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打掉孩子】
洛迴風一聲令下,四面八方湧出許多黑衣人,扛着油桶往水牢裏潑油,待火升騰起,再用茅草堵住出口。
此時,戶外的天空響雷陣陣,大捧大捧的雨澆了下來。
混亂中,水火相搏。
“宮主,你真的打算把小喬丟在裏面?”了塵不知什麼時候掙扎着爬到了洛迴風跟前,洛迴風面無表情地看着洞口,根本不想理他,他卻禁不住喜極而泣。
看來這回是來真的,那麼,自己私下對小喬動手,一定不會被追究了。雖然失去了一隻手,但只要洛迴風能一直保持這樣理智的狀態,一切都是值得的!
了塵哽咽了一會兒,道:“可是這雨……”
原本想問,這雨越下越大,火怎麼可能燒得起來,可一看濕草上冒起了濃濃的白煙,他便明白,即使火滅了,裏面的人也會被活活悶死。
洛迴風全神貫注地傾聽着水牢裏的動靜,等到火完全熄滅時,才緩聲道:“以氣為刀,化刀成火,揮手間就是地獄業炎,焚燒不止。顧思陌果然突破了歷任宮主的極限,修成《魔刀》第十章,由心入魔,萬物皆是魔障!”
說罷,也不管身旁的堂主有沒有聽懂,他問:“你覺得顧思陌和我打一場,誰會是活下來的那個?”
“……”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洛迴風也不勉強,“人死了,去和蕭掌門報喜吧。”
“報喜?看來你主子沒有教過你,沒有呼吸聲除了死亡之外,更有可能是已經逃之夭夭了。”蕭楓青衣白傘,踩着木屐涉水而來,倘若不是兩個青衣門弟子押着一個人尾隨其後,還以為他是專程來欣賞風景。
洛迴風臉一白:“你什麼意思?”
蕭楓回頭,“這個人你認識嗎?白靖內定的女婿,卻因為白小喬而悔婚,拜入了鑄劍山莊門下,他自小在嵩山長大,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顧思陌是他放進來的,他自然也能告訴他出去的密道。你覺得顧思陌現在在哪?”
“是你!”
沒有錯,蕭楓抓來的人正是宋微。好不容易落入了囊中的兩個禍患,在他的指點下,又從眼皮下溜走了,怎麼能讓人不氣得牙癢?
不過現在根本不是發脾氣的時機,蕭楓盯着洛迴風道:“你還是棋差一招啊。讓我的人來替你完成心愿吧。”
琉璃在接到了小喬的密信后,帶着思竹軒的人沒日沒夜地往登封城趕。他聽到小喬被了塵活捉的消息,盤算着攻上嵩山救人,卻遇到了手持顧思陌護法宮鈴的婉婉。這個上了焚凰宮追殺名單的女人非但絲毫不懼琉璃,反而冷靜地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嵩山上全是洛迴風的親信,思竹軒還不到和他決裂的時候,你們不能去。顧思陌上山前,我已經和他約好了,等在此地。當然,你不想乾等着的話,不妨去附近的醫館轉轉。”
這一轉的結果,便是琉璃請來了雲遊到此地的名醫花雕。
顧思陌背着小喬衝進分舵的那一剎那,婉婉呆了呆。
這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半死不活的人是小喬,而顧思陌幾乎沒有受什麼傷,這顯然不會是洛迴風的部署。那麼,嵩山上究竟有了什麼變動?
“小喬!”琉璃上前一步,婉婉來不及喝止,只得拔刀替他擋住了顧思陌的攻擊。原本指望洛迴風能把顧思陌打殘,這樣對付起來也方便一些,現在婉婉只能頭痛地叫了聲“麻煩大了”,一邊和狂性未消的大魔頭對招,一邊找機會掏迷藥。
經驗使然,她應對得還不算太糟,琉璃就沒那麼走運了,他讓顧思陌一掌拍到了牆上,胸口一悶,嘩嘩地往外嘔血。
婉婉一下砍在顧思陌肩頭上,他不以為意地越過她,徑直對琉璃下殺手。
琉璃本不想對大護法——曾經的大護法不敬,可為了活命,不得不從腕間滑出一根鐵絲,去鎖顧思陌的手。然而,滾燙的刀氣沿着鐵絲侵襲而來,觸電一般無法甩脫,手指瞬間通紅,身體都要烤化了,琉璃的心頭閃過一絲恐懼。
“快逃!”
