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新 婚(五)
直到後來,雲千暮才知道為何封拓不讓她插手這件事。
雖說是雲府家事,但朝廷形勢尚未明朗的時候,有些人就等着捉錯處把某些人拿捏在手呢。
宮廷殿院,巍巍深深。
皇宮,御書房。
喬貴妃如往日一般端着湯水過來,侍衛見到,拱手讓道將她放了進去。
那侍衛為喬貴妃稱讚了聲,這個時辰都是他當值,聽說喬貴妃進宮這麼多年,每日都不忘給皇上送上親手做的羹湯,風雨無阻。
這份深重情義,也怪不得隆恩不斷。
“皇上。”御書房內,喬貴妃將盅蓋掀開,舀出一小碗湯水:“皇上您嘗嘗,天冷了,您這兩日咳嗽,要注意休息。”
成帝示意她放在一旁,繼續批改奏章。
硃砂筆劃划寫寫,成帝將批好的放在一邊,說:“通政司的人倒會做事,這些時日朕看的奏章歸置的極好。”
通政使,處理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
喬貴婦笑着接話:“姚大人兢兢業業,倒為皇上分了不少憂。”
成帝難得笑了:“這可不只是姚大人的功勞,朕倒沒想到,那封家的也是個能幹的。”
“靖國將軍府的二公子?”
成帝點頭:“今年開恩科,不久便是科考之日,到時官職調動會有不少位置空下。”
“皇帝的意思是,想提拔封二公子?”喬貴妃問。
“唯才是用,提拔一下又有何不可。不過那封三公子卻是個不中用的,給他翰林院的差事,三頭兩天不在職。”
喬貴妃見成帝似乎打定主意了,心中波瀾微起。封拓這人,如果能為三兒拉攏過來,會是個好幫手。
但她不能太心切,將心思在成帝面前表現出來:“皇上,封拓剛上任不久就提拔,朝臣會不會覺得皇上偏心了?那封鈺恐怕無心官場呢,聽說整日流連花叢。”
如果別的妃子這般質疑成帝的決定,成帝肯定會有想法,但換成專寵的喬貴妃,那就不同了。
只聽他說:“朕相信封拓能應付得來。”
“皇上看重,是封二公子的本事。”喬貴妃抿嘴笑着,裝作不經意提起:“但封拓的性子京城中人都看清了,他能心甘於這職位?”
“愛妃有何想法?”
“皇上惜才,妾身也望那封二公子能惜福為朝廷效命,但封二公子畢竟年輕,肯定有野心想干番大事業。”
成帝擱下手中毛筆,淡淡說:“愛妃的意思,是讓朕給他更高的官職?不如朕封他個異姓王?”
喬貴妃聞言臉色驟變,撲通跪下來。
“愛妃今日話而不少,是因為三兒回來了心情愉悅?”成帝也不叫她起來,悠悠站起身,負手走到龍案前。
“妾身知罪。”喬貴妃不敢揉她跪疼的膝蓋,乍然聽到三兒的消息,小心翼翼打聽:“皇上……您說三皇子回來了?”
成帝低眼,見她眼中的關切不假,才說:“今日午時便能進京。”
三皇子是喬貴妃所生,年前代天南巡,許久不曾出現在京城。
喬貴妃竊喜,她兒子回來了,那……
御書房外傳來稟告聲,只見看守的侍衛恭身上前。
“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讓她進來。”
皇后正紅衣裳,袖擺上綉着騰飛的鳳凰圖樣,端莊貴氣。
她見喬貴妃跪在裏面,將手中托盤放好,笑盈盈將她扶起:“妹妹怎麼跪在這裏,天寒趕緊起來。”
喬貴妃偷看成帝一眼,藉著皇后的力氣站了起來。
“皇上,這是妾身聽御醫的提議,給您熬的五穀粥。”皇后鬆開喬貴妃,轉身舀了碗方才端來的粥,餘光撇過喬貴妃的參湯,不露喜悲。
成帝皺眉:“都放着。”
皇后依言放下,也不讓成帝為難,又端莊笑着:“皇上,自從聽御醫的囑咐,太子每日多吃些粗糧,換下那精細的補品,身子大有好轉呢,如今都能起床看書了。”
喬貴妃眼光微閃,笑着附和:“太子有天護佑,定能身子康愈,如此還要恭喜皇後娘娘了。”
“妹妹,聽說三皇子即將進京,你們母子倆可要好好團聚一下。”皇后抬袖掩唇。
喬貴妃頷首,她打量着今日的皇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子病情好轉,皇后心情開朗,臉色比以往紅潤。
皇后當年可是京城的一大美女,才情也數一數二,今日仔細端詳倒比她還多了幾分魅力。
喬貴妃偷瞥了眼成帝,果真見成帝打量皇后的目光,心中不愉,便說:“姐姐,後宮的姐妹都約好了今日亭中煮酒,您打理後宮甚是辛苦,不如也過去玩樂休息?”
