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貼身小襖
這是李鈺最認真的一次打獵。
她是真的來打獵了,心無旁騖的在雪林里追逐了三天,最終獵得白狐十二隻,雜色狐數只——雜色的狐狸看一眼就被她丟給護衛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是多少只。
“十二隻,夠做一件大氅么?”李鈺站在營帳里,低頭看着地上整齊排列的雪白狐狸,遲疑的問。
“你從內庫里不是挑了那麼多嗎?還缺這個?”韓岳不明白公主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上官默裹着猞猁裘站在旁邊,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他雖然不善騎射,但拜燕太傅和大公主所賜,也能騎馬,會用弩。所以這三天他也是寸步不離的跟在李鈺身邊。而這幾天李鈺最奇特的不是一門心思的獵狐,而是不要別人插手,一旦發現是狐就不許別人碰,非要親手射獵。
想想這個,再看看眼前她這一副懷春的小模樣,上官默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因此似笑非笑的哼道:“大氅可不能貼身穿,以我說你最好是做一件狐毛小襖。”不但貼身還貼心貼肺不比大氅好?上官默從心裏酸溜溜的腹誹一句。
“啊!對啊!”李鈺眼前一亮,“黑狗說的沒錯!就做小襖吧。”
上官默給了大公主一個白眼,不悅的別開視線看向旁邊另一隊各種獵物,心裏盤算着那隻狍子是烤着吃還是燉着吃。
韓岳不明所以,猶自笑問:“你想要小襖也不必自己來張羅這些嘛。”
“行啦,如此就足夠了,多出來的給你們兩個一人做一個圍脖兒。”
“謝了,我可不要這麼白的圍脖?顯得我這臉更黑。我那份兒給謹言了。”韓岳笑道。
“說的也是,回頭我獵幾隻黑狐給你。”李鈺一想魁梧帥氣的韓將軍圍個白狐毛的圍脖兒,也覺得很是不搭調。
“可算了吧。想要這個庫房裏多得是,幹嘛非要自己動手?這大冷的天閑着沒事兒干還不如在家裏睡一覺呢。”韓岳大手一揮吩咐人把獵物都收出去準備回京。
回京后,李鈺對白狐小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她首先把奶娘杜嬤嬤叫到面前說自己要做一件男子穿的狐皮小襖。
杜嬤嬤笑道這還不簡單,家裏針線上的人都能勝任,公主把尺寸給她們,保證很快就做好。
李鈺又道,我不要你們之前做的那種,那種直接把皮毛拼接起來的那種不行,我要用狐毛精紡然後再織成料子,最後配上織錦做成小襖,仿照西洋人的那種衣裳。
杜嬤嬤又笑道這也不難,咱們家之前在東陵就跟西洋人有生意,西洋人用羊毛混紡成毛線又織成料子做成衣服,咱們家的工匠也會,老奴也學了幾招。
李鈺又擺手說:我只是想借鑒他們那種工藝,但我不要西洋人那種呢子或者毯子,我要最終做成的東西還得是狐毛小襖,領口袖口和衣襟都出風毛,要小立領,要盤扣——李鈺一邊說一邊在杜嬤嬤的針線菠蘿里找了一隻描畫樣子的筆在紙上畫。
立領,窄褃,修袖,對襟,盤扣。整個一個民國風的男子馬褂樣式。
杜嬤嬤看着李鈺在紙上畫的衣裳樣子,笑道:“公主可真是巧思,這衣裳若是穿在人身上那才叫一個俊俏好看。”
李鈺笑道:“我記得我還有一匹月白色的織錦,嬤嬤拿來用上。”
“出白狐風毛配月白織錦?。”杜嬤嬤蹙眉說道。
“不怕,織錦上本來有暗紋,我們再把領口,袖口,衣襟上都用淺藍色絲線加上金銀線綉芝蘭紋,花紋重在精緻,不要張揚。”
“好!”杜嬤嬤笑着點頭,“如此就很好了。”
李鈺犯愁的嘆了口氣,說道:“只是這些事情我只會說不會做……要不,您把扣子留着,回頭我自己釘?”
“公主自己釘扣子?”杜嬤嬤萬分驚訝的看着李鈺,漸漸地明白過來,因笑問:“公主是瞧上哪家的公子哥兒了,也值得這麼費心思?”
