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林煥
白衣陌生青年的出現讓葉芷然心底好像埋了一根刺,不疼,但是一點都不舒服。也讓她徹底沒有了繼續游西湖的興緻。
她沒有去問葉孤城是不是認識他,打心底地，她不想和這個人再有任何牽扯。
但是偏偏最近老天爺好像看她不怎麼順眼。
“不知道這位公子攔在這裏是想幹什麼？”
葉芷然面無表情地看着幾步之外的那個人,手中拎着的早點還在冒着騰騰的熱氣,另一隻手慢慢撫上劍柄。她今天出門前真應該看看黃曆的。
幾天前在酒樓見到的那個陌生青年此時正帶着淺淺的笑容站在街口,堪堪將她的路擋住。手中的摺扇一收,他唇角微彎輕輕笑道，“我是來感謝葉姑娘的救命之恩的。”
救命之恩？葉芷然皺了皺眉，疑惑地看着他。他什麼時候救過他？
“幾天前在揚州醉仙樓……”
他話未說完，葉芷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蹙眉,“林之遠？”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落在她腰間的長劍上，“你是林之遠的師兄？”
不可能吧，點蒼派如果有這樣的人物她早該知道才是。看着她面色明顯懷疑的神色，白衣青年微微一頓，勾了勾唇，“我是他兄長。”他停了停，輕笑着道，“你可以叫我林煥。”唇角的弧度怎麼看怎麼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葉芷然眉頭皺的更緊了。這個名字……她完全沒有聽說過。
能夠跟葉孤城對峙而不落下風的人會是一個無名之輩嗎？讓二師兄那個二貨來想想都知道不大可能。要麼是之前點蒼派刻意將把雪藏了，要麼就是他在說謊。
前者的話……不是她小看點蒼，她是真的不覺得它有能夠培養出這樣的人物的實力。峨眉也沒有……所以更加有可能的是後者。
無論是哪一種，葉芷然都不怎麼感興趣，她現在只想離這個人遠一點。扯了扯唇角，粉衣少女不咸不淡地開口，“林公子不必介懷，我什麼都沒做，將令弟就下來的是你才對吧。”
“如果不是葉姑娘那句阻攔，即便我出手再快也絕對無法從劍仙葉孤城劍下救人。這點自知之明，林某還是有的。”
“是嗎？”葉芷然淡淡一笑不作回應。既然你有自知之明為什麼看不出來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理你呢？
“林公子還有事？”她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一絲不耐。難得今天起了個大早出門，再不回去她手裏拎着的早點就要涼了，她已經不想再站在這裏跟他廢話了。
“無事。林某打擾了。葉姑娘，後會有期。”林煥側身移開了腳步，微笑着看着粉衣少女斜睨了他一眼，臉上明晃晃地寫着“我一點也不想和你後會有期！”，直直地路過他向客棧走去，沒有回頭看一眼。
臉上的笑容不變，林煥輕輕垂眸一笑。然後轉過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葉姑娘，來日方長……
再次遇到了林煥這件事葉芷然回去之後想了想還是告訴了葉孤城。白衣男人垂眸思慮了稍許，抬手揉了揉她的發心。
“盡量離他遠一點。”
“哦。”葉芷然點了點頭，眼睛一轉，抬頭看他，“那個人很危險？”
“危險？”葉孤城緩緩勾唇，唇角的弧度有些玩味。修長的手指順着絲滑的長發劃到她的臉側輕輕摩挲，他啟唇淡淡道，“不必理他。”
語氣中有着作為白雲城主的獨有的孤傲和囂張。葉芷然乖乖點頭，“那我們儘快回白雲城吧。”
“不繼續逛了？”
“沒心情了……”小姑娘耷拉着腦袋，語氣分外鬱悶。只是繞道了個揚州就遇到一個變態，在繼續往下繞下去誰知道還會冒出些什麼來！
葉孤城唇角微勾，放下手，“那明日便啟程吧。”
粉衣少女單手托腮似乎在思考着什麼，聽到他的話之後無意識地點了點頭。葉孤城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落回到桌案上的棋盤。黑白棋子交錯縱橫，棋已行至中路。乾淨修長的手指間一枚黑色的棋子轉了轉，然後緩緩在棋盤上落下，發出玉石相撞的輕響。
