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家有女初長成1
一日初始,前一夜的氤氳霧汽還未散盡,夏都街道上還走着三三兩兩勾肩搭背的紈絝子弟,不遠處有隨從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生怕主子不小心跌了一跤,也把自己的後半輩子賠了進去。
仔細留心便會發覺,這些世家少爺似乎都是從同一處地方晃出來,滿臉帶着風流滿足的笑容,周身還帶着未消的酒氣和各種胭脂俗粉的味道。
正街的店家,一個個都開始了一天的生意,打簾掛匾的,推車叫賣的。唯獨一家,女子身着淺紅羅裳站在門口石階上,略施粉黛,面上掛着疲憊卻仍然巧笑嫣然的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轉過身後驀然收起嘴角的笑容,對着門口的護衛一擺手:
“關門。帘子撂下來,今兒姑奶奶誰也不接了。”
護衛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卻依舊不動聲色的在女子進屋之後關上了紅顏閣的大門。
紅顏閣是東麒國聞名遐邇的銷金窟,無論是東麒本國的人遊山玩水,還是他國人明察暗訪出門歷練,都必要來夏都走一遭。不僅為一覽東麒民風,也為一睹紅顏閣的美人如玉。
惜紅顏,紅顏閣的閣主。也就是剛剛站在門口石階上的女子。惜紅顏進屋后,吩咐下人準備好沐浴的水,便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剛推開門,看見坐在自己案前自顧自飲茶的女子,墨發如夜,眉眼間一點朱紅,端茶的手腕上紅色錦繩栓着個銀色的鈴鐺。惜紅顏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走到女子面前,福了一下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紅顏見過右使。”
女子原本趴在案上有點昏昏欲睡了,但在感覺到惜紅顏后就忙佯裝着喝茶,其實只是為了醒醒神,看見惜紅顏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她撇了撇嘴道:
“行了,這裏又沒有別人,何時又長了這拘謹的毛病。”
聽了女子的話,惜紅顏馬上就換了一副慵懶的樣子,走到屏風後面,一邊換着衣服一邊說:
“金鈴呢,怎麼沒同你一起過來?”
“金鈴去了紫雲樓,小姐請你和紫淵過去。”
“出了什麼事?”惜紅顏的俏臉上染上了幾分凝重,據她了解,主子不會輕易召她們前去。
銀鈴搖搖頭:
“具體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大體是有別的勢力來犯。做的很隱蔽,但似乎咱們的許多商鋪都受到了影響。”
“走。”惜紅顏思索了一下,牽起銀鈴,走到書架前伸手拍了一下其中一摞書簡,兩人的腳下豁然閃出一個密道的入口。
夏都正街盡頭就是東麒國皇城,皇城始建之初選擇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地理位置,背依無涯山脈,中間天塹河相隔。天塹河水流湍急,對岸乃無涯山脈的至高峰流破山,萬丈懸崖矗立在天塹之緣。天塹河下游蜿蜒至夏都境內,包圍着皇城半壁江山。
距皇城南部不足十里處,一處府邸古樸而精緻,碧瓦朱檐,畫棟雕梁,丹楹刻桷。此處便是東麒左相府。左相府內東北角有一湖,引天塹水人工開鑿而成,
湖心島上有一小築,名為聞馨小築。院門口有長橋直通府內,橋盡頭立一六尺羊脂白玉,上面用娟秀小楷寫着:
“紅薔玉染胭脂醉,陌上花開聞馨香。”
此時,聞馨小築的湖邊,垂柳依依,枝葉婆娑。樹下立一花梨木榻,一側有枕,後有背板,榻面上鋪有雪狐皮。一女子卧於榻上,讀着手中的書卷。
春風拂過女子所穿的白色煙羅軟紗,內里襯着冰絲雲錦織成的淡粉羅裙,錦緞裹胸,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一頭墨發盤成雲髻,散落的些許碎發更突顯着女子膚如凝脂氣若幽蘭。淡掃的娥眉下,一雙桃花美眸眼含妖嬈,不點而赤的唇角微微抿起。好一個絕美的女子。
