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做午飯
一路上,惠娘挎着籃子,牽着澤文的手,走在田埂子上,瞅着前面許氏挺得直直的腰。惠娘知道蔡老頭回來,這一家是能挺直腰桿了,畢竟主心骨回來了。
想到乾旱的那年,全村都顆粒無收,別人家倒是有餘糧的,只是惠娘一家因着要賠銀子,賣了不少去年的餘糧,到了乾旱的時候,是真的米缸里沒有一粒米,全家只靠着紅薯磨日子。
去借糧的時候,因為蔡老頭偷牛的事,好多人家都沒給個好臉,要麼就是避着,不想沾到她家。惠娘跟在爹身邊,看着蔡友仁失望的臉,握着拳頭,以後定是要將這些見死不救的人哭着跪着求着他們家。
畢竟還是有些好心的人家的,陳二叔家就是,還有里長的小兒子,陳棟樑,見着他們一家快餓死了,抗了一袋子米過來。當時陳氏是千恩萬謝,當即就想跪下來磕頭。
陳棟樑扶着她的胳膊,阻止了,“嬸子這是做什麼,不是折煞我嗎?我相信叔不是那樣的人。”
陳氏聽了這話是比有了米還高興,她就怕別人不信當家的是清白的。
田地里正是忙得很,見到他們一家經過,有認識的人便開始打招呼,“蔡叔回來了?”
蔡老頭心情好,笑着點頭。
也有那心眼不好的,直接就大聲嚷嚷,“哎喲!這老蔡回來了,大家可趕緊地看緊了牛!”
惠娘心裏不服,直接就想嗆他。但是許氏卻是快了一步,“這不是柳家妹子的相公?!怎麼自己偷偷賣了牛把錢給了相好的,想賴我家公公偷了你家的牛?”
那男的臉一紅,這事在村裡在前一段時間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好不容易消停,又被許氏給扒了出來,頓時臊得慌,往雙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舉着釘耙,低着頭狠狠地翻地。
惠娘抿着嘴笑,幸得這大伯母是潑辣的,有時候一些愛挑事的,總是有的沒的挑一些事,被大伯母這麼一撒潑,還真就沒幾個敢這麼明目張胆地挑事了。
等到了家,大傢伙立刻忙開了,打水的打水,拿衣服的拿衣服,還讓澤文趕緊地去田地里通知祖母,祖父到家了。
巧娘正在做飯,惠娘也趕緊去灶間幫着一起做。
巧娘前幾天來了初葵,雖然乾淨了,只是臉看着還懨懨的,沒精神氣。
“姐,有沒有拿棗子泡水喝?瞧你還是沒生氣。要不先去歇着?”
巧娘搖搖頭,“祖父回來,得做頓好吃的呢。”
惠娘只能由着她,這巧娘性子一點也不像大伯母,倒是身量很像,許氏就是個小的,只是大伯父卻是身板足足的,沒想到堂哥承了大伯父的身材,這巧娘卻是承了許氏。也怨不得許氏怎麼給她開小灶,愣是不長身量了。
許氏尖尖的聲音,透着牆還能傳過來。巧娘聽着,一邊切着肉,一邊對着正在燒火的惠娘說道,“見了祖父回來,我娘倒是高興的緊。”
惠娘點點頭,是該高興,估計是高興着祖母承諾,等祖父回來,就準備分家的事。
其實,惠娘一直想不清楚,這大伯娘怎麼就死心眼地非要分家,要是分了家,她家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去,而且,再怎麼說也不能斷了與祖父的關係,一樣的是受着村裡不時地指指點點。
後來,看到大伯父會在農閑時出去做工,這才知道,大伯父以前在別的村拜師傅學過木匠活,這麼一來,大伯母是該想着要分家。畢竟老二家的除了種田還是種田,不止力氣不如自己家的男人,連活計也不會,這不就是養着他們一家嗎?