他不是不知道她急着回去是因為幾天前出現在醉仙樓的那個人，白雲城並非無人，雖然會有些麻煩但是對他還構不成什麼威脅。只不過……白衣男人眼睫微垂，黑眸中閃過一抹晦澀。有些事已經開始佈局，他已經不適合再繼續留在這裏，現在回白雲城也好。如果某些預料之外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垂眸在棋盤上落下一粒白子，目光輕輕掃過坐在他身邊的少女……他也好早做謀划。
而此時托着腮坐在葉孤城身邊，臉上的神色安靜乖巧，似乎看他下棋看得很認真但是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經神遊天外的葉芷然姑娘，正在思考一個十分嚴肅的話題。
她剛剛……為什麼要用“變態”這個詞？明明那個林煥林公子，早上看上去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啊？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葉芷然以為遇到林煥只不過是路途中的一個小插曲，卻沒有想到，這插曲的節奏竟然出乎意料地長。
於是，在青沙鎮，當她第七次遇到了林煥的時候，她已經無奈了。這貨到底是要干神馬？！每次出現跟她說上兩句話，然後就十分識趣地自動消失。一路從揚州到南海，是個人都知道他是故意跟在他們後面了，偏偏這貨出現的時候還能毫無愧色地裝出“咦，又遇到葉姑娘了，還真是有緣吶。”的樣子，讓被“偶遇”的某姑娘十分地想狠狠地想對着那張俊臉抽過去。有緣？有你妹的緣喲！你敢不敢更裝一點啊混蛋！
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耐心真沒那麼好的葉姑娘正準備開口表示有什麼陰謀直接上吧求別再出現了，我看到你真心滲得慌。話還未出口，她突然微微一怔，迅速地抬頭看去。一道清越的劍嘯劃破空氣，銀色的光華一掠而過直抵林煥背心。
如果現在不開口提醒這貨真的被一劍戳死的話她是不是就解脫了？第一時間，葉芷然妹子腦海中飛速劃過的卻是這個相較她本人所走的明朗陽光的路線而言略顯兇殘的念頭。唔，由此可見葉姑娘對某公子深切的怨念之情。
只可惜，林煥是什麼人？身為一個敢於正面和葉孤城對峙的男人，那必須得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否則如何對得起城主大人的身份！連葉芷然都察覺到的事，他會察覺不到？
白衣青年神色不變，不緊不慢地朝右跨了一步。看似隨意的動作卻堪堪避開了直掠而來的劍勢，沒有多一寸也沒有少一寸。銀色的劍光擦肩而過，劍勢一轉卻沒有再次攻向林煥，反而順着來人的動作歸入鞘中。
漫不經心地避開了天外飛來的那一劍之後，林煥抬眼就看到粉衣少女上下打量着他，見他毫髮無損眼底的遺憾幾乎溢出表現到了臉上。嘴角一抽，林煥乾脆地移過了視線，看向那個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失敗之後非但不離開還大大咧咧地站在原地任他打量的人，挑了挑眉。
“這位兄台，在下似乎和你並無仇怨吧？”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葉芷然在看到幾步之外的那個人的時候着實愣了愣。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愕然了片刻，轉念又一想這裏是通往飛仙島的必經之路，這人出現在這裏貌似也不奇怪？
白衣少年冷冷地看了一眼林煥，眉頭一揚。語氣理直氣壯，話音擲地有聲，“誰叫你眼瞎看上她了，調戲堂嫂人的都該死！”
“……”
“……”
眼瞎……葉芷然嘴角一抽，“葉孤鴻，你是想打架嗎？”
絲毫沒有聽出某少女話中的殺氣的葉孤鴻小同學眼睛一亮，迅速地搭上劍柄，抬手就要拔劍，“好啊！來來讓我看看你這幾年進步了沒有。”
