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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無果,綾崎元氣也就乖乖任由雲雀恭彌以公主抱這種彆扭的姿勢從天台上帶了下來。不過,出於十幾歲少女特有的那種羞澀心理,不好意思被其他人看到的元氣一路上都安安靜靜地將自己的臉埋在少年胸口,既不動,也不說話。
事實上,她的擔憂純屬多慮。午休時間的走廊上原本就沒有幾個人,即便有那麼一兩個並中學生“有幸”看到這令人激動的一幕,對風紀委員長的敬畏之心也足夠幫他們在八卦起鬨和閉嘴繞道這兩項中作出明智的選擇。
臉頰不由自主地燒得滾燙,綾崎元氣的手輕輕抓着少年襯衣的前襟,帶着幾分依賴的味道。聰明如雲雀恭彌,自然能從這細微的動作和從她身上傳導而來的真切熱度猜測到她此刻的心思。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光,他正要放軟的視線卻在不經意間掠過某人身上成片成片的黑紅色血跡時,再次緩緩收緊。
令雲雀恭彌心生怒意的不僅僅是綾崎元氣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更令他不爽的是,每一次,明明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她卻總能笑着說一句“沒關係”。曾經的雲雀恭彌還能把她的此種舉動視為優點,然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看到她逞強的臉時,他心中只會覺得無比煩躁。
幾分鐘前才有些許好轉的臉色重新冷了下去,腳下的步調也不禁快了幾分。待來到風紀委專屬接待室的門口后,抬起腿一腳將門踹開,雲雀恭彌抱着懷裏的少女逕自走了進去。
“砰!”
慣性使然,敞開的接待室大門重重地關上。聽到聲響的元氣這才將臉抬了起來,順着眼前被她的手抓出幾道褶皺的襯衣向上看去,是雲雀恭彌斂着表情的清俊面孔。
“恭彌……好啦,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吧,你的胳膊肯定酸了。”
有些羞澀的開口,綾崎元氣順勢就要從他懷抱里下來。然而,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壓抑着某種暗意的冷眸將空無一人的接待室環視一周,蹙眉思索了片刻,雲雀恭彌抱着元氣直向窗檯前處理文件的辦公桌走去,俯身一鬆手,他竟然把元氣放在了桌子上。
從雲雀恭彌懷抱脫離的綾崎元氣只覺得身下硬邦邦的,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正坐在桌邊時,她淺綠色的眸子裏頓時浮起不加掩飾的疑惑。
“恭彌,為什麼要把我放在桌子上?”
站在桌邊,雲雀恭彌冷靜的視線盯着她的臉,下一秒,直接無視了她疑問的他言簡意賅的命令:
“把衣服脫了。”
!
脫……衣服?
嘴唇哆嗦了一下,綾崎元氣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絕壁是聽錯了。
“恭彌,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知道她聽見了,雲雀恭彌懶得再重複一遍。只是眸光一沉,墨藍色閃着流光的眼睛裏竟倏地多出幾分危險感。
“不要讓我動手。”
即使不照鏡子綾崎元氣也清楚,她此刻的臉色就快趕上熟透的番茄了。誰能告訴她恭彌到底是怎麼了,先前那個公主抱也就算了,現在竟然二話不說就把她放在桌子上,還讓她脫衣服……
思維不可抑制地跑向了奇怪的地方,身體在黑髮少年銳利視線的注視下越發僵硬起來。撐在桌子邊緣的手因為緊張和窘迫收緊,元氣低下頭,結結巴巴地小聲道:
“不、不太好吧,這裏可是學校……就算是恭彌你的辦公室,等下說不定也會有人闖進來的……被看到就糟了……”
與少女的局促形成鮮明反差,雲雀恭彌神色倨傲不動,說話的語氣似乎還有些不耐煩。
“不經我的允許進來?綾崎元氣,你在說什麼笑話?”
對哦,至少也會敲門的,否則會被他以違反風紀之名咬殺的……等、等一下,其實根本就不是有沒有人會進來的問題吧?她心目中的恭彌可是很正派很傳統的,絕對不可能做這種大白天在辦公室里偷食禁果的猥瑣事情!
覺得眼前的事態極其違和因而一臉愕然的綾崎元氣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有些瑟縮的開口。
“恭彌……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麼不好的書籍……或者影視劇?”
鳳眸冷冷地睨了元氣一眼,意識到她完全想歪了的雲雀恭彌正要出言諷刺,坐在桌邊上的雙馬尾少女別開臉,先他一步以恰巧兩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喃喃道:
“否則怎麼會突然間變得這麼饑渴了,難怪從公主抱開始就感覺哪裏不對……”
聞言,雲雀恭彌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上前一步,扣住元氣的下巴強行讓她轉過臉來,他上挑的冷眸微顯怒意。
“綾崎元氣,你是想讓傷口感染嗎?”