菜在鐵鍋里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一股香味頓時瀰漫開來。惠娘咽了口水,這麼幾年,別說吃肉了,就連肉味都沒聞過幾次。現在這肉可就在鍋里煮着,頓時有些心癢難耐了。
巧娘看見她的樣子,知道她是饞了,悄聲對她說,“惠娘,到時,我悄悄給你留一塊,別跟別人說。”
惠娘立刻點點頭,這有好事不佔白不佔的,當即就謝了巧娘。
菜出了鍋,一大盆的白菜燒肉,因為有了肉,看着就比平時白煮白菜多了不少食慾。巧娘夾了一塊稍大的肉放在小碗裏,放在櫥窗最裏面,用別的碗盆擋着。
剛做完這些,許氏聞着菜香味進了灶間,見到巧娘在,當下就放了心,就怕這惠娘背着人,偷摸東西吃。
“巧娘,做菜多放點油,今天別省着,祖父可是剛回來。”
巧娘乖巧地點頭,“娘,我知道的,你快去忙吧。”
許氏盯了一眼惠娘,沒發現她嘴上有油,便放心地出了灶間。
等到菜全部做好,上了桌,惠娘和巧娘趕緊地招呼着眾人吃飯。趁着澤文進灶間幫着拿碗的瞬間,惠娘立刻拿了碗櫥間的那個小碗,取了肉就往澤文嘴裏塞。
澤文還沒反應過來,只聞着一股誘人的香味,含在嘴裏才發現是塊肉,頓時不敢嚼了。
“快吃,被大伯娘看見了,可又要耍橫了。”惠娘皺着眉,用袖子趕緊地擦他的嘴。
澤文聽了這話,立刻大口大口地嚼了咽下去了。
“姐,這肉哪來的?”澤文又擦了嘴,品着嘴裏肉的滋味,只可惜沒讓姐也嘗着一些。
惠娘洗了碗,又放回碗櫥里,“巧娘留的。”
澤文點點頭,又見惠娘立在碗櫥前直直地不動了,回過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堂兄澤浩進了灶間,面無表情,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看到或者聽到他們剛才的事。
惠娘見他這樣,也不理他,大方自然地牽着澤文的手,抱着幾隻碗,繞過他出了灶間。
小姑姑蔡秀芬拎着禮,帶着女兒馬芳芳上了門。見了自己的父親,是一陣嚎啕大哭。
惠娘聽巧娘說過,小姑姑的日子在夫家不怎麼好過,本來生了一個女兒,婆家就不怎麼高興了,又因着她的父親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更不受待見了。
惠娘學着祖母,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不是為小姑姑,是為了那無情的大姑姑,今日卻是沒有回來。
要說這大姑姑蔡秀麗,可謂是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大姑姑當年出嫁的時候,這老蔡家還是過得不錯的,要田地有田地,閑錢也有,自然大姑姑就嫁得好,是本村一個富戶。後來大姑姑嫁過去之後,一連生了兩個兒子,日子越過越好。有了錢就在鎮裏買了房子定居了,做點米面生意。
後來家裏發生了一些事,又多添了幾張嘴,這日子就開始難過了,但是也沒難過到不能活的地步,那時候大姑姑跟家裏還是和氣的,有來有往。等到家裏開始有個困難要向大姑姑家借些東西的時候,大姑姑家就開始不怎麼給好臉了。
直到蔡老頭出了事,向著大姑姑家借了銀子打通關係,大姑姑家是徹底翻了臉。
後來蔡友仁帶着惠娘去鎮裏向大姑姑家借糧的時候,不止是蔡友仁,就連惠娘也看不過去了,什麼是血濃於水,她是沒看見,就看見了白眼狼。
蔡秀麗因着連續生孩子,又吃得好,長得胖又胖壯又壯,對着蔡友仁就是不陰不陽地問,“我說友仁啊,你不能仗着我是你姐,就這麼死命地糟踐我吧?前段日子剛給了你十兩銀子,這才多長時間,就惦記上我家的米了?”
蔡友仁漲紅着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這麼僵持着,最後蔡秀麗終是舀了兩小勺大米,裝在米袋子裏,“友仁,以後別來了,雖說我以前是你姐姐,但是現在我是陳家人了,咱們也算是沒什麼關係了,要是再顧着娘家,可是沒這個道理的,何況我還有四個孩子要養呢,你也可憐可憐我。”
聽了這話,蔡友仁轉身就走,惠娘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蔡秀麗,拿了輕飄飄、沒什麼重量的米袋子就跟上蔡友仁,拉住他粗糙的大手,想給予他安慰。
蔡友仁看着自己女兒擔憂的眼神,微笑着拍了拍她的頭,表示自己沒事。
“爹爹,總有一天大姑姑會回來求娘家人原諒的。”
蔡友仁聽着她的稚氣之語,只當是玩笑,卻也心裏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