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公審
天剛放亮,沙嶺堡衙門外就聚焦了很多人。
“青皮啊,你這麼早就把我弄醒,沒事閑的?”一個中年漢子邊說邊打着哈欠。
“你懂個屁啊!我這是有好事想着你,怕你搶不上槽,占不着坑。”一個小眼睛的男子嘻笑着。
“呸,你小子嘴裏什麼時候能吐出點象牙來,也算沒白活一場。”很顯然,兩平時是逗習慣了。
“說你沒知識,你還真是沒知識,小人物!告訴你吧,今天要公審。”小眼男不屑的道。
“公嬸?公嬸是誰?她是誰家的媳婦?”中年漢子不解的問。
“你個老光棍,整天就想着女人。公審,就是公開審判犯人。真是小人物,大老粗。”小眼男鄙夷的目光斜視着中年漢子。
“嘿嘿,你就說斷案不就得了嗎?非得拽一下,什麼公啊、母啊,叔啊、嬸啊的,你也不嫌累得慌?”
“少瞎白話,正經點,要是讓官老爺聽到,非得判你個妖言惑眾不可。”
“我就說說,也不犯法。”中年漢子不以為然。
“哎,你還別不信邪,前幾天老王家的小啞巴在衙門裏就喝了一口保長的茶水,就讓官府抓起來,打了三十板子,還說要關上半年。”小眼男壓低了聲音說道。
“哎啊我的娘啊,那小啞巴家不是和保長還有親戚嗎?”
“有親戚頂個屁用!小啞巴家窮得叮噹亂響,保長還能認這門窮親戚?再說了,能喝父母的茶,就是不能喝父母官的茶,人家那可是官啊!官的茶杯能碰得的嗎!那是要折壽的啊!”
“是啊,是啊。咱還是少說點正經事吧,要不一個沒把門的,被人聽到,說不準就扣上個大帽子了。”
“哈哈,你就別美了,給你扣什麼帽子,你連扣綠帽子的機會都沒有啊。”小眼男說罷,忍不住笑出了聲。
周圍的人也是哄堂大笑。
“你倆咋跑這唱二人轉來了?”旁邊有人接話,“這是官府衙門,地方不大對頭吧?再說了,要想唱二人轉,那得把媳婦帶來一塊唱啊。再在城裏的大戲院裏都是倆口子唱。叫什麼‘倆口子唱戲,葷素隨意’!”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青皮也不再意,隨着眾人也是笑了一陣子。
“青皮,你消息靈通,你到是叨咕叨咕,今天衙門要唱哪齣戲啊?”一老者轉頭問。
“喲,二大爺,您老身體還好吧?哪天我打斤燒刀子看您去?”青皮彎了彎腰。
“得,少耍貧嘴了。你就說說今天的事吧。”
“我也是聽我小舅子說。他不是在‘遷字營’里當差嗎……”
“什麼‘遷字營’應該叫扒房隊吧。”人群中有人冷笑着說。
“叫‘缺德隊’更恰當吧。”又有人補充道。
“斷子絕孫!”不知是誰小聲嘟囔了一句。
“誰斷子絕孫!”青皮急了,少他媽詛咒我小舅子。誰願意去啊,要不是管吃又管住,又一個月開一吊錢,我小舅子才不去呢!老少爺們們,我可聲明,我小舅子可沒扒過誰家的門,也沒打過誰家的人。有事時,他可從來不往前沖。”
“大夥說的也不是你小舅子,你急什麼眼啊。還是快點說說吧。”
青皮“哼”了一聲,“這是看在二大爺的面子上。”他輕咳一聲,“聽說要公審孤家子的陳老爹。”
“陳老爹?是不是開‘白肉血腸’的陳老爹?”
“誰能想到他還真是個猛人。捅死了一個‘遷字營’的,他兒子,就那個陳老小,一拳就把‘遷字營’的頭給打飛出去,命大,沒死了。”青皮一個勁的搖頭,不知是惋惜還是慶幸。
眾人聽后,好一陣的沉默。
“平時看‘遷字營’的人,趾高氣揚,拆這兒扒那兒的,這回遇到碴子了吧?活該!”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那,那陳老爹會不會……”有人將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唉,好不了……”
人們不再說話。
天大亮的時候,村公所的大門嗄嗄的打開了一條縫,人們魚貫而入。
這是一處寬闊的院落,偌大的庭院足足能容得下幾百號人。庭院的北面是富麗堂皇的一座建築,三層的主樓面南背北,飛檐雕壁,左右是二層的裙樓,也是說不出的華麗。用保長的話來說,這是辦公的衙門,是官府的臉面,是個面子工程,不好好蓋上一蓋,還真對不起官府這兩個字,不僅僅是要把面子工程做好,更要讓為官府辦事的人員穿得好,吃得好。每人發十二套衣服,春夏秋冬各三套,輪流着穿;二十雙靴子,官靴、皮靴、休閑靴,上班有上班的靴子,回家有回家的靴子;三十頂帽子,赤橙黃綠青藍紫樣樣不少,想戴哪個就戴哪個。這叫做高薪養廉,能讓官人們更好的為朝廷服務。還別說,自從村長實施這個政策以來,還真沒聽說有哪個官人貪污**的,用官人們的話來說,公家的東西不就是自家的東西嗎,缺啥就拿啥唄,拿自家的東西也叫貪污嗎?用自家的東西也叫**嗎?如果是的話,那還有天理嗎?
如今面對金碧輝煌的衙門,眾人沒有一個說話的。每次進到這裏,淳樸的農民們都會生起一種敬畏感。衙門真大,衙門裏的官人口氣也更大,無論是去酒樓也好,去戲院也好,左一句“我行”!右一句“我行”!到底這句“我行”是什麼意思,“我”又“行”在哪,沒有人去認真考慮,只是有人聽西街把頭算命的老瞎子拆過這個“衙門”的“衙”字,說什麼“行”中有“吾”,“吾”乃“我”也,這不就是“我行”嗎?聽到的人無不稱讚老瞎子有才。從那后,老瞎子的生意竟然一天比一天火,要想算命的人得預約,否則連老瞎子的腳臭味也聞不着。聽說,連瀋陽城裏的官老爺們都會顛顛的趕來求老瞎子給掐把掐把呢。
正在眾人心下亂想的時候,一隊衙役執棍拿棒的從裙樓中跑出,唰唰的腳步聲煞是整齊。
衙役們站定后,從正樓中走出一胖胖的男子,面白無須,看不出年齡來。有人認得,這是師爺呂有德,據說,這樓與官人們的待遇問題,就是他主張的。
呂有德清了清嗓子,摸了摸下巴,展開手中的一捲紙,說道:“父老鄉親們,老少爺們們,我鄭重的宣佈,孤家子村的刁民不理解官府造福百姓,讓百姓住上新房,搬到新家,過上好日子的做法,暴力抗法,致使一工作人員犧牲。本着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錯抓一個好人的原則,我們只是抓捕了帶頭鬧事的人員,本打算今天公開審理此人,以明正視聽。但就在剛才,嫌犯在與同牢的夥伴玩遊戲藏貓貓的過程中意外身亡。‘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嫌犯的死也只是一命抵一命,本着人死罪消的原則,不再追究其家人的連帶關係。現通知其家人,將屍首領回。”
說完,呂有德轉身進入正樓中,再也不見人影了。
眾人在愕然中,被衙役們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