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新婚(一)

009 新婚(一)

雲千暮覺得自己一定是有毛病,當初被威脅、被軟禁,封拓沒一處順着她的意思。但當封拓的吻落下時,自己居然覺得也不是那麼的噁心。

心中盪起絲絲的波瀾,從沒有過的感覺。

就像小時偷吃到糖果了,甜絲絲,既緊張,又帶着份無法言狀的喜。

雲千暮失神了。

突然間想到,小羊羔愛上了圈養它只為等着養肥開宰的大灰狼。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封拓垂眼對上她微怔的雙眸,那黑如墨玉般的眼瞳,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動搖讓他有種壓制不住的激動。

不知何時起,眼前女子一點一點佔據他冷硬無波的心。也許是尤家墓地受傷被她所救,也許是那些日裝做昏迷聽到她的軟儂細語,又或者是因為她落在孩子額前輕輕的一吻。

那樣的溫情。

像一根羽毛,飄到他的心頭,輕輕地撩撥。

痒痒的,麻麻的。

他擺脫不了那樣的感覺,只想將她納入自己的懷中,佔有。

趁着她晃神,封拓輕摟着將她放倒在床榻之上,長指輕扯,腰帶落下,大紅嫁衣漸敞。

三千青絲散落枕上,雲千暮定定看着身上之人,心中緊張,不自覺得攥住他的袖子。

習慣了雲千暮的不妥協,今夜她嬌弱而帶着緊張的樣子是封拓從沒見過的,心中憐惜之意頓起。

他放下床上紅帳,重重帳幔擋住女子嬌容。

大紅喜燭微微搖曳,喜服漸散被扔出窗外。隱約看見兩具身影,粗喘聲引人遐想,連清冷的彎月都羞得躲到樹梢后。

芙蓉帳暖,一夜春宵。

雲千暮迷迷糊糊的起身,天已經大亮了。

她坐起來時感覺到身子的不適,低頭一看,胸前點點紅痕曖昧得很,急忙拉起錦被擋住。

封拓早就不知去了何處,床側已經涼透。雲千暮獃獃地坐了好一會,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她清咳一聲,見到床邊不遠處放着的乾淨裏衣,拿起穿好,又紅着臉將昨夜地上灑落的喜服撿起。

以往錦葵碧桃進來伺候,都不會說將衣服放在那邊的。還會有誰呢?雲千暮想了想,除了她的新婚丈夫好像也不會有誰,想不到封拓倒是個細心的。

丈夫……雲千暮微怔,手上動作也慢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在這個原本陌生的世界裏,有了姐姐,有了兒子,如今又有了丈夫,慢慢的讓她有了家的感覺。

四個陪家的丫環在外邊候着,聽見裏邊有聲響便敲門進去。

錦葵去給雲千暮穿戴衣裳,新婚第一天穿的是喜慶的紅衣,碧桃則找出般配的首飾準備給她梳妝。

香草瑞雲整理着梳洗后的臉盆毛巾,一切有條不紊。

心直口快的碧桃和率性的香草得了錦葵提醒,知道自家小姐不好意思,沒敢去逗趣自家小姐。

窗前貼着的大紅喜字在朝陽映照下更加鮮艷,那對紅燭早已燃盡,瑞雲小心地將它捧了出去。

不多會,瑞雲回來了,低聲跟雲千暮說:“小姐,方才奴婢看見封大夫人過來了。”

雲千暮剛剛綰好髮髻,聞言挑挑秀眉。

“瑞雲,如今小姐嫁過來,可不能再叫小姐了。”錦葵糾正道。

瑞雲癟嘴,雲千暮笑着說道:“不過是稱呼,還是照着以往叫吧。”

換成夫人她還不習慣呢。

封常氏進來就聽見屋裏雲千暮的笑聲,當即冷臉,大步跨進門。

她身邊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沉着滿是皺紋的老臉,生着一副刻薄狠像,二話不說就走到床前,直接將上邊的白帕子扯了出來,轉身交給封常氏。

錦葵咬咬銀牙不做聲,方才她想去收拾被鋪呢,卻被小姐攔住了。

封常氏抖了抖拍子,暗含笑諷尖着嗓子說:“那孩子當真是你的親兒?那白帕子沒有落紅也能解釋了。但畢竟取帕子是規矩,嫂子也要做全套過來看看,可明白?”

