
也許是那語氣聽起來過於霸道,縱使綾崎元氣第一時間未能領會他這句話的意義何在,本能使然,她也乖乖的屏住了呼吸。隨即,元氣只覺得她的上半身被人以不輕不重的力道向下一壓,溫熱到能讓皮膚上的毛孔柔軟舒展開來的水頓時迎面湧來,浸沒了她的腦袋。
侵襲着少女那天旋地轉的頭痛潮水般無聲褪去,而就像是精準的計算過似的,又是一道稱不上溫柔也斷然不能用粗魯形容的力量,及時將綾崎元氣從浴缸里拽了起來。
還是用單手提着她的后衣領,還是十年後的雲雀恭彌,還是那張英俊逼人的臉孔,面無表情,沉靜到近乎冷漠。
沒有開口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其他選項是什麼,已然從頭疼中解脫的綾崎元氣智商也終於有良心的跟上了。想到就連十年後的綱吉大哥哥都清楚她身上【絕對選項】的事情,恭先生自然也會知道,而通過她的表情神態推測出別的選項是什麼,對敏銳的他來說似乎也不是難事。畢竟,和他同一時空的那個未來版元氣一直都追隨在他的身邊,哪怕……只是以一個部下這樣微不足道的身份。
不知是想到了未來自己的死亡,還是未來的那個自己無果而無望的一生愛慕,幾分鐘前因出現在浴室這種尷尬場地而充溢在元氣心裏的窘然情緒中,驀地多出幾分異常尖銳又明了的酸澀感。
果然,他和恭彌是不一樣的……所以,表現得如此漠然,不能有所逾越。
努力平復了一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就在低伏下眼帘似乎是不知道該往哪裏看的元氣打算先向站在面前的青年道一聲謝時,視野中,被淌下的水沾濕了些許的墨色衣料忽然不見。而當她抬起頭才發現,青年版雲雀恭彌已然推開了門扉走出浴室,黃昏時分暖金色的夕照斜斜地浸染院落,他挺拔的暗色背影穩步行走在木質的走廊上,遠遠看過去孤高到有些寂寥。
隨後,當那個身影即將融入一片模糊的光里時,微微有些發愣的少女耳邊冷不丁有聲音響過。簡短的音節,冷淡的調子,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
“綾崎元氣,跟上。”
***
木質的天花板、和紙拉門、榻榻米、淡紫色的窗帘,還有幾乎佔據了一整堵牆、被捲軸塞得滿滿當當的巨大落地書櫃。無聲的跟在雲雀恭彌身後,幾分鐘后,元氣就被領進了這樣一間和風佈置的屋子。
“換好衣服去茶室,給你五分鐘。”
言簡意賅的下達了指令,還不等元氣開口問一句這是什麼地方,雲雀恭彌就果決的轉身離開。也就是聽到他這句話,一直都沉浸在略微緊張又莫名傷感心情中的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
由於剛才將整個腦袋浸在浴缸里,綾崎元氣蓬鬆柔軟的淺棕色頭髮完全濕透貼在頭皮不說,上衣也被從粘連成股的發梢滴淌下來的水打濕了大片,裏面的衣物若隱若現。
難怪隱隱約約覺得恭先生離開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原來是這麼個原因……臉頰微微一紅,元氣趕忙快步向房間角落的衣櫃走去,然而,當她隨手打開櫃門想要看看裏面有沒有尺碼差不多可供她換掉的衣物時,注意力卻被餘光里飛快掠過的一抹淡綠色的熒光所吸引。
綾崎元氣偏頭望過去,就在塞滿捲軸的書櫃第二層,確實有螢火蟲般的瑩瑩光芒明滅閃動,似乎是在召喚她過去。雖然也覺得有些奇怪,可當那瑩瑩光亮映入瞳孔的瞬間,元氣心底竟莫名升起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甚至從她自己的心裏也傳出了呼喚的聲音。
神色一怔,定睛審視着整齊堆放在書櫃裏的捲軸,少女猛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會使用忍術的人恐怕也只有十年後的自己,或許,這間屋子的主人其實就是十年後的綾崎元氣?
