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該下地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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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雪停他們再出門的時候,早已看不到,早上那時候,曾追着他們的腳步,蜿蜒而來的另一排腳印。
遮天蔽日的鵝毛大雪,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落了下來。
“下雪了……”白新語卻轉頭看向了窗外。
陸景城看着她紅紅的鼻尖,還掛着細小水珠的睫毛卻覺得是那樣可愛。
她的眼睛更紅了。
又過了很久,久到陸景城幾乎以為,白新語已經伏在他懷中沉沉睡去,她才慢慢坐直了身體。
“好了,別哭了新語……”陸景城微微笑着低下了頭,伸手拍拍白新語的肩膀,柔聲笑道:“再哭下去,我的衣服都能滴水了。”
他是這樣一個十惡不赦,連自己弟弟的愛人都覬覦的小人。
醫學上或許真的每一天都有很多奇迹,可那卻絕不會屬於他。
美好得讓人心甘情願含笑去飲那杯毒酒。
可是愛情的滋味……
他真的是個自私的人,哪怕知道自己,已經卑劣得在利用白新語的同情。
這已經讓他十分滿足。
白新語的雙手始終垂在身側,她並沒有回抱住陸景城,卻也沒有推開他。
他低頭吻在白新語的頭頂,低聲又道:“吾愛。”
“我會努力活下去的……”陸景城低聲說道:“就算是為了不再讓你哭。”
年年如此,從前留下的痕迹,很快就會被來年的雪覆蓋住。
這裏年復一年,總有漫天大雪。
一片銀裝素裹的大地中,早已看不到絲毫他的奶奶當初留下的痕迹。
陸景城看向了窗外。
白新語的肩輕輕顫動了兩下。
他的手覆在白新語的腦袋上,輕輕撫摸着她柔順的長發,微笑着開玩笑一般說道:“想不到你的眼淚竟然也有這樣多的時候。”
陸景城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
他胸前的毛衣逐漸濡濕。
只除了午夜夢回之時,想起過往,想起自己不戰而退,就那樣將第一次心動的人拱手讓出。
他沒有不甘。
他們為他而滋生的罪孽,註定由他一肩扛起。
他的媽媽的,父親的,大哥的……更多陸家那些愛着他,在意着他,希望他能健康的,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的人們的……
可他身上,背負着陸家的原罪。
陸景城認識白新語,遠在他的弟弟之前。
到後來,在醫院中重逢,那彷彿春風般的溫和笑容,已經吹皺了一池湖水……
很多年前那次初見,或許還只是懵懂的心動。
他伸手將白新語攬入了自己懷中,將她纖瘦的身體整個抱在了自己懷中,自嘲道:“可即便如此,我現在卻完全沒有後悔的感覺。”
他並沒有放開白新語,只是依然保持着彎腰看着她的姿勢,低聲說道:“所以我註定,會下地獄。”
陸景城很快便分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那是一個小心翼翼到近乎幼稚的吻。
緊接着,柔軟灼熱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他輕嘆了一聲。
陸景城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帶着他的溫柔和灼熱,帶着他的沉默守護和隱忍……重逾千斤,讓她連該怎麼反應都忘了。
她也沒有掙扎。
白新語沒有說話。
“別哭了好嗎?”陸景城啞聲又道:“永遠不要為我傷心。”
蒼勁有力的大手不知不覺握住了白新語的肩,柔軟的唇再一次吻干她臉頰上的淚水,最後停在了她的唇角。
此時腦袋裏就像有無數煙花瞬間炸開,絢爛地讓他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不過花名在外,其實從來嚴謹自持,在娛樂圈這個光怪陸離的大染缸中沉浮多年,也一向潔身自好。
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最致命的毒藥一般,讓陸景城快要瘋了。
柔軟的唇,冰冷咸澀的眼淚,細膩柔滑的肌膚……
“別哭了……”陸景城輕吻白新語的眼睛,長長的,濡濕的睫毛輕輕擦過他的嘴唇,就像直接掃過他的心一般,“求你,吾愛……”
他的吻是那樣小心翼翼而又溫柔,順着白新語的臉頰慢慢往上,最後落在了那些淚水的源泉處。
“別再哭了,新語……”陸景城的唇貼在了白新語的臉上,代替自己的手指,一顆一顆吻幹了她臉上的淚水。
原本的溫柔,已經被隱藏在海底深處的那片風暴所取代。
“別再哭了,求你……”陸景城低下了頭,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就像是看不見底的大海般。
陸景城只覺得彷彿有一片滾燙的火焰,順着他的指尖傳到了他的身體裏,讓他的心就像是被滾油燙過一般,又痛又漲,卻帶着莫名的興奮。