雲千暮絲毫不覺尷尬,如果當事人雙方都不介意了,外人怎麼說都激不起她的怒意。

“見過嫂子,今日起晚了,讓你親自過來一趟是千暮的錯。”

封常氏被她雲淡風輕的態度氣着了,原本過來就是想讓她不痛快的,反倒忘了自己應該坐在廳里等新媳婦敬茶,如此白白矮了一截。

家公家婆去世,長媳管家,雲千暮怎麼說都要敬着她,是自己太着急了。

封常氏抿嘴裝模作樣笑道:“怎麼不見二弟?新婚三日朝廷體恤,不必上朝的。”

言下之意,新郎官一大早影子都沒有,可是因為不待見你?

“謝大嫂關心。”雲千暮想起封拓排行老二,封常氏跟着封義喊他二弟也正常。說慌不打稿,隨口笑吟吟回答:“夫君說了有事出門,不時便回來。”

“如此最好,今日是家祭之日,正好將你寫入族譜。若他不回來,那就只能等到過年時候了。”

封常氏的話讓雲千暮暗為驚訝,封常氏會主動提起入族譜之事?真令人詫異。

不過封拓在新婚之日不敬先輩,封家族譜什麼的,他會有那個念頭讓她進么?

雲千暮搖搖頭,封拓心裏想着什麼,忙着什麼她都猜不透呢。

封常氏見她搖頭,以為不聽她的安排了,忍住心中惱火,隨手在身後招來個丫環:“你就帶了四個陪嫁,留雲院之前都無丫環,怕你不夠人手。福彩,還不給二夫人行禮。”

那叫福彩的丫環邁步上前,盈盈裊裊拜見,模樣上乘,聲如黃鶯霎是動人:“見過二夫人。”

“福彩在將軍府好些年了,服侍周到,便送你院中罷。”封常氏施捨般大手一揮,完全不管雲千暮的意思:“還有洒掃的丫環,回頭給你送幾個來,下人都沒有像什麼樣,平白丟了將軍府的氣派。”

雲千暮只是笑着看着,並不說話。

錦葵提起了半顆心,封大夫人這是明目張胆地往留雲院安插人呢,擺明欺負她小姐新來的!

什麼丫環,放個長得那般標緻的在留雲院,肯定沒安好心!

“千暮明白,謝嫂子關心。”雲千暮心平氣和又道了聲謝。

封常氏見怎麼說她都是這脾氣,杏眼一瞪,覺得無趣了,豐臀一扭打算打道回府:“容嬤嬤,走罷,記得將小丫環尋好送過來。”

“是,夫人。”

雲千暮差點被口水嗆死自己,容嬤嬤……咳咳。

錦葵擔心地上前拍拍她後背:“小姐着涼了?怎麼咳嗽起來?”

“無礙,只是想起了件有趣的事兒。”雲千暮抬袖掩住嘴角笑意,想起新來的丫環叫福彩,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咯咯笑了起來。

體己的四個丫環莫名其妙的看着雲千暮。

福彩福彩,她是後知後覺才想起那是什麼啊。

雲千暮瞅着福彩,又瞅瞅走遠的容嬤嬤,笑得眼淚險些出來。

封大夫人,你可真有才。

福彩狐疑地偷偷看一眼雲千暮,見她滿是笑意地盯着自己,慌忙垂頭。

香草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傻樂什麼,左右無事便沏了杯茶來。雲千暮接過抿了一口,臉上笑意不減。

“小姐,姑爺回來了。”外邊張望的碧桃看見封拓的身影,轉身稟告。

封拓穿着官服,應該是剛從宮中回來,身後衣擺被拽着,小不點疾步小跑倔強地跟在後頭。

雲千暮看着死死拉着封拓不放手,就像被拖着過來的魚兒,覺得這畫面實在有趣,選擇性忽視了封拓,將萌到不行的娃抱進懷中。

“魚兒用過早點沒?”雲千暮親了他一口,往他身後看看,沒見到滄潼的身影。

自從魚兒纏上滄潼,原本派去照顧他的丫環全被滄潼趕了回來,所以錦葵碧桃她們都在跟前伺候。

有滄潼照看,就等於有整個逍遙閣護佑,雲千暮如今從不擔心魚兒的安危,連封拓看見自家孩子整日被滄潼抱走,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娘親娘親,昨晚和爹爹親親了么?魚兒是不是有妹妹了?”魚兒興奮得滿眼亮光,好像看到糯米糰子般的妹妹在前頭招手了。

碧桃偷笑,何止親親啊,新婚燕爾什麼親熱的事不幹?小少爺喲,沒準小小姐真的就在那肚子裏頭了呢。

雲千暮耳根一紅,剛想教育魚兒莫要胡亂說話,又被魚兒下一句羞成番茄臉。

只見魚兒眼尖地瞅見娘親頸上不一樣的紅,好奇的伸手扒拉。雲千暮沒料到小傢伙會掰她衣裳,被魚兒看個正着。

“咦?紅紅的,娘親被蚊子咬了么?”某娃天真可愛地瞅着她娘親。

雲千暮臉蛋爆紅。

封拓撇了眼昨夜留下的痕迹,淡淡開口:“娘子,為夫回來不上前伺候?”

