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獃氣的黃裳
巧兒背着張煥，牽着秦瑟，爬上了華山絕頂。當他們來到山頂時，獨孤求敗和黃裳正各據一方，一個來回踱步的時候還猛抓自己的頭髮，像是不把自己拔成禿瓢就不算完的樣子，一個蹲在地上喃喃自語，狀若痴獃。兩人一動一靜雖有差別，但癲狂之狀卻如出一轍。
秦瑟不知道這兩人的厲害，見狀笑道：“這兩個傻子是誰？他們怎麼會爬到這麼高的地方？”
巧兒聽秦瑟這麼說，嚇的臉色大變，連忙捂住她的小嘴，壓低聲音嚴厲的訓斥道：“你胡說什麼？這兩位可是了不得前輩高人，伸出根小手指來就能輕易地把咱們三個都碾死。你再敢胡說八道，娘就不管你了！”
秦瑟被巧兒嚇住了，急忙閉嘴不說了。可巧兒沒想到，張煥又開始胡說了：“這兩個人不但是傻子，而且是瘋子。瑟兒，咱們帶他們回去好不好？咱們要是不管他們，只怕他們就要餓死在這裏了。”
巧兒和張煥接觸以來，深知這個看上去還是個孩童的傢伙思想非常成熟，知道他不會胡亂說話給自己招來災禍，所以吃驚歸吃驚，卻沒有阻止他。而秦瑟剛被巧兒嚇住，哪還敢接話？只是愣愣的看着張煥。
張煥搖搖頭，不再逼問秦瑟，轉頭向還沉浸在武學世界中，根本沒聽到他們說話的兩人道：“獨孤前輩，逍遙派弟子宮碧華傳來消息說，請您去天山縹緲峰靈鷲宮相見，共論武道。黃老前輩，你的仇人怕你回來報仇，都裝死躲起來了，你還不去找他們？”
這兩句話聽起來普通，但到了獨孤求敗和黃裳耳朵里，卻如晨鐘暮鼓在耳邊敲響，讓兩人頓時從痴迷中醒來，同時看向張煥，異口同聲地道：“你說的是真的？”
張煥聳聳肩，毫不愧疚地道：“假的。我是想說，該吃飯了，今天有紅燒肉。”
獨孤求敗沒想到張煥敢當面說謊騙他，頓時大為惱火，說道：“你好大的膽子，連我也敢騙了，不要以為你幫了我一次我就殺不得你！”
張煥了解獨孤求敗的為人，他雖然殺起人來從來沒手軟過，但也是恩怨分明的一個人，在沒有報答張煥的恩惠之前，是不會把他怎麼樣的，所以依然滿臉輕鬆的說道：“獨孤前輩此言差矣，謊言也分善意的和惡意的。我剛才雖然騙了你，卻是在救你性命。你若是還沉迷武學無法自拔，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會被餓死。”
獨孤求敗這才感覺到自己已經餓的手腳發軟了，要不是他玄功通神，只怕現在站都站不起來了。知道張煥是好意，獨孤求敗也就無法再怪罪他，只能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黃裳這時也說道：“這位小友，你剛才說我的仇人都是裝死的，也是騙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是找他們報仇的？還有，看你是個小和尚的模樣，為何貪圖口腹之慾？還說今天有肉吃，你難道不忌葷腥？你這樣可不好，既是出家人，豈能不守清規？你年紀還小，既然守不住佛門戒律，不如還俗入我道門吧！我們道家可沒有那麼多規矩，喝酒吃肉也可，娶妻生子也可，比佛門自在多了。我先給你講講《道德經》，這部經書博大精深……”
黃裳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把張煥聽的眼睛發直。他怎麼也沒想到，黃裳居然是個話嘮，說起來就沒完，還沒有個重點，讓人聽的直頭疼。這麼能說的一個人，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個人度過四十年的。
秦瑟在旁邊見黃裳很好說話的樣子，忘記了剛才被母親訓斥的事，抿嘴笑道：“這位老爺爺說話好啰嗦。”
黃裳聽秦瑟這麼說，老臉上有些發紅，撓撓亂糟糟的白髮說道：“這個……多年沒人陪我說話了，一時忘形，還請兩位小友恕罪。對了，剛才你說有紅燒肉，可是真的？老夫多年沒有吃過肉了，現在可饞得很了！要說這紅燒肉，就要說蘇軾蘇大學士了。他有一首詩‘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着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每日早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由此可見，蘇大學士是很喜歡吃豬肉的，要不是他不惜自降身份，弄出諸如東坡肉、東坡肘子，都是豬肉做的名菜……”
張煥兩眼發直，臉上除了苦笑就是笑的很苦了。本來他還想好好巴結一下黃裳，讓他多指點兩招，現在張煥卻只想趕緊逃的遠遠的。這黃裳簡直跟唐僧有的一比，和他相處，真得神經比鋼筋還粗才行。