心愛女人的眼淚,從來都是男人致命的毒藥。
這是他愛着的女人,此時卻正為了他而落淚。
“新語……”他喃喃喚着。
陸景城怔了怔。
“二哥……”晶瑩的淚珠染濕了她的唇角,白新語不止眼睛紅紅的,就連鼻尖都變得紅紅的。
白新語聞言,眼淚卻滾落得更快了。
“別哭了……”陸景城又勉強勾了勾唇角,啞聲笑道:“我其實也是很自私的,趁機想和你多相處幾天罷了。”
他們誰都沒有直接說出這些,但是從彼此的目光中,已經了解到,對方心中是明白的。
可從頭到尾,彷彿是為了讓弟弟和她好過一些,他什麼都沒說,微笑着接受了他們的所有安排和善意,千里迢迢跟白新語來到這個寒冷的國度。
他明知道,即使跟白新語來y國,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最多只是讓他多疲於奔命一次而已。
陸景城竟然是如此的溫柔。
白新語眼淚卻又滾落下來。
手指的肌膚觸到那冰冷的淚珠瞬間,陸景城只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
他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帶着薄繭的手指輕輕顫抖着,最終還是放在了白新語的臉上。
修長的,原本撐在桌面上的另一隻手,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般,緩緩抬了起來。
他目光卻有些複雜。
陸景城本就比她高,此時站在餐桌旁,而白新語卻坐着,他幾乎將這張梨花帶淚的臉龐完全看在了眼裏。
“對不起……”她話一出口,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順着她光潔的臉頰滾落了下去。
她的臉很白皙,經過一路的奔波,又沒有得到良好的休息,此時不僅臉色,就連唇色都變得更蒼白了。
“二哥……”白新語仰起了頭。
“傻瓜……”陸景城的聲音放得更低了,“這怎麼能怪你?”
竟然還讓陸景城白白奔波一次。
可是她卻那樣自以為是。
她的導師本就是相關領域的大能,陸老爺子自己便來y國看過病,又怎會不帶自己孫子來。
陸老爺子恐怕早已將能找到的醫生全都找過一次了。
她早應該想到的,陸家這樣的背景,陸景城又是陸家那麼寶貝的孫子。
“我早該想到的……”白新語啞聲道:“陸家怎麼可能沒帶你來過y國,應該全世界的專家都已經看過了你的病,老爺子才會……”
“傻瓜。”陸景城笑了笑,他按了按白新語的頭,當真就像一個溫柔的哥哥面對自己的妹妹一般,笑着搖了搖頭,“跟我說什麼對不起?”
“對不起……”他們就這樣維持這個姿勢很久,直到帶着低泣的聲音從白新語口中溢了出來,“二哥……對不起……”
陸景城的唇輕輕顫了顫,他想說什麼,卻終究只是張了張嘴,但什麼都沒說出口。
白新語的眼淚並沒有止住。
這句話顯然沒什麼實質性的安撫作用。
“新語……”陸景城輕嘆一聲,他再次抬起了手,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放到了白新語的頭頂,揉了揉她柔軟的長發,微笑道:“二哥不會有事的。”
可是剛才看着陸景城臉上依然溫柔的,沒有絲毫責怪意思的笑容,她的眼淚就像完全失控了一般,洶湧地冒了出來。
記憶中最近一次落淚,還是卧病在床很久的媽媽去世的時候。
白曼妮母女鵲巢鳩佔的時候她沒有哭,被對方在學校論壇傳那些難聽的新聞時她也沒有哭……
白新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着淚,到後面,慢慢有細小的哽咽聲傳了出來。
任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桌上。
可是白新語卻仍然垂着頭。
他說著微微笑了起來,重新走回到了餐桌旁,微微彎腰俯身看向了白新語。
“新語。”陸景城微微勾起了唇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怎麼突然就哭了?如果讓景曜看到了,說不定會誤會我欺負你了呢。”
他的胳膊垂在身側,手指逐漸緊握成拳,慢慢貼緊了身體。
陸景城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
這樣到老的時候,身邊都還有彼此的陪伴。
他們會結婚,會健康幸福地生活下去,會有一個或者更多的小孩……
——這是他弟弟的愛人,很快就要成為他的弟妹了。
伸出的手卻像是僵住了一般,只能停在離白新語還有些距離的地方,慢慢合攏。
“新語……”他喃喃喚道。
禁閉的窗戶隔絕了外面的風聲,陸景城頭腦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只能看見白新語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光潔的桌面上。
餐廳里變得比剛才還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