“不告訴你!”李鈺笑嘻嘻的扭頭。
“哈哈!不告訴老奴就不告訴,總之是咱們未來的駙馬爺就是了,老奴一定用心做,一定要俘獲駙馬爺的心,將來才會對咱們公主體貼恩愛。”杜嬤嬤笑呵呵的打趣李鈺。
“所以啊,這事兒就擺脫您咯!”李鈺毫無小女兒家的羞澀,大大方方的挽着杜嬤嬤的手說道。
杜嬤嬤連連點頭,又問李鈺:“公主跟陛下說了沒有?”
李鈺扁了扁嘴巴哼道:“早就說了。”
“那陛下什麼時候給公主賜婚哪?”杜嬤嬤關切的問。
“唉!父皇讓我等呢。”
“陛下捨不得公主想多留公主兩年。”杜嬤嬤笑道,“陛下對我們家姑娘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李鈺看着眼前這個曾經服侍過自己親娘的老嬤嬤,無奈的笑了笑,心想哪裏是用情至深啊!分明是另有所圖罷了。
……
雪后初晴,北風更勝之前,冷颼颼的從衣服縫隙里吹進來便是刺骨的寒冷。
韓岳從外邊回來,剛把馬韁繩丟給門口的護衛,便見李鈺裹着斗篷帶着風帽從裏面出來,因問:“都這個光景了公主還要出去?”
“你回來了?若沒事跟我們一起走一趟吧。”李鈺也沒多說便往馬車跟前走。
韓岳看着隨後出來的上官默,一把拉住了問:“怎麼回事兒?”
“上車再說。”上官默眉頭皺着,隨着李鈺上了馬車。
看二人這樣子必然有要緊的事情,韓岳也沒多言隨手把馬鞭丟給身後的護衛隨着上官默鑽進了李鈺的馬車。
馬車裏早就放了一隻雪碳銅鼎,一進來就暖氣鋪面,反而讓韓岳打了個噴嚏。
“出了什麼事?”韓岳揉了揉鼻子問。
上官默神色凝重的說道:“邵閻病倒了,韓夫人叫人送信來,說人已經昏迷了一夜,怕是不好。”
當初上官默通過安國公找到了邵閻時,這個年輕的罪臣之後也被折磨得沒了人樣子。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就已經有了白髮,看上去像是四十多歲的人。李鈺看他這般模樣根本沒辦法出仕,又因為邵家曾跟韓家有舊,所以把人安頓在韓胄家裏休養身體,卻想不到才一入冬,這人就病重了。
“不至於吧?”韓岳疑惑的問,“前幾天我見他,不過就是身體弱,但也不像是快死的人呢。”
李鈺看着銅鼎里的火炭,沉聲道:“現在說什麼都太早,先過去看看再說。”
自從皇家銀行在江南江北成立十六家分行之後,韓胄便由戶部主事升為戶部尚書,成為掌控大周財政的一把手。
不過他官是升了,俸祿也漲了,住的宅子卻沒換。不過今年好歹俸祿發的及時,韓大人叫家人弄了些人家拆房子拆出來的舊磚塊來把家裏破舊的院牆修補了一番,門外的巷子也鋪了鋪。
巷子口太窄,李鈺的大馬車根本進不去,三人只得從巷子口停車步行進去。
三人進韓胄家門的時候,銀鳳衛已經把這條巷子前後出口都堵死了,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
“這條破巷子好歹修整了一番,不然這雪一化一地的泥濘,根本沒辦法走路!也不知道韓大人往年是怎麼保護他那雙官靴的。”上官默輕聲嘆道。
如今在韓胄手裏過的銀錢何止千萬,他還能保持着原本的廉潔,可見這種又臭又硬的傢伙也是有好處的。想到這些李鈺欣慰的輕嘆:“總算我沒看錯他。”
上官默輕笑道:“公主說的是。”
韓岳敲開韓家的門,來開門的是韓胄的大兒子韓亮,韓大公子認識李鈺等人,忙跪地請安被李鈺抬手止住:“快些帶我去見邵先生。”
“公主殿下請隨小的來。”韓亮欠身回了一聲,轉身帶路。
邵閻就住在韓家的東廂房裏,李鈺和上官默進去的時候,韓胄的二兒子正在喂他喝葯,旁邊有個老太醫守着,那人正是當初用一棵老山參救了唐毅一命的那位。
“怎麼樣?”李鈺蹙眉問太醫。
“老臣叩見公主殿下,給公主請安。”老太醫先時只專註的看着邵閻喝葯想事情,回頭看見來人是李鈺,忙從凳子上滾下來跪拜。
“回公主,邵先生的病很是蹊蹺。癥狀像是風寒,可脈象上又不大像。老臣正在琢磨。”
“什麼時候能琢磨出來?邵先生的身體關乎大周的將來,不許有一點閃失!”李鈺冷聲道。
老太醫忙躬身道:“請公主恕罪,老臣必定竭盡全力,只是……這病症老臣實在是頭一次遇見,所以還請公主寬限些時日。”