巧兒見張煥這個樣子，不禁心中暗笑。以前都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和尚把比人弄的苦笑不得，現在終於遇到剋星了。但張煥很會討人喜歡，巧兒對他也喜歡的很，自然不忍見他被黃裳用語言折磨，於是插嘴道：“黃老前輩，既然您已經很久都沒吃過肉了，不如現在就下山，晚輩給您做肉吃。”
黃裳立即點頭道：“好好好，咱們這就下山。”說著，他就搶先要走，可是剛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不對，我是來報仇的，那個叫許若雲的小丫頭是我的大仇人，她夥同一幫江湖匪類殺了我全家，我跟她仇深似海！你是她的徒弟，你請我吃肉，是想在菜里下毒，替你師父解決了大仇人，是吧？”
巧兒一愣，說道：“晚輩絕無此意，黃老前輩不要誤會！黃老前輩您和家師有仇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黃裳剛才還表現的像個單純老頑童，一說起許若雲來，立即變的滿臉怨毒，厲聲說道：“你不知道？你師父做的事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是朝廷官員，奉旨剿滅匪徒，你們來找我給匪徒報仇，就是造反！你們想殺我也就罷了，還把我全家老小十餘口全都殺了！你們該當何罪？你們都該抄家問斬，誅滅九族！”
這一下巧兒可害怕了，她是真的不知道黃裳和許若雲有這樣的仇恨，而黃裳的武功又匪夷所思的厲害，她萬萬抵擋不住。可她沒有自己逃跑，而是先將張煥和秦瑟護在身後，慢慢的向後退，一邊去看獨孤求敗，希望他能出手相救。可沒想到的是，獨孤求敗居然裝作沒聽見，依然背着手眺望遠處的景色，根本不看這邊。
張煥也沒想到黃裳會突然想起報仇的事來，不過他卻並不害怕，從巧兒身後探出頭來說道：“黃老前輩，您既然是朝廷官員，我想請問，您是個什麼官兒？造反這種罪名您就能給定了嗎？誅滅九族這麼嚴重的懲罰，是您能夠決定的嗎？你的仇人殺了你全家，你就要誅滅他們九族，那你不是比他們還壞了？”
黃裳是個書呆型的性格，張煥這種質問若是問到別人，肯定一點作用都沒有，反而嗤之以鼻，可黃裳卻被問住了，一腔怨氣頓時變成了獃氣，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張煥又說道：“你的仇人絕大部分都已經死了，唯一一個還活着的就是許若雲前輩了，不過她也快死了。你來的正好，趕緊去把她殺了，也算是親手報仇了。只可惜她病的太重，已經沒力氣慘叫了，未免少了些仇人在你眼前痛苦掙扎的樂趣。不過有的殺總比沒有好，黃老前輩，您說是不是？”
黃裳連忙搖頭道：“當然不是！殺一個快死的人算什麼本事？我還不如找只雞來殺殺。”
巧兒聽着張煥大放厥詞，心裏七上八下的。聽黃裳終於親口說出不願對許若雲下手，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又對黃裳把許若雲和雞作比較很氣憤，說道：“我師父就是病的不能動了，也是威名赫赫的華山女俠！你現在雖說還很精神，可知道你的人有幾個？就算有幾個人知道你，也大多認為你是個大魔頭！”
黃裳本來已經殺意盡消了，被巧兒這麼一說，怒氣又上來了，瞪着眼睛說道：“我怎麼是大魔頭了？我是正經的朝廷命官，怎麼就成大魔頭了？摩尼教造反，我身為官員，自然要剿滅他們，殺他們有什麼不該？你們憑什麼糾集一大幫人圍攻我，還殺了我的家人？最後還給我扣上一個大魔頭的罪名，你們憑什麼？”
巧兒被他的爆發鎮住了，嚇的連連後退。張煥連忙說道：“黃老前輩自然不是魔頭，反而是個好官。古語有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摩尼教仗着有幾個武功好手禍亂百姓，殺一百遍都不多，黃老前輩做得好！”
黃裳得到張煥的支持，有一種遇到知己的感覺，四十多年的委屈一起湧上心頭，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抽噎道：“那些江湖匪類說我不懂江湖規矩濫殺無辜，朝廷說我處置不當激起民變，我哪裏做的不對了？我一心一意讓百姓過的安穩，維護朝廷威嚴，最後卻落得滿門被殺的結局，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對了？”
張煥嘆息道：“你沒有做的不對，只是你會武功卻不了解江湖，當了多年的官卻不了解官場。你這樣的人只適合做學問，不適合當官或者闖江湖，可偏偏你兩者都沾上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