傷口……恭彌這是打算幫她處理傷口嗎,所以才要脫衣服?
低頭看了看肩上幾乎就要和衣服的布料粘連在一起的傷口,恍然大悟的雙馬尾少女即刻浮現略微尷尬的神情。定定地看了看她愈加明顯泛着紅潤色澤的臉龐,雲雀恭彌轉身,熟練地從柜子裏拿出了醫藥箱和一瓶消毒用的酒精。
和喜歡的人獨處一室已然令綾崎元氣心跳如擂鼓,這一誤會的小插曲更是在她原本就緊張的心情之上加了些許不好意思的羞澀。彷彿是要將自己心裏的情緒隱藏起來似的,她突然笑出聲來,繼而故作輕鬆地發表着意見。
“哈哈哈,原來是我多想了。就說嘛,恭彌你看起來並不像是喜歡辦公室play的類型……”
微微皺眉,低頭正檢查着紗布和藥品的雲雀恭彌抬眼掃了元氣一眼,清潤如泉的嗓音染着戲謔。
“辦公室play?你腦子裏裝的都是渣子嗎?”
沒有半分遲疑,坐在桌邊晃蕩着小腿的綾崎元氣幾乎是本能地脫口而出。
“才不是呢,我腦子裝的可都是恭彌。”
“……”
她略微上揚的話語中,充斥着滿滿地任誰都聽得出的驕傲和自豪。撕扯着紗布的修長手指一頓,不知怎的,雲雀恭彌的心臟莫名地跟着停跳了一拍。並沒有察覺到面前少年忽而停止的動作,嘴角不自覺綻放笑容的同時,綾崎元氣抬手開始解自己的外套扣子。
“本來我打算等回到家自己處理的,不過,如果是由恭彌親手包紮,傷口一定可以好得更快。總覺得就算是受傷了也好幸……嘶——”
清甜的語調隨着衣料窸窣響動的聲音詭異地一轉,扯開粘連在傷口上的布料這一動作痛得綾崎元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外套雖然脫了下來,可右肩處先前本已凝結的傷勢卻因這忽然的外力作用重新冒出血來。皺着眉掃了一眼元氣吃痛的表情,雲雀恭彌只覺得自己身體裏有某個地方也跟着微微刺痛了一下,然後,一股煩躁和難以言說的怒意再度襲上心頭。
利落地伸出左手摁住元氣並未受傷的那半邊肩膀,看了看右手邊的消毒酒精,遲疑了片刻,雲雀恭彌還是沒能把“可能會有些痛”這句話說出來。薄唇輕掀,他只是近乎冷漠的輕吐出兩個字。
“別動。”
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身旁放置的那瓶消毒酒精,知道自己肩上傷口有多深的綾崎元氣僅僅靠想像也大致猜得到,等下包紮的過程一定頗為慘痛。然而,靜靜地移回視線,看向那雙盯着自己的灰藍鳳眸時,元氣卻輕輕笑了。
“嗯,那就拜託恭彌了。”
……
窗明几淨的接待室里,白色的窗帘被風輕柔地揚起。
耳邊傳來一兩聲薄布被撕扯斷裂開來的聲音,本來還為即將席捲而來的痛感而忐忑不已的元氣臉上又是一陣快過一陣的燒。
脫了外套就只剩一件襯衣,現在,為了要把傷口全部露出來,襯衣也變成了只能用零碎來形容的破布。不過,恭彌已經很周到的為她考慮過了吧,沒有讓她直接把襯衣也脫掉……
低着頭,雲雀恭彌冷靜的目光落在元氣的傷口上。左側未受傷的肩膀多出一份重而穩的力道,隔着布料,有微暖的熱度傳導而來,縱然沒有多餘的隻言片語,綾崎元氣能從那份力道中感覺到無聲的鼓勵和支持。
那是僅屬於雲雀恭彌,特殊的溫柔。
如果這裏只有綾崎元氣一人,亦或是為她包紮傷口的人換做是除了雲雀恭彌之外的任何人,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大聲呼痛,可就好像是為了不願辜負這份溫柔似的,當消毒酒精碰上傷口邊緣的瞬間,即便那由於忽而的刺激引起的火辣辣的刺痛感多麼強烈,打定主意不流露絲毫軟弱之色的元氣緊緊抿住嘴唇,一聲都沒有吭。
對於雲雀恭彌來說,處理傷口原本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因為無論是何種傷勢,對他來講無非是一句話——咬緊牙關挺過去。即便起初有心想要盡量輕柔,習慣了“簡單粗暴”處理傷口的他還是在實踐中時不時忽略了對手上力道的拿捏。
所以,元氣現在的境遇可想而知。
或許是少女偽裝不痛的事業太過成功,原本還隱約覺得手上的工程頗為棘手的雲雀恭彌漸漸恢復了和處理自己傷口時同樣的節奏。透出清冷光芒的鳳眸掃過只差中心最深處還未經消毒的傷口,覺得它過於礙眼的少年忽然間又煩躁起來,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重新拿起一塊幾乎浸透了酒精的醫用棉絮,下一刻,他徑直將它摁在了綾崎元氣右肩的傷口上。