雲千暮惱羞地瞪他,伺候你個大爺!

可不是,封拓就是大爺啊,雲千暮見封拓繼續看她,頂不住他的眼神,服軟地順手端起桌上茶杯:“夫君請喝茶,可要用膳?”

封拓被這聲“夫君”叫得心中熨貼,不疑有他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才發現杯沿上粘着抹胭脂。

見雲千暮似乎在偷笑的眸子,封拓漫不經心地又喝了一口,雲千暮頓覺無趣。

“這人是誰?”封拓瞥了眼福彩。

“大嫂送來的丫環,之後還有幾個呢。”雲千暮摸著兒子的頭髮,看魚兒被養得越來越趣致,忍不住在白嫩的臉蛋兒上掐了一把。

“出去。”封拓沒好臉色地把福彩給攆出去,封常氏那點小心思在他心中明明白白地剝開擺着,自然不給她的人好臉色。

“夫君何必生氣,這些事不是早就料到的么。”雲千暮招呼錦葵將早膳擺上,說道:“今日夫君怎麼這麼早出門了?”

這是在讓封拓彙報行蹤呢。

封拓無聲地將雲千暮端詳,之前他對她做的種種事,眼前之人不應該會這般對他上心才是,雲千暮今日表現不像他所預料的。

“科舉事宜,急着去處理了一下。”封拓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雲千暮對這些沒興趣,哦了聲又問:“大嫂說今日家祭,順便將我的名字寫上族譜,家祭都做些什麼的?”

封拓聽聞此言,聲音淡了:“不用管它,怎麼都成。”

雲千暮驚訝抬頭,封拓如此不在意宗族,難道……

她回想一下,家祭,要麼是在中元節。家家戶戶設香案,擺供品,焚紙衣,讓祖先的鬼魂在陰間享用。

要麼是在中秋節,家族團圓,遙祭祖先,飲宴賞月。

再有就是在除夕祭祀,燒紙錢,擺供品,全家一起祭拜。

怎麼到了靖國將軍府,家祭之日卻是現在。

雲千暮想不明白也不去糾結,天氣漸涼,聽說京城的雪來得早,與其糾結那些倒不如給魚兒多做件冬衣。

用罷早膳,有丫環過來稟告說前頭事情準備妥當,讓封拓與她一同過去。

封拓眼光微沉,視線落在魚兒身上,沉默地起身將他牽住,邁步上前。

小手被微涼而略帶粗糙的大手拉住,魚兒獃獃地望着封拓一下,咧嘴笑了,得寸進尺傲嬌地伸手要抱抱。

封拓沉臉盯着他,最終輸在那黑潤天真、閃閃可憐的眼光下,長臂一伸將魚兒單手抱起。

魚兒咯咯笑着,趴在封拓的肩頭朝娘親做鬼臉。

雲千暮無奈地搖頭。

魚兒喜歡封拓,除了是因為想要個爹爹,還有是出於血緣間的親密。

而外人雖傳封拓無情,但對魚兒也盡了父親的責任。

雲千暮想,這樣的婚事也許或者大概可能也沒那麼差。

她抬步跟出去,見封拓放慢腳步似在等她,急忙追上。

路上她尋思着,魚兒想要妹妹,自己可沒那準備。她算了算,昨日正好是安全期,應該不會懷上,不過過幾日就要小心了。

到時候是不是應該找點避孕藥物?

府中的清德堂已經成了先祖牌位安置的地方,封義負手立在前頭,連整日不見蹤影的封鈺也出奇地出現在將軍府。

原本祭祀之事是男子的事情,但今日正好是新婦進族譜,兩個女眷破例在場。

香案設好,點上燭台,瓜果牛羊等祭祀物事一應俱全。

見人齊了,封義二話不說便開始。

“二哥。”封鈺用手肘碰碰旁邊的封拓,桃花眼輕挑地揚起:“之前拜託你的事辦好了沒有?”

封拓淡淡側首看他,微薄的唇吐出句話:“等科舉完便成。”

又是科舉,雲千暮皺眉看向封拓,他到底在謀划什麼?

“哈哈,就知道二哥厲害。”封鈺得到答案歪着身子靠在邊柱上,沒個正行。

封常氏唬臉教訓:“家祭時候莫要說話,三弟你這是對父母不敬!”

