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高鐵站,孟程儀一手捧着束包裝精美的代表公司的鮮花,百無聊賴地站在出站口等着某個據說很重要的人。
不過她對那人的到來不但一點都不期待,反而充滿着對此事的怨憤!
且不說那束傻到招來百分之三百回頭率的讓她恨不得把它往自己腳底下的下瓷磚縫裏塞,然後拍拍雙手跟周圍的路人表示“這東西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花,也不說那位傳說中的海龜為什麼非要坐飛機到首都然後再坐高鐵到她們公司所在的城市,再不說那人明明就是上司陳總的好朋友跟她孟程儀壓根兒八杆子打不着一邊兒。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陳總要讓她來接!
這年頭能主動提出“我到了要送我鮮花”這種詭異要求的青年腦子肯定不正常,有直達飛機不坐偏要繞一大圈換個交通工具這種事“一般人”也做不來,回想陳總自從聽說這個噩耗之後就一臉病態求死不能,孟程儀總結出來:那位她即將見到的“陳總的很重要的朋友”,陳總一點兒都不想見到他!
再次打開花束上的卡片,又看了下那人的名字防止到時候叫錯,孟程儀快速地把卡片合起塞回原處,生怕別人以為她對這花別有愛意。
葉嘉致,沒錯了。
抬眼看了會出站口上的時刻表,孟程儀整理了下本就一絲不苟的儀容,立正站好,擺出一副端莊優雅的模樣。
那人就快來了。
也就是說,她很快就能把這束傻花脫手了。
不多久,到站旅客的人流涌到了檢票口,一位身材頎長一眼看去便讓人覺得很有味道的年輕男人在通過檢票閘機之後,四處張望片刻,便朝着孟程儀的方向走去。
雖沒見過那個叫葉嘉致的人的照片,但看見不遠處那個一身休閑裝背着個大號登山包,身後還拖着大行李箱的人,這樣一副十足老外旅客范兒,她確定他是葉嘉致,並且認為他認出了她是來接他的人,或者是這束拉風的花……
那人在孟程儀面前站定,桃花眼一飛,兩邊唇角一揚,淡淡的小酒窩炫耀似的在他臉頰上出現:“嗨,美女~請問你剛才有沒有在這附近見到一個拿着一束花的白痴?”
“……”難道她手裏拿着的不是花嗎?-_-#
見孟程儀沒有回答他,那人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關切地問:“美女?你的臉抽筋了嗎,怎麼一直在抖?”
孟程儀騰出一隻手撫平了自己臉部的不正常運動,強制自己擠出一個看似開心的微笑:“先生,請問您難道沒看見我手裏拿的是什麼嗎?”
那人彷彿這才注意到她手裏的東西,爽快地道歉:“啊,真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看到我朋友的,哈哈。”
越是爽快的道歉,越是讓人覺得更加不爽,因為這樣的道歉聽起來不但完全沒有誠意,而且讓人找不着發泄怨氣的借口。不過為了儘快完成任務趕回公司,孟程儀不打算在這裏多費功夫,用餘光審視過周圍沒有類似於正在找人的“葉嘉致嫌疑人”之後,立刻收起多餘的情緒決定速戰速決。
正要開口,就聽見那人又問:“那小姐您才看到我朋友沒?”
公式化的表情出現在孟程儀的臉上,她把花向他遞過去,露出標準笑容:“您就是葉嘉致先生吧?我們陳總在來之前有個緊急會議要開,所以就拜託我來接你了,我之前沒怎麼接觸過海龜,要是之後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見諒。”
接受過美利堅民風熏陶的那位葉嘉致先生忽然大驚失色:“你說什麼?小陳陳竟然為了開會都不來接我?他為什麼都不跟我說一聲?”
“呃……”被他突然出口的“小陳陳”這個稱呼狠狠地驚了一下,孟程儀飛快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為上司的行為解釋,“他說他讓秘書通知您了,應該是快要開會所以就發了個短訊吧。剛才你在高鐵上,可能是運行速度太快,手機信號不好才沒收到吧。”
“什麼?原來高鐵上可以開手機?”葉嘉致卻是一副更驚訝的表情,迅速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機開機,不多久就收到了短訊。
“沒錯吧?要是沒什麼疑惑的話我們就走吧,我帶您去入住的酒店,我還得在下班前回一趟公司。”還有,快把花拿走!她不想再拿着它了!
葉嘉致朝她眨眨眼:“我不跟小陳陳一起住嗎?”
孟程儀保持着到位的笑容解釋:“這是陳總的意思,我只是他的員工,只接受任務然後執行。不過這些事你到時候可以自己問他。”看來陳總不是一般的不喜歡他。
許是從什麼細微之處看出了孟程儀的那麼點不耐,葉嘉致朝她晃了晃手裏的手機,淺笑:“這樣啊,那我自己問吧,麻煩美女多不好意思。”
“這個花你拿着吧,不是你說要的嗎?”孟程儀被他一口一個“美女”叫得很是反感,對他的好感度從零開始向著負無窮大一路狂奔。所以,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才被那個燦爛到妖孽的笑容晃閃了眼的。
“不用了,我本來是想讓他丟人的,他很討厭花。”他朝她更燦爛的微笑,發出柔和適中的聲音,“不過有美女在,我還是把花送給佳人吧,我來拿行李就行。”
“嗯……好吧。”其實是他自己也不想丟人所以才讓她拿着讓她丟人的吧?!
