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路微樓仍舊面無表情地轉向茱萸,“茱萸你記住她的模樣了,回去畫給鹿危樓的執筆,務必畫夠人手一份,日後但凡鹿危樓人,見她一次殺一次,若能娶她首級,賞黃金萬兩!”
茱萸應承下來,路微樓再掃一眼莫瓏媚,見她哆哆嗦嗦地靠近顏宋,揪住顏宋的袖口,而顏宋冷哼一聲霍的將她甩開。
至於顏宋,他要親自來,不過此時他帶的人少又要帶陳慕卿走,為防萬一他不便久留。
他這邊除了他一個男子其餘皆是女子,路微樓乾脆叫她們幾個躲在角落,將陳慕卿交給青顏,其他有武器的團團圍着二人,這才開始對陣顏宋。
連狠話也不必放,手握茱萸自無耶山頂取來的無菱長劍,直接開打。
路微樓氣場全開,他恨極了顏宋,上回他夜襲顏宋不甚落入他的圈套不得已負傷離去,害得他不得不跑回布倫谷看江木子的臉色,加上對他的強取豪奪耿耿於懷,開足了馬力與他對打。
而顏宋同樣不待見路微樓,陳慕卿是他名上的妻子,憑什麼要被他帶走?不過他數月幾經沙場,從西南風塵僕僕地回來,一進門便聽得莫瓏媚說南盛來搶人,於是火急火燎地跑回來,連茶都還未喝上一口,路微樓的武功進步神速,他頗為招架不住。
在瞥一眼角落的陳慕卿,她從始自終未瞧過他一眼。
他知她是心寒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放她走,他內心隱隱不安,覺得她一旦走了那他便真是失去她了。
不得已,他只得指揮二十四親衛前去搶人。
顏宋手下的二十四親衛是他的又一支直系護衛隊,乃北燕強者中的強者,是經過重重選拔以及至為殘酷的訓練培養出來的,武功高強,作戰經驗豐富,鄭初瀾青蘿茱萸幾個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因而打得分外吃力。
而路微樓時不時掃向身後,見陳慕卿縮在角落不知所措,心疼不已,她已近在眼前,而他仍舊護不了她。
顏宋有心阻攔,他無法脫身,情急之下章法有些凌亂他也顧不得了,進攻勢頭更盛,專挑他的致命點來補劍,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鄭初瀾看着這麼個打法也不是個事,顏宋人多勢眾,最後只怕誰也走不了,抬眼瞥見躲在另一處的莫瓏媚,心裏有了計較,跟青蘿打一聲招呼,她跳出包圍圈,長劍一把架在莫瓏媚細嫩的項上,莫瓏媚一聲尖銳的長叫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鄭初瀾朝着她身上點幾處穴位,確保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這才朝着打鬥的眾人大吼,“都給我住手。”
持劍的女子面露苦楚,這次是對着顏宋說的,“莫瓏媚懷了你的骨肉,你總該在乎的吧?”
她的身形比阿卿高大,可是從來都是阿卿在護着她,今日她總算可以為阿卿做一件事了,她死而無憾!
顏宋心頭一震,目光投向莫瓏媚,她的面色確實比之前圓潤許多,一時吃不準鄭初瀾說的是真是假,但是他半世孓然一生,從未期盼過子嗣,不過他心中仍升起一股莫名的身為人父的喜悅,“鄭初瀾你放開媚兒!”
呵,他左一口一個媚兒,右一個鄭初瀾,多麼諷刺多麼可悲,而她覺得諷刺可悲的不是顏宋不喜歡她,而是她從不認為莫瓏媚身上究竟有哪一點比得上阿卿,“少廢話!”
她眼睛瞟向路微樓幾個,見他們都回到角落,這才轉向顏宋,“顏宋,放阿卿他們走,否則我可不敢保證莫瓏媚肚子裏的胎兒完好無損!”
“休想!”顏宋想也不想地回答,目光投向躲在路微樓懷中的女子,她真的從頭到尾未正眼瞧過他一眼。
“呵,你既想要莫瓏媚和孩子又想要阿卿留下,想要坐享齊人之福?世上哪有寫完的好事?”
“你敢動它我顏宋一定要你殉葬!”顏宋
鄭初瀾聞言內心悲愴,呵,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吶!一個口口聲聲說要她死的夫君。
老夫人對她恩重如山,而顏宋偏偏是殺害老夫人的劊子手,她知她與顏宋隔着千山萬水,不該對他動情,然而蝴蝶居那場初見,她的心已不由她控制。阿卿在一旁看的分明,當時她那句“你愛上他了”何其準確,她也是從老夫人手底下教養出來的,倘若到現在她還不知阿卿的所作所為或者不作為皆是為了她的話,那她便是真的傻子了。
阿卿她為了她早生華髮勞累至此,她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心衰而亡,因而即便是不忍她也必須親手毀了這段孽緣,“呵,我死不足惜,只是倘若我稍有不慎一個手抖,玲瓏公主可就慘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顏宋真的小瞧鄭初瀾了,忘記她也是從陳老夫人手底下出來的了,眼睛微眯,緊緊盯着她。
“背馬,讓他們全都走!”