“寬限時日倒是無所謂,你確定你不會耽誤了病情?!”上官默一臉冰霜,冷冷的看着太醫。
“公主……上官大人……生死有命,還是別為難太醫了。”躺在床上的邵閻虛弱的打斷了李鈺和上官默的質問。
“肅彰兄。”上官默行至榻前,蹙眉看着邵閻,低聲說道:“公主對你寄予厚望,而你一生所學只為法度,你的抱負尚未展開,決不能輕言生死。”
邵閻自嘲的笑了笑,輕嘆道:“我也不想死,可是……命不由人,又能怎麼樣呢?”
“誰說命不由人?”李鈺冷聲道,“我從來不信命!你不要多想,只安心養病,本公主絕不會讓你死在現在!”
邵閻無奈的看了上官默一眼,沒應聲。
李鈺又轉身問太醫:“你確定是病症?我看他眉心發黑,會不會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或者中了毒?”
老太醫忙回道:“老臣開始也懷疑中毒,但翻閱《大雲藥典》和《太醫黑名單》,都沒找出跟邵先生這種脈息對應的毒症。”
“你找不出來,並不代表不是。”李鈺又轉身問韓亮,“最近一段時間邵先生可吃過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韓亮忙回道:“沒有,邵先生的飲食一直跟我們一家人一樣,除了公主叫人送來的東西之外,從沒用過其他什麼補品甚至外邊的吃食。”
“如此可真是蹊蹺了。”李鈺凝眉看上官默。
上官默銳利的目光掃過這間簡陋的廂房,一杯一盞,一筆一墨,全然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沉默了許久,屋子裏所有的人都不說話,只有邵閻偶爾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過了今晚再沒起色,就送他去定州。”李鈺沉聲打破了屋子裏的靜默。
“定州離京都五百多里路,邵先生現在的身體恐怕吃不消。”老太醫忙回道。
李鈺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隨車一起去!路上精心照應。若有閃失,你就陪着邵先生一起去。”
“……”老太醫打了個哆嗦,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是。”
“一路上需要什麼補品藥材你開個單子,我叫人去準備。”李鈺說著,又看了一眼邵閻,緩聲道:“只要你能堅持到定州,我保你這病好一大半兒。那裏雖然荒僻,但也利於你休養,這次去了,乾脆把你這副身體養好了再回來。你的家仇,你的理想和抱負,你想要做的一切,都基於你的健康,所以這一路你得自己撐住了。”
邵閻苦笑:“在下這副殘破的身軀若能養好,此生任憑公主驅使。”
“不用。”李鈺淡然冷笑,“我想要你做的事情跟我個人沒有一點關係,你只要做好你本心的事情就行。”
李鈺說完這番話便轉身出去,太醫和韓胄的兩個兒子忙躬身相送,李鈺也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顧邵先生。”便匆匆離去。
韓岳匆匆跟了出去,上官默卻沒急着走,反而在邵閻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對於李鈺要帶邵閻去定州這件事情,他心裏有一千個理由反對。但也知道如果想要邵閻把歷朝歷代的律法全都審視一遍最後編纂出一部亘古未有的最全面最合理的律法,就必須給邵閻一個安全清凈的環境。
想到這些,上官默也不得不承認把邵閻送去西南王身邊,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李鈺要離京肯定瞞不過皇上。但如果皇上知道她是去定州,肯定不會同意。而且此去定州主要是為了邵閻,這件事情李鈺也不想讓不相干的人知道。
最後思量再三,李鈺只得跟皇上撒了個謊,說因為王慕甫病逝,在駱縣做縣令的王煜回家奔喪,駱縣的皇家銀行分行出了點紕漏而韓胄又脫不開身,她只好親自跑一趟。
