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攜手(一 )
“二姐,我曾想,死了就解脫了,可是死了又如何,豈不是承認了別人的污穢之言……”雲千雪緩緩伸手到脖頸間,雲千暮這才看到,高高的衣領之下一道淤紫的痕迹。
上吊二字蹦進了雲千暮腦中,她險些驚呼出聲。
那是雲千雪自殘的痕迹,還有左手腕上,數道刀痕,被長長的袖子擋住。
“三妹,你真傻。”
雲千雪低頭苦笑:“我佩服二姐,能扛得住流言蜚語認回魚兒,卻恨自己,如此卑弱,連死……都害怕。”
窗口吹進的一陣寒風,吹散了一聲輕嘆。
雲千雪在留雲院住了下來,雲千暮沒有問她要住到什麼時候。
自古紅顏多薄命,小小的女子在這一個接一個的傷痛與流言之中能活下去,實在不易。
卻也是因為這樣,雲千暮才看到了與以往不同的雲千雪。
第二日,雲千暮帶她去見見封常氏,雖說留雲院的事情是她做主,但在分家之前,封常氏怎麼說都是名正言順打理將軍府內宅的人。
封常氏的院子比不上留雲院的大,但裏邊佈置精緻。不過院中多數種的是花兒,冬日凋謝不少,略顯荒涼。
“二夫人,您來了?”有個丫環上前招呼,聽聞雲千暮來由,欲讓人過去稟告主子:“主子正在書房說話,您來得真不巧了。”
雲千暮笑道:“既然如此便不用稟告了,我先去書房,容嬤嬤應該在吧?”
容嬤嬤一直跟在封常氏身邊,書房肯定是她守門的,丫環想來想就答應了。
雲千暮帶着雲千雪繞道過去,雲千雪小心扯扯雲千暮衣裳,猶豫說:“二姐,還是算了罷?我來這裏也好多日了,現在封大夫人在說話,不好打擾……”
雲千暮驀地一笑,眼中亮光閃現:“就是要現在過去。”
雲千雪不明所以。
兩人到了書房,屋前無人看守,那容嬤嬤不知道哪裏去了,雲千暮看見封義長隨往院外去的背影。
她輕聲上前,路過窗戶,聽聞裏頭隱約聲音,止住步伐。
雲千雪一見,跟着停住,小心瞄了瞄雲千暮。
只聽裏面隱約傳來封常氏的聲音:“夫君,這頭家遲早要分的,再拖着也不是辦法。”
“這個當然,但我現在不也是沒辦法嗎?封拓封鈺算明了將軍府的家產,你要我怎麼分。”
“怎麼分?當然是按京城人家的規矩。”封常氏的聲音有點不滿:“妾身雖是婦人,但嫡庶有別誰人不知?京城哪家會和庶子平分家產的。”
“都怪當初我算漏了,沒想到封拓躺了這麼多年還會醒來,現在想按自己的主意強行來,怕難了……”
封常氏納悶:“這是封府家事,你又是府中嫡長,這頭家你說了算有什麼難的!”
“你不知,皇上他……”封義聲音沉下:“皇上他似乎有意提拔封拓,科考一事明明與通政司無關,但卻讓封拓去參與。朝廷中有傳言,科舉之後,皇上必定升封拓的官職!”
“都只是傳言……”
“朝廷不比市井,不會空穴來風。若真想分家,必要等到封拓不能出手的時候,快刀斬亂麻,雲千暮一介婦人想力挽狂瀾也難。”
封常氏的聲音有些着急:“那夫君您要等到什麼時候?”
“明年是三年一次的春狩,百官隨皇帝出狩,到時我尋個由頭留下來將事情辦了,封拓遠在外面,鞭長莫及。”
門外的雲千雪聽着心中撲通撲通亂跳,偷聽了別人的家事終歸不好。她偷偷看雲千暮,卻見她笑得莫測。
“二姐……”
雲千暮“噓”的一下。
裏邊的封常氏又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再看罷,過幾日若天氣放晴,宮中娘娘必然會過來賞梅,暗地裏都傳是給皇子選妃呢,夫君你說……”
封常氏的話還沒聽完,雲千暮看見回來的容嬤嬤,提着膳盒,原來剛才是給裏邊的人取吃的去了。
雲千暮淡然邁步,一副剛來的表情帶着雲千雪從窗邊走過,故作驚訝道:“喲,容嬤嬤,不知道大嫂可在裏頭?”
容嬤嬤見雲千暮這聲“大嫂”叫的親熱,多看了她兩眼,說:“二夫人,主子在屋裏,可否能容我先進去稟告?”
雲千暮淺笑點頭。
她看這容嬤嬤消失的背影,眼神笑得越發明媚。
誰家是大夫人二夫人的稱法?封常氏打定主意將她們分出去了,才早早讓下人這麼喚。也在不經意地提醒她,自己才是這頭家說了算的那房。
不一會,容嬤嬤出來了,將雲千暮兩人迎接進去。
雲千雪向封常氏施禮問好,封常氏也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陰聲怪氣地說:“有些人的消息好生靈通,知道皇子選妃了,眼巴巴地將妹妹接來分一杯羹?”
