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城南花燈
江府夜裏格外安靜,素雪剪了一段燭芯,蓋上燈罩,落地幔安靜地垂落着,她望着昏黃的光暈出神。
昨夜她去幫老太太按頭,老太太話語中處處提及西陵侯,似乎在探她的心思。她嘴上應付了幾句,沒有表態。
老太太似乎看出她的拘謹,直說:“祖母瞧得出來,雪姐兒你也是心思剔透的人兒,該懂得侯爺對你的心意。祖母和你父親瞧着都不錯,那裴燁是裴老爺唯一的嫡子,又是長子,況且已經封侯,你只要嫁過去,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有了。”
老太太見素雪低眉沉思,頓了頓,接着補充道:“於你父親的仕途,於整個江家,都是百利無害的。”
素雪回想着老太太這些話,托着腮,輕輕嘆一口氣。
“裴子玉……”她口中輕輕念着。
他當真是想娶她?
回想裴燁這些作為,他的心意倒是不假的。只是她到現在都有些恍神,不太敢相信這一切,也不敢想像若是答應下來,以後將會是如何光景,真會如老太太所言的那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江家上下雞犬升天?
珠簾晃動聲將素雪的思緒打斷,是妙夢回來了。
素雪詢問般地抬起頭,妙夢提着食盒,有些失落地搖搖頭。
千柔的味覺仍舊沒有半點兒起色。
“明日我去醫館,再去翻翻醫書,看看有沒有什麼奇方。”
如今尋常的方子都不起效用。只能寄希望於奇方了。只盼那最後一根稻草千柔能抓得住。
妙夢一邊收拾食盒一邊回頭道:“其他小姐們都嚷着明日要去花燈會呢,就小姐您對這個不上心,只想着要去醫館。”
“花燈會有什麼好的,不就是男男女女相親會嗎……”素雪百無聊賴地回著,眼下老太太幾乎都將她的親事敲定了,她還去湊合那個作甚?她更在意的是千柔的事。
妙夢收好了食盒,又取來熏香在獸耳銅爐中點上。
“其實小姐您不去也好,方才小的去給千柔取飯,聽得小丫鬟在說,二小姐和四小姐為這事兒鬧得不可開交呢!”
素雪眼眸一轉。二小姐和四小姐?
早聽聞這次花燈會是陳家幕後操辦的。那陳公子一定會去。
大太太和二小姐已把這次當做最後的機會,是自然想去的。而四小姐心底一直念着她的沈郎,定然沒有心思去湊這個熱鬧。
她們倆一個想去得緊,一個不想去得緊。不就正好一拍即合嗎。還有什麼可鬧的?
這其中。真正想挑事兒的無非是二太太。
當然,還要外帶個江婉悅。
素雪兀自搖搖頭,無心去理會她們的事。
原本。二小姐和四小姐也的確是鬧不起來的,大太太和二小姐一早便盯中了這花燈會,可誰料她們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老太太一發話,說的竟是讓二房的兩位姑娘去。
大太太和二小姐當即不依了,大太太本還想去老太太跟前說道兩句的,卻被大老爺攔住了,說這事二老爺已經同他講過了,便讓二房的姑娘去。
大老爺都這樣講了,大太太縱有一百個不甘心,也只得把委屈往心底咽。
自從大小姐下了世后,大太太整個人的精氣神兒彷彿被抽走了一半,偶爾半夜忽然從夢中驚醒,一面嗚嗚地哭一面咒罵鄭亭暄。
這樣大受刺激之後再來對付府宅這些事,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見那邊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都已經合了口徑,她也不再較勁,算是認了。
二小姐心中自然委屈,但也只得暗自罵一罵自己母親無能,可誰料想那邊四小姐得了便宜還賣乖,晚飯後竟拉着罵她沒出息,二小姐氣得眼淚直流,險些一巴掌朝四小姐臉上呼過去。
老太太卻以為是二小姐心中不甘才朝四小姐鬧,當即把二小姐喊到房中一頓訓罵,到頭來這花燈會還是讓給了二房兩位姑娘。
二小姐心中萬般酸楚,卻又不知朝誰說,父親懦弱,母親說不上話,大姐歿了,駿哥兒也去了莊子裏,她當真是只有任人欺凌了。
四小姐婧萱無心在意那花燈會,只想着去走個過場,順帶也氣一氣大房那沒出息的。
婉悅卻緊張得很,在房中挑衣裳首飾都挑了好半天,最終選了一件桃紅色綉百合襦裙,領子處釘了一小排珍珠,瞧上去格外鮮亮。
婧萱由秦媽媽牽着出來準備上馬車的時候,一偏頭瞧見婉悅,都着實吃了一驚。
素日裏這位六妹都緘默低調,安靜得好似空氣一般,沒承想稍稍梳妝略施粉黛后,竟有這般容色。
上了馬車后,婧萱不由得轉過臉去盯着婉悅看,往前她怎就沒有留意,這六妹還當真是個活脫脫的美人坯子。再瞧瞧自己這身行頭,忽然間有些懊惱,自己怎麼就隨隨便便選了件衣裳,越看越不起眼,倒教一個六妹搶盡了風頭。