對此事皇上甚為不滿,但李鈺言之鑿鑿,又說事情牽扯到皇家銀行將來的運營,幾遍是小事將來也是大事,若是處理不好會影響大局云云,皇上無奈,只得叫韓岳帶人陪李鈺同去並一再叮囑路上小心。
韓岳自然無不領命。
只是誰也想不到的是他們的馬車離開京都的時候,李鈺不但帶上了西月和蓮霧,還帶上了杜嬤嬤以及杜嬤嬤那百寶箱一樣的針線簸籮。
邵閻和太醫另外乘坐一輛大馬車,馬車圍了三層毛氈,裏面放了兩個暖爐,一個爐子上燉着水,一個爐子上燉着湯藥,把車裏燒得暖哄哄的比韓胄家的東廂房還舒服。
而李鈺的大馬車裏,杜嬤嬤帶着老花鏡靠在車壁上一針一線的縫製一件輕巧綿軟的狐毛小襖。蓮霧和西月兩個人對在一起用淺藍色的宮絛結絡子做盤扣。李鈺托着雙腮在一旁認真的看。
“嬤嬤,這個襖子還要幾天才能做好?”李鈺有點着急的問。
杜嬤嬤頭抬頭從老花鏡上面的縫隙里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李鈺:“快好了!公主別著急,這個風毛必須仔細的上,若是一不小心弄擰巴了,這風毛打了旋兒可不好看。”
“噢,那必須得弄得好看了。”李鈺點頭,又問蓮霧和西月,“這盤扣不要太多的花樣兒,就要一字型的。”
西月笑道:“知道啦!王爺也不喜歡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誰說是給他的!”李鈺瞪了西月一眼。
“喲?那是給誰的,還巴巴的在路上趕製。”西月打趣道。
李鈺給了西月一個白眼,扭臉不理她。
“什麼王爺啊?郡主知道我們公主的心上人是誰?”杜嬤嬤年紀大了耳朵還挺好使。
“嬤嬤別問了,我可不敢多說。回頭公主害羞了可麻煩。”西月笑嘻嘻的說道。
“我們公主從來不害羞的。”蓮霧笑道。
“死丫頭!膽子越發肥了!”李鈺笑着丟了一個線團過去,“趕緊的,別耽誤了我的大事兒。”
蓮霧笑着把懷裏的線團拿開繼續手中的事情。
李鈺無聊的看着三個人忙活。
她的工作是等着杜嬤嬤把衣服縫製好了,蓮霧和西月的盤扣結好了,把扣子釘到衣服上去。
說實在的,就算是這最最簡單的針線活公主殿下也沒幹過,不過沒辦法了,想要自己動動手的話,也只有釘扣子這種事情杜嬤嬤還能教給她,至於別的——想也不要想了,公主根本學不會。
兩日後,某個客棧里。
李鈺看過邵閻之後回到自己的房裏來,西月取出一顆夜明珠放在盤子裏用來照明,幾個人湊在一起教大公主往白狐小襖上釘扣子。
“先量好了間距,兩寸一個扣子,一共七顆。左邊衣襟上釘扣鼻兒,右邊衣襟上釘扣子……”杜嬤嬤把這李鈺的手認真的教。
李鈺看的仔細,做的認真,就是不熟練。
“公主一定要看好了再釘,這織錦的絲線最是細緻,若是釘不好再拆,留下針眼兒可不好看。”
“知道了!”李鈺深吸了一口氣,手裏的銀針緩緩地紮下去。
一字盤扣樣式十分的簡單,但卻不好縫,針腳要藏到扣子下面,還要細密勻實,李鈺這雙夾包開鎖異常靈活的十根手指到了這會兒竟然完全不聽使喚。一個不小心,銀針刺進了指肚裏,便滾出一滴血珠子。
“啊——”李鈺委屈的扁了扁嘴巴看着指尖上的血珠,無奈的嘆息。
“還是算了吧?我來?”西月心疼的問。
李鈺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不要!我就不信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成。”
西月嘆了口氣,拿了帕子把李鈺指尖上的血珠抹去又按了一會兒,等止了血方把她放開。李鈺又極為認真的去釘她的扣子。
一夜未眠,天光放亮的時候大公主終於長長的出了口氣。
旁邊打盹兒的西月忙睜開眼睛,看見李鈺正好把那件月白色的織錦小襖鋪在桌子上,牽正了兩衣襟把扣鼻兒和扣子往一塊系。
“不錯!”西月起身上前仔細的端詳着。雖然拆過幾次,針眼兒也能看得見,衣襟上出的風毛也被李鈺給蹂躪的打了縷兒,但至少扣鼻兒和扣子是對齊的,沒歪了,也沒擰巴了。
“哎呦我的親娘哎!”李鈺揉着脖子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活兒可真不是人乾的!”