“呵你當我傻的么?兩命換你們多少條命,我數數,一、二……”
“少廢話,你的那些談判箴言留着對付別人吧,你若不放人你儘管試試!”她手上的長劍又離得莫瓏媚的脖子更近些,很快便有鮮血湧出,而莫瓏媚早已嚇得涕泗橫流,渾身哆嗦。
一旁從未開口的陳慕卿將一切看得分明,“初瀾,你何必如此?”
她這是要生生短了與顏宋的情分吶!
鄭初瀾回頭對她粲然一笑,猶記得去年秋她從五陀山趕回來為阿卿送行,當時阿卿面覆金半面具坐於馬背之上恍若翩翩絕世佳公子,那時她笑的溫和,俯身承諾與她,
“初瀾,待哥哥凱旋,定為你謀一段金玉良緣!”
她自稱哥哥,而她分明比自己還小几月,她是那樣一個從不輕易允諾而一旦允諾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的人。她無意爭寵偏偏為自己謀一個殷靖王右妃的頭銜,她甚至願意為了自己甘心忍受莫瓏媚的冷遇躲在藏書閣過日子……
這樣的阿卿,從未失言與她,為了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而早生華髮,她就是豁出性命也不帶眨眼的,何況一段情!
她終於讀懂了當時阿卿溫和的笑容,如今她也學會從容地死去了,“阿卿,你一直介懷強塞一個承佑郡主的身份給我,只是你不知道,我從未後悔過,與你一起的六年時光,我很充實!”
“我知道。”陳慕卿輕聲嘆息。
她說她知道,呵,鄭初瀾確實無悔了,再次將目光投向顏宋,“你放阿卿走也許日後你能追回來,可是一旦孩子沒了便是真的沒了,殷靖王可要三思啊!”
顏宋簡直要咬牙切齒了,她真的敢傷害媚兒的,“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倘若他放了人她背信棄義殺了媚兒他豈不是兩手空空?
呵,鄭初瀾湊近莫瓏媚耳邊輕聲道,“瞧清楚了么?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夫君呵!”
說完抬首,“顏宋你別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虛偽,這世上總是邪不勝正的。我數三聲,你若不應允莫瓏媚和你的骨肉可就說沒就沒了啊,一……二……”
顏宋面露掙扎,視線轉向陳慕卿,“你是我命定的妻子,真要跟着他走么?”
換來的仍舊是陳慕卿的漠然以對。
“三——”
“還不備馬?”
鄭初瀾與顏宋齊齊出聲。
很好,鄭初瀾總算鬆了一口氣。
顏宋一共命人牽來六匹馬,鄭初瀾帶來的兩名侍女和青蘿茱萸分別乘四匹,路微樓與陳慕卿共乘一匹。
鄭初瀾將目光投向身後的青顏,“青顏,快上馬!”
青顏淡然搖頭,“青顏要陪着表小姐。”她武功盡失,跟着回去只會添麻煩,罷了。
路微樓回頭看着重情重義的兩人,頗為感慨,最後還是策馬遠奔。
顏宋望着被路微樓遮住身影的女子,只能瞧見一角的衣袍,心驀然抽疼,他總覺得她不是他命定的妻子,她總有一日是會走的,不曾想這一日來得如此之快,馬背上的一雙儷影刺痛他的雙眸,然後隱約間他看見空中飄飛着一塊墨色方巾,待他追上接住,目之所及,她的三千髮絲如飛瀑隨風飄揚,發色與瀑布絲毫無異!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麼會……?早聽玉瓊天說她過得不好,不曾想竟是如此地差,她竟生生愁白了發,也無怪她為何不願打理自己了!
顏宋清晰地感到方才抽痛的地方開始流血。
然後他聽到彼此見面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你敢傷初瀾青顏性命,我陳慕卿發誓此生一定不會放過你。”
人去閣空,顏宋撫着柔滑的墨色方巾悵然若失,掩面嘆息,上面還慘留着屬於她獨有的淡淡的馨香。
鄭初瀾疲憊至極,手漸漸鬆開對莫瓏媚的挾持,跌落在地,然後將手中所持長劍丟到他腳邊,“要殺要剮隨你便,或者你也可以像毀了青顏的武功一樣廢了我,哈哈哈,阿卿你永遠也得不到了。你以為莫瓏媚真的懷了你的骨肉么?我騙你的,哈哈哈,怎麼,生氣啦?”
她由着盛怒中的顏宋將她輕鬆拎起,故意激怒他,“你有什麼資格生氣吶?阿卿她適應不了這裏的,她始終不屬於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