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碧落黃泉
卓天姿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間精巧閣樓的溫玉床上，身上蓋着清香怡人的雲錦。床前玉幾兩邊坐着葉秋山和孫影紅兩人，正滿眼關懷的看着自己。
“弟弟，紅姐。”卓天姿撐起身來。
“姐姐，你沒事了吧？”葉秋山起身坐到床邊。
卓天姿自我感覺了一下：“沒什麼。氣機暢順，身體還暖烘烘的。”
孫影紅伸手探了她的脈象，點點頭說：“沒事了。身體暖是玉膏的功效。”
“玉膏？”
“就是玄圃種玉得到的玉石精華。十年才出一滴，比什麼天材地寶都珍貴靈效，天仁子一下給你灌了半瓶。呵呵”葉秋山見她沒事，鬆了一口氣。
卓天姿呆了一呆，點點頭沒說什麼下了床，走到掛在床頭壁上的董雙成畫像前，痴痴的看了一會，喃喃的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么？和他幾千年的宿緣終於有了結果。可是，這結果也太短暫了些，他不是發誓要生生世世和我相守么？卻這麼又走了。”
葉秋山和孫影紅對望一眼，都看了對方眼中的憂慮。
又是一陣靜默。
“他能為我輪迴了幾千年，我呢？無論如何，總要做點什麼吧！”
卓天姿緩緩的抬起手臂，向畫像伸去。
隨着她的手慢慢抬高，高佻的身子竟然泛起一圈粉紅如桃花色的光華，如水似波的包圍着她輕輕流動。
“啊。”眼前的異事讓旁觀她動靜的兩人低聲驚呼起來，擔心變成了歡喜。想不到卓天姿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破瓶頸，修為又進一層。
“極情極性，以情煉心，以情入道。”孫影紅低聲說。
“大道無門，殊途同歸。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啊。”葉秋山也明白過來。
“不好！”孫影紅突然驚呼一聲，拉着葉秋山穿窗而出。
在她驚呼的同時，卓天姿高及畫像的玉手似緩實疾的一伸，竟然探入了畫像中，縮回來來時手上已多了一桿竹簫，而畫中董雙成拿着的竹簫已經不見了。
粉紅色光同時大盛，瞬間就透出閣樓外，以堅硬崑崙鐵木造就、還以法力加持過的精緻閣樓無聲無息的化為繽紛粉末，在光華波動中沿着玄妙的軌跡飛舞，美麗異常。
天仁子和葉象等人同時在下面的空地閃現，紛紛以疑惑的詢問目光看向慢慢落到地上的葉秋山兩人。
“好事呢。”葉秋山聳聳肩，然後歉然的對天仁子說：“只是閣樓”
“呵呵~~好事就好，何況這好事還是董師祖的。”天仁子笑得很開心。
一陣若有如無的簫聲響起，眾人愕然望去，只見繽紛粉塵粉紅光華中的卓天姿正舉蕭唇邊，滿臉情思的吹奏着。
簫聲漸起，如泣如訴，似鳴似唱，幽怨中帶着歡娛，無奈中透着幸福。讓在場的眾多頂級修真一時間也陷入其中。
“鈞天怨曲。”天仁子嘆了一口氣，對被驚醒過來疑惑的望着他的眾人說：“本宗典籍有載，此曲就是董成雙師祖所創。音如天籟，情卻比天。”
大家明白過來，這應該是董雙成後來知道與東方朔伴侶難成而創的。
“這簫，”天仁子望着光華中有如仙女臨空，獨自沉醉的卓天姿又說：“據說是黃帝時期的音律大師伶倫所造，采西崑崙天竹而成，不但是件樂器，還是件頂級法寶。想不到祖師竟然以這種方式留在畫中。”