這跟先前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的動作幾乎令元氣眼前一黑,瞬間湧起的尖銳痛感燒灼着傷口。撐在辦公桌邊緣的掌心猛地向後扣去,緊緊抓住了桌子邊緣,力氣大到甚至連指尖都發白,雖然咬緊牙關愣是將險些脫口而出的呼痛憋了回去,可她的身體條件反射的一顫卻讓雲雀恭彌抬眸。
抿緊到幾乎流失血色的嘴唇之上,那雙平日裏澄澈清透的淺綠色眸子此刻竟然是模糊不清的,毫無疑問,那是眼淚。就在看清綾崎元氣表情的剎那,雲雀恭彌的動作驟然一頓。
他的手瞬間抽離,眉頭微蹙,墨藍色的深邃瞳孔盯着她,方才還沉靜的眼神逐漸轉冷。
在綾崎元氣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雲雀恭彌的身影在淚光中變成搖晃的重影。她也並不是真的想哭,也根本不至於哭,只是不小心,由於沒能忍住那突如其來的刺激產生的本能反應而已。然而,就在她打算揉一下眼睛再擺擺手,作出一個元氣滿滿足以令他安心的回應時,雲雀恭彌清冽到冷漠的聲線冷不丁響徹耳際。
“你究竟還想自以為是到什麼時候?”
沒有開玩笑時的戲謔口吻,綾崎元氣聽得出,他生氣了,顯而易見。
可是……自以為是,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她?
“恭彌,我……”
即便有些捉摸不透雲雀恭彌的想法,可看到他含着怒意的冷峻臉龐,元氣不免有些難過。而且毫無疑問,他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這麼生氣的。難道是……看到她哭,覺得她太過嬌氣了么?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敏銳地察覺到面前少女臉上的困惑和神色中一閃而過的失落,雲雀恭彌臉色越發暗,“連處理傷口這樣的小事也要逞強,很得意嗎?”
“哪有什麼好得意的,我不是沒能瞞過恭彌……”
感受到來自頭頂處銳利的視線,元氣識相的收聲,停頓了片刻后,她有些沮喪的望着被莫名的低氣壓所籠罩的黑髮少年。
“並不是有意要騙恭彌的,我承認,如果換做別人給我包紮傷口,我一定會毫不顧忌的大喊大叫。但是,這麼做的原因恰恰是……恭彌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淺綠色的大眼睛看向雲雀恭彌深不見底的雙眼,明亮而溫暖的接待室似乎因少女的話忽而陷入某種溫柔的境地。
“我從叫恭彌‘委員長’的時候開始就崇拜着你了,能和恭彌在一起這種事情對我而言就像個奇迹。所以,就是因為心目中的恭彌太過耀眼,如果我不努力向前,總害怕會被優秀的你遠遠地甩在後面……還記得我曾經對恭彌說過的話么,‘就算不回頭看我也沒有關係,因為我會努力讓你為了我而回頭的。’”
臉上露出因為陷入回憶而稍微有些懷念的神色,沉默了一會兒后,她抿了抿嘴巴。
“有着【絕對選項】這種糟糕物的我,幾乎是一無是處了,唯一能讓我自己也昂首挺胸覺得自豪的恐怕只有‘堅強’這一點了。雖然沒辦法確定,可我猜想,恭彌是喜歡着堅強的我吧。正是如此,任何時候都不想失了這份特質,就好像,如果無法堅強就連存在都會被否定。一想到軟弱嬌氣的一面被恭彌看到,繼而被恭彌討厭的話……”
“堅強和逞強是兩碼事。”
將元氣即將染上一絲脆弱的聲線打斷,單手扣着她的後腦將她摁壓進胸膛,雲雀恭彌清潤的嗓音自上方降下。
“況且,如果讓小動物把所有事都做了,那我做什麼?”
小、小動物?是在說她么?
充斥在室內的冷氣倏然消弭無蹤,彷彿因雲雀恭彌消散了的怒氣而自心底升騰起一絲薄薄的喜悅,綾崎元氣抬手,環住了他的腰。
“恭彌不生氣了嗎?”
不置可否,他清亮的眸子裏卻有淡淡的笑意。
靜了一瞬,將元氣從懷裏拉開的雲雀恭彌以命令的口吻道:“接下來上藥,疼就出聲。”頓了頓,他意味深長道:“如果你還出得了聲。”
有些傻氣地看着雲雀恭彌清俊的面孔,就在不明所以的綾崎元氣預備乖乖點頭之際,對方一個低頭,重重的一吻便毫無預警的落了下來。
於是,就在由某人刻意製造出的甜蜜遠大於痛覺的感官幻境中,上藥的工作順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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