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7 楚方的謊言

“乞、乞丐？孤兒？”

從楚方的口中聽說了御坂妹妹的“凄慘身世”之後，寧寧那雙很有氣勢的龍眉輕輕皺了起來，說話的語氣立即又放緩了幾分。

不過她仍然目露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御坂妹妹，並沒有完全相信楚方的這番說辭。

首先是這種事情竟然也會被楚方碰到，簡直也太巧了，巧得令人難以置信；其次就是御坂妹妹現在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曾經是個乞丐，不說別的，就她那白裏透紅的健康臉蛋和看不到半點傷痕的無瑕肌膚，任誰都會認為她是在營養充足保護得當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吧？

而事實上，寧寧又一次猜中了真相——雖然在細節上還是產生了很大偏差，御坂妹妹在“發貨”之前一直是在培養槽中長大的，那可不就是營養充足又保護得當的環境么！

“不光是乞丐孤兒，而且……她還是個黑戶啊。”

面對“前”未婚妻那懷疑的視線，楚方無奈地攤開了雙手，並再次不動聲色地把貨真價實的情況攙入了他精心編造的謊言中。

真真假假的謊話是最難判斷的，而且就算是寧寧這樣的天才少女，也不可能真正揭穿他的謊言，否則御坂妹妹的來歷就完全無法解釋了。

如果要讓寧寧相信她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來自未來，還是個機械人，她倒寧願相信楚方撿回來的這個人是個沒有身份的乞兒——雖然這個設定怎麼看怎麼像是武俠小說。

不過，和空口無憑的“未來人”屬性所不同的是，要證明御坂妹妹是機械人其實很容易，只要把她的手臂剖開，露出裏面的金屬骨骼就可以了，但楚方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更不可能讓其他人也知道這個極其重大的秘密。

“你先不要說話，我單獨問問她。”

猶豫再三之後，寧寧還是決定先找御坂妹妹本人驗證一下再說，就算她和楚方的確有某種不正當關係，也不可能容忍楚方把她設定成一個要飯的孤兒吧？

——根據楚方對自己的“前”未婚妻的了解，她的這種表現就已經傾向於相信了。

對於御坂妹妹可能會被他人盤問這一點，楚方早就預料到了，並已經和御坂妹妹統一了口徑，所以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慌張，只是非常無所謂的表示可以隨便問。

反正他已經叮囑過御坂妹妹了，只要問到細節問題或是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就說“不知道，御坂不想再談論過去了”，那麼無論是誰都只能當她不願意再回憶曾經的那段凄慘經歷了，繼續追問的人反而會顯得非常過分。

“那個……你知道自己家在哪裏嗎？你的父母呢？”

真正面對御坂妹妹的時候，寧寧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又比較有誘導性的方式來進行提問，如果御坂妹妹並不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她在聽到這兩個詞之後，頭腦中一定會先將其與具體的指代事物對應一下再做出反應，寧寧甚至不用聽她的回答就能做出判斷。

——楚方的這個“前”未婚妻可不僅僅是學習好體育好，又長相漂亮有才藝而已，她早在兩年前，便開始跟隨父親接觸起了商業方面的知識，並迅速地表現出了企業管理和看人用人的天賦，只是暫時還沒有機會獨自進行實踐。

這樣的未婚妻既是賢內助又是女強人，誰娶了她就只需要在家裏坐着享福就可以了，雖然這會讓某些男人覺得自己是個什麼都插不上手的小白臉，但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楚方卻不會在乎這一點。

可是！

楚方卻無法接受對方按照“因為我做到了，所以你也得做到”的思維方式，總是按照天才的標準，對他提出各種非常不切實際的苛刻要求！

寧寧的這種態度……讓楚方覺得她心裏或許很不平衡，很不甘心嫁給他這個平凡的男人似的，那麼他自然也不願意再勉強對方非要履行那什麼老掉牙的娃娃親。

——話說回來，在這種道德愈發敗壞的年代還始終堅守自己的承諾，寧寧這一家人也算是奇葩中的奇葩了。

看到在自己面前始終非常強勢且嚴厲的“前”未婚妻瞬間換了一副面孔，變成了非常會關心別人的內心感受的，溫柔善良的大姐姐，楚方不由得悄悄地癟了下嘴，但又馬上打散了自己心中的怨念，重新裝出了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而始終面無表情的御坂妹妹根本就對寧寧釋放出來的善意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瞳孔暗淡地用平穩而無抑揚的機械聲音回答道：