西月拿了軟毛刷子輕輕地耍着風毛,聽了李鈺這話好笑的轉頭:“瞧你這話說的,那些綉娘們難道不是人?”
“真真是要了命了!以後再也不幹這活兒了。”李鈺左右搖擺着脖子,聽着脖頸關節處咯咯的響。
西月笑道:“話雖這麼說,若是王爺知道這扣子是公主縫上的,每次穿衣脫衣的時候摸到這扣子就會想起公主,也是件挺值得的事情嘛。”
“哈!你還挺會說!”西月一番話說得李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因為邵閻的身體吃不消,所以沒辦法趕路,五百多里路竟走了六七日的光景,一行人進入駱縣便隱匿了行蹤,另外換了馬車往與駱縣相鄰的定州去。
雲啟聽關山說大公主一行人喬庄改變成行商進了定州,登時愣住——這個時候她怎麼來了?
半晌,雲啟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起身吩咐:“隨我去迎接。”
“是。”關山忙取過雲啟的貂裘大氅給他披上,又拿了一定雪狐暖帽遞過去。
雲啟穿戴完畢匆匆出門,正要上車的時候,周玥晗來了。
“表哥要出去?”周玥晗上前問。
“有點事情,一會兒回來。”雲啟說著,踩着梯凳上了馬車。
“唉……”周玥晗還想說什麼,卻被雲啟打斷:“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周玥晗無奈的皺了皺眉頭,看着雲啟的馬車離去時揚起來的黃塵,憤憤的踢飛了腳邊的一塊小石頭。
自從祖父去世到現在半年的光景了,表哥對自己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好像誰欠了他八百萬似的。雖然說是給祖父守孝,可在定州的這段日子不停地有人來拜訪,表哥這裏可謂門庭若市,今天又莫名其妙的出去——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鬼!周玥晗憤憤的想。
雲啟的馬車往外迎出二十里路方遠遠地看見一隊人馬緩緩行來,關山湊近了馬車回道:“王爺,那邊就是。”
“怎麼走這麼慢?”雲啟蹙眉問,這不像是李鈺的行事風格。
關山還沒來得及回話,便有一名護衛策馬跑來,至馬車跟前回道:“回王爺,跟公主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病人,一路上有太醫照料,那輛馬車裏有濃濃的藥味散出來,想必是病的不輕。”
雲啟首先想到的是皇上病了!不然哪裏會讓李鈺這麼冷的天帶着人往定州來?但轉念一想不對,皇上若是病了,自己肯定早就得到消息了,絕不可能人都來了他還不知道是誰。
“迎上去。”雲啟吩咐車夫。
車夫趕着馬車朝着李鈺的車隊迎上去,雙方在相聚兩丈多的距離停了下來。雲啟起身下車,卻見李鈺也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忽然出現在面前,雲啟的腳步忍不住停了下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以的感覺。
李鈺卻一路小跑着沖了過來,在雲啟面前停住腳步怔怔的看着他。雲啟輕伸出手去把人拉進懷裏抱住,在她耳邊輕嘆道:“我還以為他們弄錯了!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跑來了?”
