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衣客
人才市場的附近,總是聚集着許多人。有高談闊論顧盼自雄的,有三五紮堆交流小道消息的,有面色茫然研究招聘公告的。冷飲小販最精神,時不時響亮地吆喝一聲;假證販子行蹤鬼祟,魚一樣地遊走在人群中。
那扇黑洞洞的大門,彷彿屠宰場的入口,滿江紅望而生畏。每進去一次,感覺都象被活剝了一回。那些冷淡、輕蔑、懷疑的目光,一層層地剝落了自己的尊嚴。
當今世界僧多粥少。大學生不如狗,博士生滿街走。想廉價把自己賣出去,也都要經過激烈的廝殺才行。
慘淡的歷史總是重演,一小時后他垂頭喪氣地從門裏逃出。
不太一樣的是,有人拍了一下肩膀。
“喂,小兄弟。”
他停下,轉過身來,眼前是一張笑嘻嘻油汪汪的胖臉。
“搞心理學的吧,現在很不好找工作呀。”
搞心理學的?聽起來就和殺豬的差不多!滿江紅早已經聽慣了這樣輕蔑的口吻,沒有吭聲。回想剛才費力推銷自己時,這個胖子似乎在身邊轉了幾圈。
“你運氣不錯。剛巧我們研究院需要一個幫手,我看你蠻合適。有興趣的話,就和我一起去看看,怎麼樣?”
胖子指了指停在馬路邊的一輛麵包車,眼神遊離不定,似乎還隱瞞着什麼。
人餓急了,天上掉下一塊餡餅,就算有毒都會咬上一口。在興奮和狐疑中,滿江紅登上了車。
司機是一個面容猙獰的壯漢,腮幫子上兩塊咬肌惡狠狠地凸出。車尾坐着一位戴墨鏡的瘦子,黑不溜秋,面無表情,下巴上好長一條刀疤。胖子則緊挨滿江紅坐下,打着哈哈問東問西。
一個人出生的模樣是父母賜給,張大后的那張臉卻是心性、環境、經歷的雕刻作品。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善類,滿江紅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反正自己窮學生一個,一不怕劫財,二不怕劫色,既來之,且安之吧。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很快駛離城市。在郊外拐進岔道,左旋右轉,竟然脫離公路,開進荒山野嶺里。看着齊人高的茅草撲面而來,滿江紅強作鎮定。
一台鋥亮的奔馳越野車橫住了去路,麵包車停下,胖子小心地搖下車窗。
清風拂面,眼前群山環繞着好大一片水域。夕陽下,落霞鷗鷺齊飛,湖面躍金溢彩。
草坡上標槍般立着一個男人,黑色風衣獵獵翻飛,伸直的手臂上,一柄精巧的手槍對準了岸邊的兩隻野鴨。眾人屏聲靜氣,槍聲卻始終沒有響起。野鴨渾然不知面臨的危險,漸漸嬉戲着游遠,黑洞洞的槍口也終於垂下。
胖子扯了扯滿江紅,連忙下車。
這個高大魁梧的男人,估摸近一米九高,猶如雄獅一般,渾身散發著凌人氣勢。他寬寬的墨鏡遮去大半張臉,大背頭梳理得一絲不苟,額上也不見什麼皺紋,估摸正當壯年。手槍已經不見,估計是揣進風衣里了。
胖子哈腰陪笑,遞過去一張紙,滿江紅瞟一眼,發現竟然是自己求職的個人簡歷。這種簡歷他至少發出去一百多份,沒有想到會有一張落到這裏。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你的名字有點意思!”
岳飛的《滿江紅》太有名了,見到自己名字的人總會聯想到其中詞句。黑洞洞的槍口一直在滿江紅腦子裏晃着,他口乾舌燥,砰砰心跳得厲害,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成績不好不壞,沒得過獎學金,也沒挨過處分。沒參加過競賽,也沒擔任過什麼職務。哈哈哈,你這人倒也老實,沒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黑衣人抖動紙片,笑了起來。
滿江紅默然。
“我問三個問題,你好生回答。”黑衣人聲音突然嚴厲,方正堅硬的頜骨一張一合,令人懷疑簡直可以咬斷鋼鐵。
“一,你信教嗎?”
“我不懂宗教,對政治也沒興趣,在學校任何社團都沒有參加過。”
“二,你對人體特異功能了解多少?”
“知道一點。在精神層面,一些特異功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釋,象超強記憶,心電感應等等。在物質層面,一些超越了物理規律的奇迹,如穿牆、懸浮等等,現在不好考證真偽,理論上也不可理解,但在更深的層面說不定能很好解釋。就象以前,人們搞不懂為什麼吃髒東西容易生病,後來巴斯德才發現,是細菌在作怪。”
“很好。”黑衣人擺手制止了滿江紅的長篇大論,聲音冷淡。
“三,你是不是一個聽話的人?”
滿江紅如聽驚雷,心臟猛一抽搐,彷彿那支槍已經指向了頭頂,磕磕巴巴回答道:
“如果,有安排的事情,我一定做好。”
黑衣人盯着滿江紅,似乎在掂量這話的真假。終於他微笑一下,隨手把簡歷一丟,那張紙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托住,平平地飛進了胖子懷裏。胖子趕快收好簡歷,恭恭敬敬等下一步指示。
就他了!黑衣人拋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徑直走了。越野車滑過水波般起伏的草叢,很快消失不見。
胖子把滿江紅又拉回麵包車中。瘦子還是幽靈般坐在老地方,一動不動。
“明天去這裏應聘,一定要聘上!”胖子遞過一張從報紙上剪下的廣告。
滿江紅匆匆看了一下,那個研究員助理的位置果然很適合自己。
“可能有人已經先去了。”他有點為難。
“其他應聘的人永遠到不了,半路上我就會把他們打發掉。”
胖子詭秘地一笑,又遞過來一包東西。
“這是一點零花錢和手機。手機已經上號,記住,二十四小時不準關機,要守口如瓶。”
滿江紅知道越陷越深,欲拔不能了。就憑自己這身手,做間諜只怕前途渺茫。他機械地接過紙包,塞進隨身攜帶的塑料文件夾里。車尾的瘦子不緊不慢走到前排,冷冷地瞅着他,突然拔出匕首刺向眉心。
滿江紅驚叫一聲,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感覺冰涼的刀鋒貼着額頭掠過,幾縷頭髮紛紛揚揚飄落。
“哈哈,黑豹脾氣不好,最看不慣吃裏扒外的小白臉。你照我們吩咐的去做,就不會有危險。”胖子一拍他的肩膀,奸笑道:“到研究院后機靈一點,多留個心眼。具體怎麼搞我們會電話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