“御坂沒有家，也沒有父母。

御坂假裝傷心地回答。”

御坂妹妹的話語平靜得好像只是在單純地敘述一個事實似的，而她的臉色也無悲無喜，好像早已經看淡了這一切，但她那暗淡無光的眼神卻證明了她也並非真的對此毫不介懷，只能說她是將卑微的自己藏到了無比厚實的心之壁後面，以冷漠來對抗這個冷漠的世界。

腦子裏一瞬間想了許多的寧寧楞住了，她真沒想到楚方說的是真話，可是御坂妹妹的反應卻又的確真實無比，那麼不管對方的身世有多麼離奇，她也只能姑且相信了。

不過御坂妹妹說的也的確是真話，作為“商品”被製造出來的御坂妹妹當然不可能有家，也不可能有父母，她的生物細胞中所攜帶的遺傳基因其實與真正的人類有很大不同，其與人類的基因近似程度還不如靈長類動物更接近人類。

從基因上來判斷，生化機械人的細胞中所攜帶的遺傳因子不是完整的，甚至無法將其當作生物，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不管在法律還是在倫理上，生化機械人的存在才會被大眾所認可。

如果生化機械人是直接採用人類的遺傳基因進行製造或改造出來的，便相當於克隆人或改造人了，這會產生嚴重的倫理問題，所以是法律所嚴格禁止的。

——實際上，就算生化機械人在本質上和人類已經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物種了，但因為其外形與人類相同，人工智能也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水平，所以未來有一部分人堅持認為生化機械人也應該有人權，政府要不就給予它們與人類平等的地位，要不就禁止生產它們，而不應該為了經濟利益就縱容人類奴役它們。

“楚方，她的說話方式怎麼那麼怪？還有她的名字也是。

御坂……這是你剛才說過的那個動漫人物的名字吧？”

儘管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寧寧表情糾結地轉過了頭，帶着點興師問罪的口吻向楚方這樣問道。

而楚方立即做出了一個略帶悲傷的表情，搖着頭嘆息道：

“這是因為……她想要徹底擺脫過去的人生啊！

所以我乾脆就將她以後必須‘扮演’的那個御坂妹妹的名字當作她的新名字，並讓她一直使用御坂妹妹特有的口吻說話——畢竟她也只有cos好御坂妹妹這個角色才能出名、掙錢、過上幸福的生活。

至於性格和表情……我只能說她就算沒有模仿御坂妹妹之前也是這個樣子，過去或許受了什麼刺激，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吧。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和御坂妹妹極其相似的氣質，我才注意到了這個靜靜地站在街頭乞討，但卻始終無人關心、無人注意的可憐少女——其實單從長相上，也看不出來她和動漫里那種眼睛超大、鼻子是一個尖，嘴是一條線的人物到底有多相似，只能說是感覺一模一樣。”

藉著寧寧的提問，楚方非常抒情地信口胡柴了一番，順便把最後一個疑點也給堵上了，哪怕是他這個天才的“前”未婚妻，一時間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可問的了。

不得不說楚方也許在撒謊這方面格外有天賦，這假話編得一套一套的，而且還找不着什麼明顯的破綻，另外表情、動作和語氣也都很到位，就像是連他自己也被自己騙過去了一樣。

雖然寧寧的直覺告訴她，楚方肯定對她隱瞞了什麼，事情的真相應該和她聽到這個“故事”有所不同，但她同樣也認為，楚方的話大致上應該是真的，楚方所隱瞞的也應該正是某些御坂妹妹不願意回憶的事情。

就算想破腦袋，寧寧也不可能把那些“不科學”的可能性納入考慮之中——如果背後掉下來個御坂妹什麼的也算“可能”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嗎？

心裏已經接受了御坂妹妹是乞丐、孤兒、黑戶之後，寧寧看向這個瞳孔始終暗淡無光的可憐少女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但是考慮到對方已經決定要告別不堪回首的過去了，她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同情或憐憫的情緒，只是平淡卻不冷淡地輕輕對她點了下頭。

接着寧寧再次將視線移到了楚方的臉上，板起臉來十分嚴肅地問道：

“最後一個問題。

既然她無家可歸，那麼你們兩個現在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