雲千雪的臉色變白。
雲千暮想起方才聽到的話,宮中娘娘要到府中賞花什麼的,便說:“千暮不懂大嫂您的意思,雪兒是過來陪我的,那什麼選妃也與我無關,大嫂怕雪兒搶了你微兒的風頭,我不讓她出門就是。”
原來將軍府還有這樣一件事,每年冬季梅花盛開,後宮主子就以賞花的名義求來一次出宮的機會。
後宮之人出門何其不易,有些人一輩子都老死在裏頭,來將軍府賞花的機會也不是人人能有的。
宮裏人出來,宮外的親人就趕緊送拜帖在那一日也到將軍府來,這才得了見家人的機會。
說起來也是宮中女人的悲哀。
幾年要選妃,那各家的小姐必定不能少,看來靖國將軍府又要熱鬧了。
雲千暮輕掩唇角笑了。
成帝啊成帝,如此大行頭,你是給將軍府的面子,還是存心折騰將軍府呢?
但封常氏就沒想這麼多了,方才雲千暮提到她親女微兒,戳破了她那點小心思。
封微兒也快九歲了,許多人家十歲開始留意夫家。封常氏當然想給女兒找個達官貴人。雖然封薇兒還小,但若是娘娘看中了,先留着養幾年再迎娶的先例,也不是沒有的。
“你胡說什麼呢!”封常氏不肯認下,怕壞了女兒的名聲,死盯着雲千暮。
“若無此事大嫂何須惱羞成怒?”雲千暮漫不經心地說:“大嫂可要小心了,若是嫁去伺候皇子還好,若是進了宮去……”
“你!”封常氏頓時惱了,這話是在詛咒她,封薇兒進宮?進宮作甚,伺候那能當祖父的皇帝,就雲千暮想的出來!
“大嫂,我今兒過來是想說,雪兒要陪我一段時間,這衣食住行都是我出,你可千萬管好下人,別說什麼胡話,壞我妹妹名聲。不過大嫂向來心寬,府里一定不會有什麼流言對不對?”
封常氏噎住。
這雲千暮,怎麼知道她有這種打算!
原本還想接雲千雪使力,說將軍府要幫他雲千暮養個只吃不做的,從而挑撥幾房關係分家得了,沒想到又被她看破。
“雪兒,低着頭幹嘛,過來,二姐帶你去看看那梅花。”雲千暮悠然牽起雲千雪的手,惋惜嘆聲:“哎……要看趕緊看,今日的雪小了許多呢。”
看着雲千暮離開的身影,封常氏恨不得一茶杯砸過去。這人是存心過來氣她的罷?
這時候,封義信步從書房屏風后出來,看向雲千暮的眼光變沉。
“夫君……”
“你以後少些和那人來往,真不愧是雲中承的女兒,伶俐的很。”
封常氏見封義居然誇雲千暮,頓時又惱了:“你什麼意思?”
封義掃了她一眼,也跟着離開書房:“聽我的話便是,難不成會害了你?你鬥不過她,莫要平白多添麻煩,按計劃行事。”
“哼!”
不管封常氏多不滿,最後還是乖乖聽了封義的話,將軍府內宅安靜得可以,讓當初打算看兩房相爭戲碼的人大跌眼鏡。
一晃三日,大雪停了,久違的太陽露了臉。
京城一片銀裝素裹,靖國將軍府收到聖旨,不日皇上帶着後宮眾妃前來賞花,讓將軍府好生準備。
封義接了聖旨,心中吃驚。往年都只有娘娘們過來,皇上不輕易出宮。
今年皇上居然要來,聖旨也下了,那意思就是要大辦賞花宴了。
封常氏樂呵,雖然麻煩,但皇上一個高興賞下的東西,件件價值不菲,值了!
留雲院中,雲千暮拿着塊糕點喂懷中黑貓,心情甚好。
封常氏啊,這宴席可不好辦呢,聖上親臨,若出一丁點岔子,分分鐘掉腦袋的。
“碧桃,你跟姚蚩說聲,讓他去逍遙閣一趟。魚兒這幾日留在逍遙閣先別回來,府里要亂了呢。”雲千暮笑盈盈交代。
碧桃想起叫姚蚩之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要她跟人妖說話,啊啊啊,光想想整個人都不好了。
姚蚩是逍遙閣在日前派來的,滄潼已經在某日將魚兒一同拐回逍遙閣了。
少年歸去,雲千暮不知道所謂何事,但隱約猜到是逍遙閣內部之事。
好比宋松,收回逍遙閣不再出來禍害良家婦女。
好比姚蚩,是被滄潼一顆葯嚇出來了,讓他將與家族多年恩怨了解了。
姚蚩親父姚正,三品通政使,她的夫君又打算撿什麼漏子呢?
哎喲,事情好像越來越熱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