皇後點頭,兩人朝成帝施禮,一同退下。
御書房內,成帝看着兩份湯食,伸手拿起湯匙在那五穀粥上攪拌着。
他舀起一勺粥,眼光微動又放下,最終還是喝了喬貴妃送來的參湯。
此時的雲千暮也有點煩惱,自雲府回來,她對着窗前那株蘭花凝眉許久。
她好像忘記了什麼來着?去雲府前說要做什麼?
蘭葉上的水珠隨那輕點的指尖滑落下來,成親之後,封拓依舊每日給雲千暮送來花兒,也不管雲千暮願不願意,還把那綉着蘭花的白帕子給拿走了。
魚兒撒着腳丫跑進來,無頭無腦往雲千暮身上奔去,抱着娘親的大腿,睜着黑亮的眼珠瞅着。
“娘親,阿獃哥哥說要走了。”
“走?要去哪?”雲千暮彎腰將魚兒抱起來,好傢夥,又長胖了。
魚兒不開心地嘟嘴:“阿獃哥哥要回逍遙閣,可是他身上傷還沒好呢。”
雲千暮欣慰一笑,魚兒年紀小小懂得關心別人,是件好事:“魚兒不是隨他去過逍遙閣嗎?魚兒要是不捨得阿獃哥哥,不能跟了去?”
魚兒眼前一亮,又糾結地撓頭:“可是如果魚兒走了,糯米糰子偷偷跑到娘親肚子,魚兒就看不見了。”
糯米糰子……
雲千暮心中豁然敞亮,原來是忘了這事!
她抿嘴笑着,在魚兒額上親吻一記:“魚兒去找爹爹,阿獃哥哥之前還不想回逍遙閣呢,現在要走一定是出什麼事了,如果爹爹幫忙,阿獃哥哥就很快回來了。”
雲千暮的眼睛是狡猾的亮彩,讓兒子尋點事絆住你個當爹的,她才好做事不是?
魚兒歡喜的跑開了,雲千暮才將錦葵換到身邊,說:“錦葵,你去葯館撿副避孕的湯藥,悄悄熬了送來。”
錦葵張張嘴,不理解小姐的做法,但忠心如她也不會去質疑,親自應下出門去了。
避孕的湯藥並不難買,葯館裏的人都見怪不怪了,深宅中不知多少主母派丫環私底買葯給妾室,收了錦葵的錢,二話不說就將藥包好了。
錦葵回來時,在庭院四處張望,心裏撲通撲通跳,生怕遇見封拓。
小姐心裏究竟怎麼想的她不知道,依她看,人都嫁了,給姑爺生個兒子不是件喜事么。
姑爺對魚兒少爺不錯,又進了族譜,但終究不是姑爺的親兒罷?
錦葵越想越迷糊了。
她進了小廚房,洗凈煎藥。
過了小半個時辰,香草進來了,看見咕嚕咕嚕冒泡的湯藥,疑惑道:“錦葵姐姐,小姐生病了?”
“這是補身子的葯,天越發冷了,都要注意些。”一陣冷風從門縫裏吹進來,錦葵朝手哈哈氣,伸到火爐旁熱乎一下。
香草信以為真,說:“錦葵姐姐忙了一日還是讓我來看火罷?小少爺一直嚷嚷想吃姐姐您做的桂花糕。”
“香草你又糊塗了。”錦葵笑着戳香草額頭:“如今月份哪來的桂花?小姐交代過,不管給何人煎藥都不能假借與人手,必要親自看着,忘了?”
