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不合適的愛情
小麗和阿澤是一對令人稱羨的大學情侶。
他們相愛的熱烈而又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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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喜歡小麗,一見鍾情。
他醞釀了整整半年,又做策劃,又請助攻,忐忑不安,心心念念,直到情人節晚上。拿着一束花,阿澤壯着膽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小麗告白。
心形的蠟燭擺設映照着夜幕下燈光微醺的學校情人湖,現場一片尖叫。
那一瞬間的感動無以復加,在室友的起鬨下,小麗紅着臉答應了。
年輕俊逸的學長戀慕青春少艾、氣質清雅的學妹,羅曼蒂克的戀情,真情實意的告白,轟動了當年的整個S大,長期佔據校園論壇話題榜首。
於是,從那天起,他們在一起了。
從此,每一天過的都是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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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男朋友,生活似乎一下子充實了起來。
生命中開始侵入了一個陌生的角色,對你溫柔體貼,細心呵護。
自習室里,永遠都會有合適的空位。
再也不用擔心下課遲,買不上食堂最地道的糖醋裏脊。
天冷的時候,會有人摸摸你的頭,一臉無奈地把你埋在他的圍巾里。
開始認識了更多的人,見識了不一樣的風景。
從此,有人陪着你看電影、打遊戲、熬夜通宵唱夜貓。然後不知不覺,留下了一整個校園的愛的印記。
當然,小麗和阿澤最常一起走過的,還是學校西門外,每到了夜間就燈火通明的小吃街,小店味道鮮美,經濟實惠。尤其是街口一家長年客滿為患的麻辣燙,那裏的香氣氤氳了整個大學溫柔記憶的集結。
就和所有正在熱戀的情侶一樣,情到濃時,他們相互許下了白首之約,並且堅信,定會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室友說,阿澤看小麗的眼睛在發光。
每當聽了這話,小麗的心裏比吃了蜜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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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一到畢業季就揮揮手,勞燕分飛、天各一方的大學情侶,畢業后,小麗和阿澤都順利找到了工作,留在了S市。
一起奮鬥的日子,既苦也甜。
離開了校園,儘管兩人都有了在常人看來還算不錯的工作,在同等畢業生中有着相較不斐的收入,可是生活忽然一下子變得拮据了起來。
小麗的公司在城南,阿澤的公司卻在相隔了半個城市的城北。
地價寸土寸金,他們咬着牙,合租下了城南五環外交通便利的小公寓。
伙食費太高,他們買了簡易的食材回家自己開火。
衣食住行,樁樁需要打點。
工作的頭一個月,兩人不約而同地背着對方向家裏伸手要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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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地方離公司遠,不可避免帶來的是早出和晚歸。
尤其是阿澤,為了能準時到公司,他每天都要提早兩個小時出門。離公司較近的小麗,理所當然地包攬了家中的雜事。
她每天早早地起床做兩人的早餐,把前日換下的衣服分門別類地放進洗衣機、洗衣盆中里,搭配好兩人今天的着裝。等阿澤出門后,又洗刷廚具、整理房間、換衣、打扮,趕往公司。下班后,又匆匆忙忙地買了菜,做好晚飯,等阿澤下班回家。而後,整理因為做飯而一團亂的廚房,開始晾洗衣服,偶爾還要繼續白天還沒完成的工作。
畢業前還是隨手可及的閑余時間,一下子變得無比奢侈。
阿澤看了很是心疼,可他剛進公司,身為新人,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需要向前輩學習。更何況,在領導的賞識下,他剛加入了一個項目團隊,機會來之不易,每天帶回家的資料和工作總是很多。
家中之事,除了儘可能地幫把手外,他無能為力。
更多的時候,忙完了一天的疲憊工作和家務,他們偶爾能夠相擁躺在床上,開始談論一種詡之為夢想的東西:要有大大的房子,好看的車子,還有可愛的孩子。
每當說這話的時候,阿澤意氣風發,小麗笑着應和點頭。每每想到了未來,內心便歡喜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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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漸漸的,從準時下班到晚點,到七八點、十一二點,甚至是凌晨,阿澤在公司呆的時間越來越多,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從此,飯桌上,經常性地空出了一副沒人動用的碗筷;一個人去超市、逛街;磕着、碰着了,只能自己一個人扛;她獨自一人走在路燈昏暗,人煙稀少的晚歸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再也沒有人有時間聽她傾訴。
小麗給自己暗暗加油打氣。
以後——會好的。