“好你妹！給我把劍收回去，這裏是鬧市區啊，你個二貨！”她上下打量一□量抽長比之幾年前多了幾份沉穩的白衣少年，輕嗤一聲，“而且，就算要看也是我來看看你進步了多少吧？一次都沒有贏過我的葉孤鴻少年！”
一提起一年多以前的那幾次慘敗，剛剛還讓人覺得他沉穩的葉孤鴻少年瞬間炸毛，“有本事你現在再跟我比一場啊！我肯定贏定你！”
“不要！”
“葉芷然！！”
“一邊去！”
林煥一手把玩着手中的摺扇，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們在他面前吵架，半響之後突然開口道，“聽葉公子的意思是，你口中的堂嫂指的是葉姑娘？”
似乎是終於想起了還有外人在這裏，葉孤鴻終於住口，恢復了他冷冰冰得向劍神看齊的麵攤臉，冷冷掃了他一眼，“是。”
林煥臉上的笑容愈大，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葉芷然，“可是，我似乎並未聽到過白雲城前往西蜀峨眉山下聘的傳聞。難道是在下孤陋寡聞了？”
的確是沒有。葉芷然淡淡掃了他一眼。那個所謂的婚約只是葉孤城和獨孤一鶴之間的口頭約定，三書六禮全未到齊。葉孤鴻眉間微蹙，冷冷看向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葉姑娘還未定親，那在下還是有機會的對吧？”
不等葉孤鴻開口，他回頭看着葉芷然淡淡一笑，“葉姑娘，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白色的身影一閃消失在了人群中。葉芷然目光微愣，若有所思。雖然早就知道林煥武功好但是一直未見他出手。現在看起來，他似乎比她預料的還要厲害一點……
等她回過神就看到葉孤鴻站在她面前瞪着她。
“怎麼了？”葉姑娘一臉莫名其妙。
“你怎麼認識他的？”
“我也很想知道……”葉芷然有些無奈地擺手，朝四周看了看，那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此時大街上大多是普通人，剛剛的交手雖短，但也足以將這些手無寸鐵的普通老百姓嚇到，周圍的攤子集體移開了好幾丈遠，連剛剛她看貝殼的那個攤主都遛了。略有些遺憾的葉芷然瞪了葉孤鴻一眼，都是這貨惹的！不過，想起剛剛他戳的是誰，葉姑娘心底立刻又舒坦了，她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剛剛那一劍戳得好！算你有良心。”
葉孤鴻輕哼了一聲，“你是我堂嫂，我當然得幫你。”
葉芷然點頭，嗯，這麼久不見葉孤鴻少年看起來順眼多了。她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攤位想找找還有沒有賣貝殼的，回過頭就看到葉孤鴻目光詭異地看着自己。
“怎麼了？”葉芷然低頭看了看，沒什麼地方不對啊。
“我說……”葉孤鴻的語氣有些困惑，“這一次我說你是我堂嫂你怎麼不炸毛了？”
“……”她收回之前的話……先不論“炸毛”這個詞他是從哪學來的……
“葉！孤！鴻！”
“怎麼？”
“你給我過來跟我打一架！”
“好！”白衣少年迅速拔劍。
“只准用兩儀劍法！”
“哈？”葉孤鴻愕然地瞪她，“憑什麼？！”
粉衣少女抬眸嫣然一笑，“憑我是你堂嫂！”
“……”
哼！小樣，跟我斗！葉芷然得意洋洋地轉身，抬眸的瞬間，身體一僵。
幾十步外的人群中，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裏。俊眉修目長劍在腰，白衣勝雪威勢天成。儘管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抬眼看去第一眼看到始終是他的身影，只能是他的身影。清冷出塵如九天謫仙的男人安靜地抬眸看來，薄唇微彎，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如冰雪初消融，海上明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