雖然她本也不打算去爭這個風頭,但這樣走出去一對比,她反倒成了陪襯,絲毫沒有了嫡姐的風範。
這讓婧萱有些悶氣。
二太太本也要陪同去的,但她請了請日子,這幾日都不宜出行,她斟酌幾番,索性以身子不適推掉了,卻又放心不下,才讓秦媽媽陪着婧萱一同去。
婧萱的終身大事固然重要,她自己的身子更加重要,上回在京里遭了那樣的事,她可不想再去觸那霉頭。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活得越來越謹慎了。
花燈會設在京城城南街,她們午後便起身了,以求暮色四合時能趕到。
燈會少說得兩個時辰。摸黑回薊州鐵定是不成的,不過這會兒也不擔憂,因為二老爺在京任職,早已在京城有了宅子,還是座五進的大宅院,但二少爺仍然時常回薊州,京里的宅子並不常住。
她們來到京里便能去歇一歇,倒是便利不少。
秦媽媽一路上都朝婧萱嘀咕着,無非就是說著這次燈會陳公子會去,多麼多麼重要爾爾。婧萱卻是無心聽秦媽媽的念叨。而是時不時地瞥着坐在一旁的婉悅。這個六妹妹,她從沒放在眼裏的六妹妹,今兒怎麼看怎麼叫人不順眼……
馬車行得快,她們在二老爺京里的宅子落了腳。先吃些點心。再趕去城南街。
婉悅只喝了一些蜜糖水便又匆匆回到馬車等候。想着再過半個時辰便能去花燈會,她已經緊張得手心冒冷汗。
以往大曆國除了乞巧和元宵,一般都不舉辦花燈會。而太子重禮輕武。皇上替太子計長遠,也弘揚太平盛世應當崇文弱武,又特命禮部加緊興辦各類燈會詩會,以彰顯大曆崇尚禮法。
這個燈會便是陳家一手在操辦。
剛入夜城南街就已經燈火輝煌,人頭攢動,她們的馬車要進去時,有帶刀侍衛上前攔住,兩位老媽媽掀開車簾逐一察看,確認都是女眷,才放了行。
婧萱本就無心這個花燈會,加之她今日也沒有用心梳妝,越發興緻缺缺,可下了馬車后,四周皆是一派歡騰景象,各式各樣的花燈琳琅滿目,紅彤彤地照亮了寂寂夜空。
因着陳侍郎家面子大,這次來的大都是京中貴女,連她們都放下矜貴,一邊賞花燈一邊有說有笑,婧萱不由得也來了興緻,忘卻了之前的不樂,拉着婉悅的手東看西看。
婉悅一面笑着應和婧萱談笑,一面暗自四下環顧着,眼下城南街都熱熱鬧鬧涌滿了人,可陳奕錦卻始終不見人影。
她眉心微擰,心中湧出些許失落。
只跟着婧萱的步子來來去去,臉上也漸漸沒了笑容。
婧萱玩起來了就不顧及旁人,她興緻越來越高,逛花燈猜燈謎,還大展身手提筆畫了一株金邊蘭花,做成了一盞小花燈。
城南街這邊熱鬧非凡,與之相隔兩條街的翊國府卻是一片靜謐,雖然也處處都亮着燈火,卻仿似沉入了這深沉夜色中,帶着幾分不可名狀的沉悶和緊張。
裴燁的書房裏只點了一盞燈,有些暗,映得他的側臉忽隱忽現,他負手而立,靜靜聽着陳奕錦向他講述今夜的部署。
“為了避開太多閑雜人,我吩咐了守衛只准女眷進入,但翊國府和陳府例外,那邊除了街頭入口處,戒備都不算太嚴,以確保雲雀放鬆警惕,不瞧出端倪。若雲雀真在花燈會上出現,我會立刻着人上高台朗誦詩文評選花燈貴女,以鑼鼓為信號,鑼鼓一響,你便帶人馬封鎖城南街,圍剿雲雀。”
裴燁閉眼慢慢點頭。
這次行動太子格外看重,況且此番不與岐南王正面衝突,他們這邊也能放開手腳。
太子的意思是,能捉活的是最好,若不能,也絕不能將這隻狡猾的雲雀放歸山林。
少頃的靜寂后,裴燁忽然回過頭來,看着陳奕錦問:“可是,你怎麼肯定,那雲雀一定是男的?”
陳奕錦道:“琉璃說她在王府里遠遠看到過雲雀的背影,身高約有八尺,行動敏捷。”
琉璃本是陳奕錦的心腹丫鬟,陳老爺見她聰慧乖巧,且膽大心細,對陳家又忠心,便讓陳奕錦安排她去岐南王府做內應。
牙婆子稱她父母雙亡,王府便買去做粗使丫鬟,琉璃倒也不負所托,很快便做上了王府的三等丫鬟,替王府的側王妃送乾淨的被褥衣裳。
能在王府內院走動了,才漸漸打探到了些許關於雲雀的動靜。
陳奕錦說了這話,裴燁才放了心,笑道:“大曆國還的確沒見過身高八尺的女兒家。你放心過去吧,我帶着人馬隨後便到。”
陳奕錦噎了一下:“時辰已經不早,怎麼,你還有不便之處?”
裴燁嘆了口氣,正想說他還得安撫好了家裏那位千金大小姐才能脫身,這話還沒出口,書房外就鬧騰起來了。
“大小姐,大少爺說了不準任何人進書房,您還是先回去等等吧……”書房外的丫鬟都快急哭了。
裴瑾才不理會那丫鬟,提起衣裙就要踹門,丫鬟嚇得跪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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