“別提了,找個能說話的地兒,那邊馬車上還有個性命垂危的人呢。”李鈺從雲啟的懷裏掙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韓岳早就下了車,正別著腦袋看遠處的風景。
雲啟拉着李鈺的手往自己的馬車裏走,一邊吩咐關山:“帶着他們往靜園去安頓。”
靜園原本是個五十來戶的小莊子,也屬於周家祖塋的田產,居住的都是周家的舊仆。雲啟在此守孝,自然不能跟外邊斷了聯繫,便叫關山帶人把這小莊子修整了一番,作為接待外來賓客之用。
莊園不大,各處接到房屋都收拾的乾淨樸素,關山引路,韓岳帶着人把邵閻從馬車裏挪出來送進暖轎,又用暖轎送進一處房舍之中,李鈺和雲啟早就在裏面等候。
馬車裏來不及敘說相思,李鈺只是靠在雲啟的懷裏簡單的把邵閻的事情跟雲啟說了一遍,這會兒見到了人,李鈺又道:“你快給他看看,究竟是什麼怪異的癥候,連孫太醫都沒招兒了。”
對於邵閻這個人雲啟並不熟悉,不過他的父親卻不陌生。當初老王爺還在世的時候,邵閻的父親因為查一樁案子還曾到過東陵,跟雲啟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雲啟這人生性涼薄,若非李鈺要救他,他是絕對不會管邵閻的生死的。
“你先跟西月去洗漱用飯,這裏交給我了。”雲啟看着李鈺憔悴的臉色,蹙眉說道。
“我沒事兒,你先看看他。”李鈺心裏着急,哪裏顧得上許多。
雲啟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上前一步湊近了李鈺的耳邊低聲說道:“你先去洗漱用飯,否則我才不管他的生死。”
李鈺無奈的瞪了他一眼,被他眼裏的堅持打敗,扁了扁嘴巴轉身走了。
韓岳冷眼旁觀,心想這世上除了這位王爺之外還真是沒有人能轄製得了公主殿下。看着她乖乖的去洗漱用飯,韓岳韓岳淡然一笑,眼神恍惚看向別處掩飾住那點莫名的失落。
李鈺去了旁邊的院子裏,由杜嬤嬤和蓮霧服侍着洗漱更衣,又舒舒服服的喝了一碗熱粥的功夫,雲啟已經診斷完畢過來了。
“怎麼樣?”李鈺忙問。
雲啟看着李鈺半晌,方淡淡的問:“他得罪過什麼人?”
“我哪裏知道。”李鈺搖頭,“我跟他就不熟。”
“他中了一種慢性毒藥,這種毒藥非常罕見,中毒者的癥狀跟風寒無異,但卻不是風寒,若按風寒的方子下藥也只能加速死亡,如今值得慶幸的是他每年冬天毒發的時候都自己扛着,沒用過葯。他這毒至少有五六年了,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死是因為毒藥沒用夠量就停了。至於其中發生了什麼我想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雲啟說著,轉身去坐在了暖炕上。定州地處北方,農家莊子裏沒有上好的雪碳,只能用暖炕取暖。
李鈺忙跟過去坐在雲啟身邊,着急的問:“那還有救嗎?”
“有救,不過至少需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雲啟接過西月遞上來的熱茶,輕輕地吹了吹茶末,啜了半口含在嘴裏。
“那沒關係,我把他留給你。”李鈺鬆了口氣。
雲啟把茶水緩緩地咽下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鈺,啞聲問:“你迎風冒雪的這麼大老遠的跑了來,就是為了這個人?”
李鈺聞言輕笑:“怎麼,不高興啊?”
雲啟伸手握住李鈺的脖頸把人帶勁懷裏扣住,冷聲道:“你說呢?你為了救別的男人風雪兼程的跑來找你男人,卻連一句溫存的話都不說,換誰誰能高興?我沒把那混蛋一把掐死就不錯了。”
“小氣鬼。”李鈺靠在他的懷裏輕聲罵道。
“嗯?”雲啟低頭看她微紅的臉頰,不悅的反問:“我還小氣鬼?”
“就是。”李鈺撅着嘴巴從他懷裏掙出來,轉身去炕上的包袱堆里揀出一個素緞包袱來丟進雲啟的懷裏,“我是為了給你送這個才親自跑一趟的!若只是為給邵閻治病,我寫封書信給你不就成了?”
“這是什麼?”雲啟一邊解包袱一邊問,不等李鈺回答,那件月白色的狐毛對襟短襖便被他拎了起來,又驚訝的問:“這是——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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