推導出這種可能性的元氣快步向書櫃走去,每邁進一步,親切熟悉的感覺就越發強烈,而當她面對着書櫃站好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站立書櫃前的元氣如同一把得以開啟寶箱的鑰匙,因為她的存在,原本看起來尋常無奇的捲軸們宛如被賦予了生命,帘子般從中央至兩邊掀卷打開后,呈現在少女眼前的是一張精緻氣派的紅木書桌,而書桌上,則是整整齊齊的擺放着諸如日記本、首飾盒、錄音筆、dv攝像機這樣的小物件。
不難猜想,如果這間屋子的主人就是十年後的元氣,用心的以這樣的機關隱藏起來的東西一定是對她來講非常重要的。所以,如果不是她“本人”,其他人別說是去碰這些東西了,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發現他們的存在。反之,既然她能看到這些東西,也就是說,十年後的元氣對她並未設防。
清麗的淺綠色眸子裏掠過一抹瞭然的神色,元氣朝前邁了一步。低下頭,再度將書桌上的東西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她伸出手拿起一個小巧精緻的暗紫色絲絨盒子。
本是好奇心趨勢之下的隨意動作,然而,就當綾崎元氣看清盒子中猶如鴿子蛋那般誇張大小的女式鑽石戒指時,某種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感覺迅速湧上胸口,竟令猝不及防的她抬手捂住了嘴巴。與此同時,封存在記憶中的某個簡短的小對話在耳邊復蘇迴響——
【其實我不喜歡這種款式的……追女孩子也要講究技巧,如果委員長哪天送我一個帶着閃亮亮鑽石的戒指我再勉強收下好了。對了,鑽石一定要鴿子蛋那麼大的,否則我不會收的。】
【……咬殺!】
如果沒記錯,對話的地點是一片狼藉卻仍舊明亮而溫暖的接待室里,如果沒記錯,那是她和白蘭決戰前三天發生的事,如果沒記錯,那個時候,口無遮攔說出那句話的她,真正意識到原來她已經喜歡上了雲雀恭彌。
綾崎元氣並不知道時間的法則究竟是怎樣的,她也不清楚那個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十年後元氣是否走過了和她同樣的人生軌跡,保留着同樣的與他有關的珍貴記憶。但是,當她看到這枚戒指的第一眼,某種近乎偏執的本能告訴她,送給十年後元氣這枚戒指的人,一定會是恭先生。
倘若真是如此……剎那間,元氣好像突然懂了恭先生對待她那異常淡漠的態度緣何而來。
或許,並不是他真的就那樣冷漠,刻意的疏遠和距離感只是為了不讓強大的自己有機會傷感。畢竟,十年後的元氣已經不在了,而她這個十年前的存在,即便像是一種安慰,實則只會令恭先生更難受吧?觸景都易生情,更別說,看到擁有過共同回憶的相同面孔了……
是這樣么?那個她並不是他口中不值得一提的笨蛋部下,其實這才是真相?
一時間,心跳如擂鼓,抿緊了嘴巴,綾崎元氣小心翼翼的將戒指放回原位。隨即,她順手拿起旁邊的攝像機,鬼使神差的摁下了播放鍵——
沒有一個人影出鏡的畫面正在不住的劇烈搖晃着,大概是手持攝像機的人正在不安分的上躥下跳,似乎是在躲避什麼人的追趕。微微皺眉,元氣勉強能辨識出畫面中的地點是一間格外寬敞氣派的辦公室。
雜音有些大,時不時還有金屬相撞擊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就在元氣隱約覺得那音色聽起來貌似和她的傘與委員長的浮萍拐撞在一起的聲音格外相近時,一道溫柔輕快的女聲從畫面中傳了出來,帶着幾分俏皮的笑意。
毫無疑問,那是十年後的綾崎元氣。
【不要傲嬌了小恭,剛才求婚的話對着鏡頭再說一遍好不好?再說一遍我就答應嫁給你,快點兒看鏡頭啊~】
小、小恭……似乎是被這個稱呼給驚到了,元氣拿着攝像機的手頓時抖了一下。然後,低冷又詭異帶着彆扭的磁性嗓音跟着傳來。
【……綾崎元氣,你是不是找抽?】
【當然不是!只是剛才那句話實在是太動聽了,我整個人都要化掉了……吶,為什麼小恭不肯多講幾遍呢,我真的很想錄下來當鬧鐘啊。】
【……死心吧,不會再說了……】
【誒……怎麼這樣……等一等,我看到了什麼?!小恭,你好像臉紅了!】
【……咬殺!】
鏡頭視死如歸般徒然一轉,在十年後元氣疑似發現新大6的微揚聲線里,無人入鏡的畫面中近距離的出現了青年版雲雀恭彌綳起表情的英俊面孔,雖然畫面定格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但元氣的確看到了十年後的自己口中那近乎天方夜譚的“會臉紅的雲雀恭彌”。
下一個瞬間,這段視頻影像伴隨着攝影師聽起來令人有些臉紅心跳的曖昧悶哼戛然而止,垂眸盯着已然漆黑一片的屏幕,呆愣了幾秒后,察覺到背後有人的綾崎元氣緩緩回頭。
“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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