偶爾,阿澤夜裏回家,看見公寓中為自己留着的燈、已經涼掉的飯菜、因為睏倦蜷縮睡在沙發上等他回家的小麗,心中自然而然升起了一股子愧疚感。
他也暗暗對自己說,能有這樣一個好女孩,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可每每,他才感悟完,時間流轉,生活繼續。這一點子歉疚很快就被拋在了腦後。
前後不過半年的時間,晚歸已經成了阿澤生活的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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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因為表現出色,阿澤升職了,升了一小級,漲了工資,意氣奮發。
小麗細心負責,很快也能獨擋一面。
手頭寬鬆了些許,為了減少上下班時間,他們換了更靠近城市中心的住處,可同樣也帶來了更大的經濟壓力。
阿澤總說,再奮鬥幾年,一定叫小麗過上好日子。
可每到月底,捉襟見肘的口袋總是叫他愁上眉頭。月工資才剛到手,因為各種湊份子、隨禮就已經失了一半,公司的聚餐不好特立獨行,日常穿着更不能夠隨意應付。
菜米油鹽醬醋、水電、煤氣……
他成了月光族,初出校園的滿懷豪情,一瞬間成了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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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住的地方離公司近了,阿澤還是沒能早回家,反而越發的晚了,加班的日子更加多了。
他早上走的時候,小麗只匆匆見到了一個背影。晚上,直到她睡著了阿澤還沒有回來。周末,兩人好不容易能抽出時間約會、逛街。
饒是如此,往往兩人一起外出,十有八九總會有一個電話打來。每次,阿澤面含歉意,對小麗說了一大通的對不起,最後卻還是將她丟在了商場中、餐廳里、馬路上……
漸漸的,小麗開始習慣了。
習慣一個人上班、下班、吃飯、逛超市、提重物、生病、受委屈……
不是沒有羨慕同事每天有男朋友接送上下班,而她卻只能一個人孤單影只地回到住所,可一想到阿澤每日的辛苦,那股子怨氣一瞬間就消失了。
小麗在家的時候,也是一個嬌嬌女,可生活卻把她磨成了一個真真切切的女漢子。
她好像什麼都會了,越發得獨立了,可卻一點也不開心。
缺乏交流最直接的結果導致的就是感情的生疏。
他們開始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本來只是小情趣的小吵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兩個人歇斯底里的宣洩。
雨過天晴后,儘管兩人都互相低頭,儘力彌補,繼續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一段維持不易的感情。可心中的裂縫卻在一點點的爭吵中越來越大。
漸漸的,爭吵后,阿澤也不願意全然哄着小麗了。
他覺得小麗變了,變的有些無理取鬧,他為了兩個人的未來這麼努力地奮鬥,想要回家後有一個愜意自在的環境難道不應該嗎?
阿澤越發不願意回家。
小麗也覺得阿澤變了,他以前的耐心體貼,全心全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全都不見了、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可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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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好像是熬煮的漿糊,糊得了日子,卻糊不了人心。
那個帶着冬雨的寒涼冷夜,又一次肆無忌憚的爭吵后,阿澤頭也不回地甩門而去。小麗窩在沙發上哭紅了眼睛,她等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天色發白,也沒見到阿澤,發走的無數個電話和短訊,直到手機沒電,卻依舊沒有一個回復。
原先還沉重的心,不知怎麼,忽然就釋然了。
心裏空落落的,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好像徹底失去了。
她光腳下了沙發,扶起了因為爭吵而散落在客廳中的椅子、文件,到了盥洗室。鏡子裏的她頭髮散亂,雙眼紅腫,衣裳不整。她歪了歪嘴角,果然鏡子裏也映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微笑。
就着冷水,洗了一把臉。小麗化了一個厚厚的濃妝,上班去了。
工作一如既往得繁忙,該笑的時候笑,該端莊的時候端莊,旁人看見了也只覺得她今日盛裝打扮,格外精神。
沒有人知曉她面下遮掩着的心事,就算有,想來也是不在乎的。
夜裏回到家,房子冷清,空無一人。
阿澤還沒有回來。
小麗獃獃地坐在了沙發上,直到許久,才緩緩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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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阿澤出現了。
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兩人互相點頭示意,卻半晌無話。
阿澤沒有說他這兩天去了哪裏,小麗也沒有問。