她不敢說封拓,卻當封鈺好拿捏。

封鈺白她一眼。

雲千暮什麼都不用干,干站着看封義又念又拜,許久才見他將族譜請出,執起毛筆打算添字,說:“二弟,還不上前拜祭?”

封拓冷冷地瞥向牌位,不跪不敗。

封常氏見他依舊我行我素不敬宗長,冷笑道:“二弟,真是勉強你到這來,我看你也別跪了,黃泉下的爹娘也不願見到你這逆子。”

雲千暮看見了封拓攥緊的拳頭,眼角一跳。封常氏啊封常氏,你這是活膩了么?

封拓冷冷一哼,周身寒氣漸深,直接上前將封義手中毛筆奪走。

厚厚的族譜上,關係枝節蔓延,“封拓”二字寫於“封明遠”之下。

封拓眼中寒光閃過,宗族血親?真是笑話,天知道他多想將這名字狠狠的抹去。

但,大事未成。

封拓大筆一揮,在旁邊寫上“妻雲千暮”幾字,頓都不頓又在兩人之下寫了“子封景瑜”。

封義大驚,忙將族譜搶回:“二弟,你居然如此亂來!”

封拓將毛筆扔掉:“遲早的事,不如一同寫了省得再麻煩大哥。”

“那不是封家的血脈!”封義怒目。

封常氏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將那野種寫進族譜,惹了笑話不說,到時候家產是不是也要分一份?!

她破口而出:“封拓,我敬你是二弟才處處忍讓,如今你想讓個野種來混淆封家血脈?!真是居心可測,夫君,快將名字劃掉!”

眼前黑影一晃,封常氏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只冰冷的手,那手將她死死掐住,阻止着她的呼吸。森冷如寒潭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就像催命的符咒:“儘管試試,本公子倒想看看你倆夫婦多大能耐。”

冰刃般的視線射向封義,封義身子不爭氣地顫了顫,在五城兵馬指揮司練出的膽氣撐着他與之對視。

封義見到這樣的目光,心中顫抖。真像,五日前他馬匹被人生生砍斷前蹄,他險些因撞上大石而喪命,歹徒抓不住,但卻留下了今日封拓同樣的目光。

那是殺人的眼神啊!

封義身子不爭氣地一軟,臉色發白:“難道魚兒是你親兒?如此理應寫進去。”

話中意思便是服輸,打不過只好找這麼個理由。

怪不得要娶雲千暮,原來兩人早有姦情孩子都生了!不要臉!

封義不知,自己胡思亂想找來的由頭正好是事實。

“夫君!”封常氏想大吼,但脖頸被掐得更緊,聲音破碎嘶啞。

“將軍府有你個婦人說話的份?”封義呵斥。

封常氏居然想硬拼,封義覺得她傻了。她的命都在別人手上了還要說話,找死不如找個痛快的!無腦!

封常氏臉色漲的通紅,又漸漸變暗。封拓手一推,將封常氏甩開,撞在香案上。

雲千暮淡淡收眸,目光落在懷中魚兒身上,身子將他的視線全都擋住。

魚兒只聽見爹爹和別人吵架了,然後碰碰的聲音響起。他歪歪腦袋想偷看卻被娘親擋住,不滿地嘟嘴:“娘親,魚兒要看。”

“爹爹生氣的樣子可丑了,不看。”雲千暮不客氣地摸黑,淡然的表情在看見魚兒眼中的興奮與激動時,心中一驚。

這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

就如當初魚兒將雲淵遲腦袋砸傷,眼裏不是孩子該有的驚恐,而是和封拓類似的嗜血興奮。

她不想承認,有些時候,魚兒身上多了不該有的性情。

作為一個母親,這是多讓人心顫的發現。魚兒還小,為什麼會這般?是遺傳,還是在西衚衕的日子裏經歷過什麼,才變得這般?

“娘子,有何意見?”封拓突然說了句。

雲千暮回身,不知道他說什麼,眨眨眼胡亂應道:“封景瑜,名字還行,就這樣罷。”

“娘子滿意便好。”封拓上前一手將魚兒拉住,一手摟着雲千暮的纖腰。

雲千暮不自在地反抗,封拓不肯罷手。一家三口當其餘之人不存在,齊齊往外走。

封義死死攥住拳頭,指甲將掌心戳破。他將拳頭往香案上狠狠一砸,咬牙切齒作下想了許久的決定,怒聲道:“封拓先且站住,既然來了,那今日咱府……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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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萌兒子惑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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