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風十里薺麥青
“嗯?”林義宸略略頓了頓,卻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溫和地為路琴拉開了車門,彷彿先前路琴的話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路琴卻從他一貫從容的神情中看出了些許反常。
他面部的線條向來冷峻,只不過一直是笑着的才使得線條柔和下來,此時面無表情反倒使他似是換了個人一般。覺察到路琴盯着他,林義宸偏過頭來,對着她莞爾而笑:“在看什麼?”
“沒什麼。”路琴別過頭,她才不會告訴林義宸她一直在看他,便隨口扯了一句,“有點悶,隨便看看。”
“是嗎?”林義宸順手打開了音響,路琴本以為是電台,也沒多理會,直到aramary的聲音縈繞在車中時,她微微偏過頭:“你以前不是不聽這些的嗎?”
“原來確實不聽,但是某人喜歡。”林義宸單手操縱方向盤,另一手越過手動剎握住路琴,“而且聽時間長了,覺得還不錯。”
路琴看着被他緊握的左手,將差點脫口而出的“注意安全”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只是默默地搭上了右手,兩隻手緊緊地包裹住他的手掌,再不忍心放開。
剛上大學的那段時間她確實喜歡soundhorizon喜歡得瘋狂,只是林義宸從不聽日語歌,她也便很少提,加上林義宸離開后她的興趣便被別人帶跑到古風歌上了,她便將曾經的sh的專輯一直安放在酷狗上,雖然不曾刪掉,卻也很少再點開。
但她不準備將這些告訴林義宸。
直覺告訴她林義宸若是知道了她的喜好,只怕第二天就會弄出古風歌曲大合集然後照着她的反應進行篩選。
倚着椅背,她覺得高度正合適。許久不聽的aramary突然聽來只覺愈發順耳,熟悉的《戀人射殺之日》的曲調輕入耳畔,她跟着輕輕哼了起來。
只是聲音愈發得低。
許是昨晚興奮了一夜不曾睡好早上又早起使得她此時格外渴睡。沉沉地,她頭一偏,墮入夢鄉。
驚醒她的是透窗而入偏近正午的陽光,落在她太陽穴上襯得她眼前一片金紅。略略擋了陽光,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此時林義宸已經拉下了手剎,看到路琴醒來便對她笑道:“我還準備一會兒叫醒你呢,睡得好嗎?”
路琴搖搖頭。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總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場景在腦海中拼接組合,加上車上擠壓狹窄的環境,她只覺得自己整個夢境像是擠壓在罐頭中的一般,四處充溢着壓抑和晦暗。
路琴有些頭疼,連帶着步伐都有些顫抖,下車時扶着車門才勉強站穩:“你這車檔次太高,我消受不起。”
知道她是暈車了,林義宸幫她揉了揉太陽穴。他的手很穩,指尖勻勻地用力,饒是難受如路琴那般一陣一陣地頭疼,也感到那陣頭痛的勁已經隨着他指尖的運動如潮退般一波一波地散去。
路琴有些驚異地抬起頭,對上林義宸專註的目光,她問道:“揉太陽穴能緩解暈車?”
“不,它只是能緩解頭痛罷了。”林義宸漸漸停下動作,對路琴伸出手,“手酸死了,你可要負責。”
“你那才幾下……”路琴小聲地嘀咕着,卻也順着他的意思牽上了他的手。
只是,下一秒便被他扣上了十指。
路琴腳步微頓,偏頭看向他。
卻見一雙含笑的眉眼,柔柔的如春風十里青了城外薺麥。
她一時無言,沉溺在這無聲的溫暖中。
城東的這片,路琴是認識的。
離她所說的原來住的地方並不遠,以往每天上學時都會路過。這裏原是j市最大的小商品市場聚集地,是一場大火將之毀於一旦。因為地處老城區,所以不少人家都是攤位和住宅是連在一塊的,前頭擺攤開門做生意,後頭便是人家,門牌號通常貼在後門上,據說這裏起火的原因來自某個住戶。
雖然離家很近,路琴卻極少來這個地方。印象里,上學之後她就因為課業繁忙很少跟着出門,再往前就是模模糊糊的跟着母親來這裏淘東西的記憶,她只覺得這裏狹窄得像一個個火柴盒,巴掌大的面積塞得滿滿當當的,幼小的她擠在中間除了嘈雜和擁擠,什麼也感覺不到。
因此在聽說這裏被燒毀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麼多鋪子連在一起,火勢該有多麼驚人啊。
這場大火發生在她畢業不久前,因而雖然所有的人家都已經撤走,被燒得焦黑的樓宇卻沒來得及拆掉重建。路琴抬頭看着某個黑洞洞的窗口,一如黑黢黢的山洞般張開,才陡然想起,那原先是戶做鋁合金生意的,陽光下折射太陽光澤的金屬曾經還耀過她的眼。
林義宸的目光隨着路琴目光的移動而移動,最終落在她所盯着的那扇窗上,驀地,他眉眼微舒,低低地笑道:“你果然注意到了。”
“注意到什麼?”路琴別開眼,“我只是覺得一個曾經無數次閃了我的眼的東西不見了怪不習慣的。”
“是嗎?”林義宸站在她身後,伸出手指着窗口外伸出的長長地側梯,又將手平指向另一端,“當時大火是從那一戶後門廚房燒起來的,而那一戶的肇火者被你剛才看的那戶人家所救,他們從後門入過前門出,繞道剛才的側梯從側梯逃脫。雖然做了一些緊急措施,但由於易燃物太多,瞬間便蔓延開了,而最末尾那家是鋁合金生意的,稍微擋住了火勢,才給了他們逃脫的機會。”
“所以呢?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路琴偏過頭看着他,有些不滿地想把他落在她肩頭的胳膊給拍掉,林義宸沒給她這個機會,自己就先退了:“本來是跟我沒什麼關係的,只是我無意中發現我的某個學生曾經住在這裏,而她身上又發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想,是不是應該調查一下。”
“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路琴覺得如果自己坐車受了那麼大的罪還只是一個陪襯的作用,她就跟林義宸友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