只是有一種隔閡,在無形中,將兩人推得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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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他們分手了。
毫無徵兆卻又那麼的理所當然。
分手是阿澤提的。
每日平淡卻又煩雜的生活叫他覺得自己宛若身處牢籠,每一天過得都是負擔。他不想每天回家還要應對無休止的爭吵,他也不想再面對小麗那一張時刻帶着疏離怨懟的臉龐,他再也記不得當年兩人濃情蜜意時許下的諾言。
他只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所想像的未來不該是這樣的。
那個周末的清晨,阿澤收拾了自己的物件,拉了皮箱,和小麗說了一聲,就搬出去了。
打扮的西裝革履,平淡的就宛若是例行出差。
他走的時候步伐很是堅定,只是身後的那個人、那個屋子這輩子都不想要再見了。
阿澤累了。
可小麗也累了。
她靜靜地看着阿澤一步一步地走出屋子,走出她的視線,甚至是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沒有挽留,沒有不舍。
只是很平靜地接受。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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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月,小麗結清了房租,搬到了離公司很近的小區里。
這是一個向陽的單身公寓,周邊是繁華的大商場,交通便利,便是夜裏也是燈火通明,房租自然也貴的多。
戶主是一位很慈和的大媽,見她一個清爽大方的單身女子,很爽快地減了房租,叫她安心住着,只需好生愛惜房子就是。
一個人的生活,時間忽然一下子充裕了起來。
偶爾心血來潮給自己做一頓大餐,周末泡一壺紅茶,閒情逸緻地在陽台上曬日光。她交了幾個同事朋友,也漸漸地和以前的同學恢復聯繫。
相約逛街、吃飯、旅行、喝酒。
離開了學校一年有餘,她終於學會享受生活。
不是沒有人大膽追求,小麗總是笑着婉言謝絕。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不想再隨意陷入一段註定要分離的柏拉圖式愛情。
她開始認真工作,更開始認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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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那麼大,想要避開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
從分開起,除了偶爾能從老同學那裏聽到阿澤的一星半點消息,那些曾經的紛飛過往在記憶里久遠得宛若已經分隔了半個世紀。
小麗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她不知道阿澤是怎麼向昔日的朋友定義他們的分離,可每當有同學一臉遺憾地提起那段往事,總是笑着解釋。
我們不合適。
沒有那些好事者想像中發生的愛恨情仇,花心劈腿亦或是勢利拜金。
只是很簡簡單單的不合適。
因為不合適,所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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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小麗有了穩定的男朋友。
是一個很好、很溫柔、很會照顧人的男人,比她大兩歲。
同樣在一個情人節,那個男人當著她同事的面向她求了婚。
那天下着飄雪,男人拿着花和戒指跪在地上,小麗的眼眶忽然紅了。
她想起了阿澤。
圍觀者都以為她是喜極而泣,紛紛起鬨歡呼。只有那個男人,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忐忑不安,望向她的眼睛充溢着滿滿的關切和心疼。
也是個傻子。
心裏嘆了一聲,小麗抹了眼淚,抿了唇笑着點了點頭。
那個男人的眼睛倏然亮了,起身將她一把抱在了懷裏。
徹底忘記一個人很難,喜歡上一個人卻很容易。
小麗想,她好像重新感受到了愛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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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從老同學那裏得知,阿澤有了一個即將舉辦婚禮的未婚妻,是他公司領導的女兒。
分手后,阿澤過得挺好。他肯拼肯干,一路順風順水,很快得到了上面領導的賞識,將女兒介紹給他。據說女方還有意陪嫁一套位於市中心的房子,這叫一眾畢業后還在S市漂的老同學十分羨慕。
小麗見過那個女子,青春靚麗,活潑可人,生來就有一股子傲氣,可看阿傑時,眼睛會發光。
就和當初他們在一起時一樣,阿澤將那個女孩捧在了手心裏。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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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分開了,不是不喜歡,而是不合適。
不是不相愛,而是愛的不夠深。
他們曾經很真很真地相互喜歡過——
只是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