玉清濯來到湖邊時恰巧就看到了這樣一幅如畫景緻,無奈的嘆了口氣:
“胭兒。還未入夏的氣候,怎能就這樣躺在湖邊吹風。”
女子從書中抬起頭,看到來人一身青衣,高貴清華的面孔,不由泛起笑容,柔柔的喚了一聲:
“哥哥。”
還沒等兩人說上第二句,就看見後面風風火火跑來了一個身着紫金華服的少年,尚未長開的臉上帶着稚嫩的清澈表情,激動又帶點好奇。
“雲天,你慢些,後面有凶獸在追你不成?莫要讓妹妹看了笑話。”玉清濯調笑的看着皇甫雲天一溜煙的跑過來,哪還有平時的少年老成的沉穩模樣。
皇甫雲天拭了拭額角的汗,靈動的眼睛翻了一翻,順着玉清濯的眼光看見了卧在榻上的玉胭兒,心中一聲讚歎:這左相府的大小姐原來竟生的這般仙人之姿。
玉清濯看皇甫雲天的樣子,顯然是又一個被自家妹妹的容貌驚艷到的反應,回頭和玉胭兒說:
“胭兒,來,見過七皇子。”
玉胭兒在皇甫雲天看向她的時候,她就隱隱猜到了這個少年的身份。想來她的聞馨小築也不是誰都可以隨意闖進來的,再看少年的年紀,便已猜出七八分。隨即從塌上起身,微微傾了下身子道:
“胭兒見過七皇子。”
“不用多禮了,既是玉大哥的妹妹,就喚我雲天好了。”
“好。”
玉胭兒也不扭捏,領着二人坐到青石桌前,秦管家便馬上帶着兩個丫鬟擺好了茶果,恭敬的退了出去。胭兒給二人依次倒了杯茶,便問道:
“哥哥,你和七皇子一起過來所為何事?”
“問你借個人。”
“哥哥怎的想到向我這裏借人來了,說也不怕你笑話,我這聞馨小築的人,想是十個手指都數的清了。”
“胭兒,我想讓遲修染隨我進宮一趟。”
玉胭兒在聽到要的人是遲修染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
“修染那點三腳貓的醫術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平日裏幫我調養身子尚可,真遇到點疑難雜症恐怕會貽笑大方了。”
皇甫雲天一聽急忙說道:
“不難不難,只是普通的調理。”
玉胭兒疑惑的看向玉清濯,玉清濯開口解釋道:
“是六皇子回來了。”
“六皇子?那個失蹤了八年的六皇子皇甫鈺兮?”
“是。就在前天夜裏,六皇子被一個黑衣人完好的送了回來。但是說完好,也不盡然。”
看到玉清濯欲言又止的樣子,皇甫雲天輕聲的說了一句:
“六哥應是失了記憶,好似…好似回到了稚童了一般。”
“稚童?”
“嗯,所以皇上封鎖了消息,今天下朝後找了父親,似乎是不想動用宮裏的太醫。我想着遲修染是你的人,應該是值得信任。”
玉清濯說完后就沒再多話,靜靜的等着玉胭兒答覆。玉胭兒握着杯的手指輕輕的敲着杯壁,半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秦叔,等修染回來了,讓他和哥哥進宮吧。告訴他,只做該做的。”
吩咐完秦叔,玉胭兒對玉清濯說:
“我可先說好了,修染的性子古怪,若是有什麼壞了規矩的事,哥哥和七皇子可得護好了。我的人,誰都不許碰。”說罷便不理會二人,轉身去了後園。
皇甫雲天咬了咬牙,看向玉清濯一臉我就知道這樣的表情,憤慨的說道:
“看着這主子,想也知道那遲修染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妹妹這聞馨小築平日裏除了我和清潭,就連父親都是進不得的。你今日不止上了島,還借走了妹妹的人。你就知足吧。”
“哼。”皇甫雲天雖然嘴上有些不滿,但心裏還是有些欣喜的。
夏都的人都知道,左相長女玉胭兒因出生時早產,先天體弱,險些夭折。得聞東麒與南羽交界處有一百穀山,山內有神農氏後裔居於此,醫術超群。當時的玉明闇還不是當朝丞相,乃玉王第二子。玉老王爺當機立斷親自送玉胭兒去百穀山求醫。此去經年,一晃七載。
七年後,玉老王爺帶着玉胭兒回到夏都,身邊還跟着一個少年,也就是遲修染。玉胭兒回來后左相視如珍寶般的寵愛,為女兒大興土木引天塹河水建湖中小築,環境清幽適於調養。玉胭兒不曾出府半步,這些年來無人知曉左相長女的容貌,為此,即便馬上到了及笄之年,還未曾有人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