婉婉刷地砍掉琉璃勾着鐵絲的半截手指,將二人分開。
顧思陌刀鋒蓄力,朝着婉婉的腦門劈去,忽然,漫天花雨,吸如牛毛的銀針嗖嗖地飛向了他。數十支塗著麻藥的針刺進了顧思陌的穴道里,他的內力停止流轉,周遭溫度驟然降低。
“婉婉,把小喬抱到床上去。”花雕抽出一根兩寸長的粗針,狠狠地扎進他的眉心,不客氣道,“至於你,窗戶外面有個水潭,自己跳進去醒醒神。”
顧思陌迷惘地看向窗外,半晌恢復了清明,“解開穴道,我不會再亂殺人。”
花雕縴手一抬,卻是把他從窗口推了下去。
落水聲清晰無比,琉璃不禁打了個激靈,這女人,還沒有對方池的死釋懷。
花雕整治完了顧思陌,才有心思救人。
小喬身上的血洞開的確實霸道,且傷筋動骨,可在她看來,把筋骨接好,拿針縫上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臉上,大大小小的刀口一共二十來道,若是用針縫上,以後是沒法看了。
“你們知道的,放眼江湖,李蘇的醫術第一,我和紫蘇各有所長,但小喬這個樣子,即使是李蘇親自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在花雕看來,一個女人的臉毀了,那她這一生都很難再驕傲起來了。尤其是小喬,曾經擁有過最好的,失去了之後,落差太大,連她這個旁觀者都難以接受,更不用說本人。
進門之後,小喬還有意識。
了塵說過的,白霜下手極狠,沒有人能治得好她了。當她聽到花雕重複了一遍她的命運,她下意識地轉了轉眼珠,朝着顧思陌的方向,雖然,她什麼也沒看清楚。
她很想顧思陌說一次,他不在意。
小喬啊,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不會離開。
從始至終,她要的不過是這樣一個承諾。
冰冷的針尖扎透皮膚,又麻又刺,痛感是其次,那種針線把皮肉穿起來的感覺,在閉上眼后顯得格外清晰。還有周遭的安靜,讓人崩潰,她彷彿聽見針斷在臉上的聲音。
不一會兒,全身大汗淋漓。
顧思陌握住小喬僵硬的手,指尖沿着她掌心的紋路輕輕地摩挲。
花雕用手肘撞他:“走開,礙事!”
“……”
木訥的男人說不出動聽的話,但他知道,再鮮活的心也有停止跳動的一天,小喬可以原諒他一次離開、兩次離開,次數多了,絕望了死心了,就什麼都完了。
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離不棄。
縫合完畢,小喬面上包着厚厚的白布,倒也不算太恐怖。
婉婉笑道:“這張臉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啊,我嫉妒到做夢都想把它划花。可真到了這一步,我又沒什麼感覺了。”
琉璃道:“她若是知道你憐憫她,說不定寧可你幸災樂禍一些。”
“不是憐憫,是沒感覺。她什麼樣,和我無關。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不會因為她的皮相而改變,你以為她的容貌還在,我就沒辦法把洛迴風弄到手嗎?不會的,我要的東西我會去取,這天下,在我的掌控中。你不信?你總會信的。”當然了,現在什麼都不重要,當務之急,是要弄明白焚凰宮到底出了什麼事,讓洛迴風非殺小喬不可。
顧思陌守在小喬床邊三天不動,花雕最後一次把過脈后,寫了一張藥方打發琉璃。
她伸手在顧思陌面前晃晃,“你才把小喬放下來的時候,她和我說了一句話。本來這種事是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我不想害了她。”
花雕還在賣關子,顧思陌就已經氣得咬牙道:“她的事都應該告訴我,沒有什麼是不應該的!”
可惜這種程度的火氣燒不痛花雕,她非但不害怕,還湊到顧思陌耳邊,低聲道:“但是如果我不說,你就永遠不會知道,她求我幫她把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不要讓你發覺……”
顧思陌猛地揪住花雕,面色白如縞素。
花雕笑:“看來你真的對她的身體一點也不清楚。”
顧思陌警告:“我沒心情說笑。”
花雕不以為意地拍掉他的手,“是洛迴風的種吧。已經五個月了,太遲了,別說她現在身體還虛,就算她沒有遭這一趟罪,這一胎也是不能動的。”
從脈象上來看,胎兒的情形十分危險。如果這孩子沒保住,她以後想要再生育,恐怕會有困難。
花雕道:“她長期服用避子湯,洛迴風還是想辦法讓她懷孕了。”
這其中的冤孽,她不想去探究,她想說的是,這身體再不能糟蹋。
“我明白了,從今天起,開始喂她安胎藥。我會說服她把孩子生下來的。”顧思陌說完,悲哀地笑了笑。拿什麼去說服小喬呢?對於這個已經存在的孩子,她沒有惡意,她應該是想成全洛迴風,把他生下來的。
可是洛迴風說了什麼?
他說,小喬,你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