面上,孟程儀是很和諧地和他意見一致了,但她內心更真實的想法是:她瞬間體會了為什麼陳總會那麼不想見到他!
換她,她也不想!
沒想到這束傻到半死的非洲菊最後還是要她拿着!即便這花的外表在她苛刻的要求下已經包得非常精緻,可裏面“豐富”的內涵在這個極其容易被誤會的社會裏還是無法被輕易忽視!
回想下午開會前,陳水坐在辦公桌后,一臉愁思地點起一支煙,煙霧繚繞着似乎是在思考怎麼開口。
陳水長得好看,孟程儀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五官雖算不上非常精緻,但卻十分英挺,給人一種英氣逼人的正氣感覺。削薄的唇經常抿着,卻在做出決策的時候總是果斷,不容置喙。向來挺拔的身姿,是他這類人慣有的傲氣的表現。
煙霧間,他稜角分明的輪廓柔和了些,夾雜着些許猶豫之色。最終,他沉吟着開口:“我有個朋友,今天從美國回來,你幫我去接一下。”
“我去?”這個來的有些詭異的任務,讓孟程儀覺得莫名其妙,“雖然我是你手下的職員,可我不是秘書,再說過會的會我也要去開啊。”
接着,陳水就出一句讓孟程儀覺得自己離加薪又近一步的話:“拜託了,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就為了那聲拜託和那句最信任的人,孟程儀心頭一喜,謹慎點頭:“好的。”
接下來陳水交待了一些簡單的事項,孟程儀記下后便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動身去高鐵站接人。
剛起身,陳水又出現了:“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吧。”反正都是任務,多一件少一件都一樣,孟程儀爽快接下。
陳水少見的面露難色:“他想要花。”
“那個葉……她是女的?”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不過依稀記得聽起來還算中性,看他這副表情,難不成是舊情人想要死灰復燃卻不好開口?還好,孟程儀不算八卦,有些事只在心裏揣測一下,點到即止。言多必失,這是職場箴言。
陳水蹙眉,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他是男人。”
孟程儀以為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冒犯了,才使得陳水不悅,立刻閉上嘴,心裏快速的盤算着陳水和那個她即將去接的男人的關係。現在時代開放了,要真是兩個男人在一起,其實也沒什麼難以啟齒的。於是孟程儀擅自下結論,認為陳水是因為這種原因才讓她去接人,還要保密。可想了下之後,她還是小心發問:“那他要什麼品種的花?還是我隨便給他挑一種?”
正準備離開的陳水手剛觸及門把,頓了下,毫不猶豫地吐出四個冷冰冰的字:“他要菊花。”
“知、知道了。”果然如此!
要知道在孟程儀淡定地回答他的時候,心裏其實癢得就跟有隻貓在不停地拚命撓似的。原來他們不僅是基友關係,陳水竟然還是受!
當然,這都只是孟程儀自己的猜測而已。
不過此時讓孟程儀非常恨到牙癢的是,葉嘉致走在她邊上,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要說給她聽似的,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猶自嘀咕着:“嘖嘖,菊花,什麼品位?”
“……”那不是陳總說他要的嗎?!她已經挑了看起來最順眼最正常最有涵義的品種了好伐?
“那麼傻的花,我才不要拿。”
“……”誰想拿啊?!
“唉,小陳陳不自己來,好歹也給我找個辣妹帶我去酒店啊……”
“……”忍!
“不知道陳水那傢伙,現在跟小睿發展到什麼樣了,到現在都沒說過要結婚。”
“什麼?”這一句,孟程儀聽得比別的任何一句都還清楚,也不顧他是不是在說給她聽,下意識地問了出來,一開口便後悔自己多嘴了。
“什麼什麼?”葉嘉致轉臉看她,一臉“我什麼都沒說你是不是有話要問”的表情。
“沒什麼,”她掩蓋下滿腔疑思,接著說:“我們這邊火車站連着公交車總站什麼的是一起的,繞來繞去有些遠,不過前面再轉個彎就到停車場了。”
“嗯,好。”葉嘉致朝她微笑着點了下頭,立刻轉回臉恢復看一路上的指示牌的狀態,“幾年沒回來,變化真大。”
孟程儀接話:“是啊,連我自己要是走不常走的路還要開着導航儀。”
他又回過頭對她微笑。
即使嘴角和眼角都是彎着的弧度,孟程儀也看得出這只是禮數上的敷衍。
這個叫葉嘉致的人表面上看似隨意,實則禮節上也無所疏漏。即便是別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一個不招人厭煩的笑容也是毫不吝嗇地給的,至少沒什麼自我膨脹的架子。
要不是手裏還捧着那束招人嫌的菊花,孟程儀覺得自己說不定會對這人印象好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