香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嘿嘿笑着在旁邊忙活起來。
葯很快煎好了,錦葵仔細倒在碗中,放進托盤送過去。
天色有些陰沉,錦葵在京城長大,知曉這天要變了,沒準不久就要下雪呢。
她加快步伐,生怕葯被吹涼。
前方一行人迎面過來,錦葵急忙垂頭退到一邊。
原來是封拓帶着蕭行陽景山等人過來,後邊還有逍遙閣的大夫堯子。
封拓經過錦葵時腳步停下,看着她手中的托盤,眉心擰住:“夫人的葯?”
“是夫人的葯,小姐往年在淮州,一到冬日都要熬些補身子的葯。”錦葵面不改色,只有自己才知道心裏慌張。
唉,小姐啊,這感覺怎麼像在做賊一樣?小姐你跟姑爺說起避孕一事沒有?
大冷的天,錦葵被封拓深沉的目光看得後背出汗。
封拓又瞥了那葯一眼,頷首示意錦葵可以離去。
看着丫環走遠,他才開口:“堯子,內人身有舊疾一直在淮州休養,京城的天氣怕不適應,能否幫她看看?”
封拓如今說話算客氣的了,當年他手執逍遙令哪裏會用請求的語氣。堯子捋了一下半長的鬍子,感嘆一物降一物。
如今的他沒有逍遙令,但閣主在留雲院養傷是事實,這點請求不為過。
但是……
堯子看着錦葵的身影,意味深長地笑着:“沒想到封公子也會關心他人了,不過你可知那丫環說了謊?”
封拓眼光瞬間變寒:“此話何意?”
“我虛受一聲神醫稱號,那葯一聞便知是避子湯。”
堯子感受到封拓驟變的氣息,依舊不急不忙地摸着鬍子,蕭行陽與景山二人聞言悄悄打量起封拓,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張寒如染霜的臉。
景山清咳着退後一步,爺啊,你也有今天,搶了人家婚事,不給你生娃你耐得了夫人如何?
嘖嘖……沒準夫人還料准你不會拿她怎樣呢。
封拓眼中暗光流閃,終於按下複雜心緒,玄色袖袍一揚,捲起一片葉子在手中把玩。
“晚晚又調皮了。”那語氣中帶着慎人的笑意。
封拓兩指微動夾住葉片,危險勾起的嘴角讓人心驚,只見他手間微微翻轉,袖角翻出好看的弧度,綠葉猛地朝後飛射而出。
景山貼身跟來封拓多年,心中大驚,扯着後邊的蕭行陽堪堪避開擋住的道。
“啊--”地一聲痛呼,又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音,遠處的錦葵跌倒在地。她一手摸上膝后,一手撐地看着撒光的葯,懊惱不已。
封拓如無事般甩袖負手身後,邁步前行,平靜的臉辨不出喜怒:“景山。”
“屬下在。”
“夫人想喝葯,你便向堯子大夫討兩幅補身穩胎的送去。”
景山汗顏,爺,又不是真懷了,穩什麼胎……
旁邊的堯子爽朗地笑出聲來:“封公子,藥方簡單,我立馬給你寫下便是,用藥溫和定不會傷了令夫人的身子,不過……”
封拓側首聽堯子接下的話。
“不過你也看到了,閣主如今只願在留雲院獃著,為的便是令郎。您也知閣主心思單純,怎麼能如此喜歡個男娃,咳咳……”
“你的意思是我換他個女娃就可以了?”封拓似笑非笑:“堯子大夫,怪不得你如此爽快應下開藥,原來是打我女兒主意?”
堯子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這封拓,實在理直氣壯地歪解他的意思啊!影子都還沒有的事,說個屁的女兒!
閣主不懂世事,不管有理無理,只要是那魚兒的請求都全應下了,這樣一來,你封拓一家沒有逍遙令又如何,想知道什麼還不是你家兒子一句話的事!
逍遙閣閣主,只能是無情無欲之人。
不諳世事的滄潼,託付出一顆赤忱之心,若換不回真心,那樣的後果又幾個人能承擔得起?
艾瑪,發現前面的章節序號又弄錯了,大家無視……無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