“鳳凰簫？！這就是伶倫遇五隻鳳凰而得天竹製成的鳳凰簫？”葉秋山驚訝中又替姐姐歡喜不已。
“是的，這就是鳳凰簫。”天仁子肯定的說。
哧撲聲從周圍傳來，十數只仙鶴和無數的太平鳥、相思鳥、朱雀等異禽飛了過來，繞着光華撲翼翻飛，鳴聲而和。
“簫聲起，百鳥朝。”葉秋山和眾人看着進崑崙仙宗半天來第一次見到的鳥類，呵呵笑着說：“古人誠不欺我！”
在落日的霞光中簫聲終於靜止下來。
塵埃落定，光華未散。卓天姿懸空凝立，兩手垂下，靜靜的望着快要隱沒的太陽，面色平靜不波。
地上的眾人也靜下來，百鳥發出最後的鳴唱撲騰而去。
良久，卓天姿一抬手，一直附在她身邊的董雙成畫像燃燒起來，頃刻后化為飛灰飄散。
“從現在起，天、人、地三界再無董雙成，也沒有東方朔，只有鍾雲旭和卓天姿。”
卓天姿飄落下來對天仁子說。
天仁子呆了一呆，隨即稽首：“弟子天仁明白。”
“師天姿小姐，你是想”天明子隨着在場的崑崙弟子對她稽首后猶疑的問道。
卓天姿點點頭：“我要下黃泉。今晚就去。我要把我的丈夫和孩子要回來。神擋殺神，佛攔誅佛。”
“今晚合適么？”葉秋山看着天仁子說。
天仁子看了看一臉決然的卓天姿，有點無奈的說：“有你們在場，不合適也要合適。”
葉秋山愕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前在場的人物實力已經足夠破開黃泉入口的禁制，在不讓下面的“人”察覺的情況下潛進去。
“那就今晚吧。紅姐你說呢？”葉秋山心中竟然沒來由的湧起一股興奮。
“我還能說什麼嗎？”孫影紅聳聳肩，毫不介意的說。
“我有話說。”聲才入耳，一個披着袈裟的高大肥胖的身軀已經擠進眾人之間。
“大師！你也來了。”葉秋山驚喜上前。
空雲一拍他肩膀：“小子不錯。重華村的事情處理得挺漂亮的。”
“你知道？”葉秋山不由愕然。
“世上有心人多了呢。呵呵”空雲邊笑邊和天仁子他們隨意的打招呼，都是老朋友了，也不用客氣多禮。
葉秋山郝然一下：“小子強出頭了，不然應該不會讓大魚溜掉。”
“你也會謙虛？”空雲大笑起來：“他有神器在身，換作是我也無可奈何。只是那酸丁怎麼就這樣可以成仙了？實在令人不解。”
葉秋山翻翻白眼：“天知道。可能上面的老大們想提高現代文化和科技水平的素質呢。”
眾人被他的話逗得哄然大笑起來。剛剛的幽怨氣氛剎時蕩然無存。
“對了，大師。剛剛你說有話說，還請指點。”卓天姿拉着孫影紅走到空雲身邊嬌聲說。
空雲瞪了葉秋山他們一眼：“有熱鬧也不叫我，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回蓬萊晃蕩了兩三天，無聊死了。要不是宗里接到天仁子宗主的飛柬馬上趕過來，我還不知道有這回事呢。”
眾人不由愕然，繼而轟然大笑。想不到他的話竟然是這樣話。
“為老不尊！”孫影紅和卓天姿笑成一團。
空雲摸摸肌膚嫩如嬰兒的臉龐：“我老嗎？”
笑鬧中眾人走向大殿，吃着仙果靈芝，喝着瓊漿玉液等侯午夜的降臨。
和空雲脾氣相近葉象和薩烏庫逼着葉秋山拿出所剩不多的陳年茅台拼了起來。天仁子也乾脆把崑崙仙宗上下百多人全叫出來，哄鬧鬧的濟滿一堂。
“昆崙山門好久沒這麼熱鬧了。”看着門外已經臨近的午夜，感慨的說。
崑崙後山除了有個深不見底的壁立懸崖外，和別處看來並沒多大不同，一樣的草木從生，一樣的被風吹雨打褐黑了的山石。但就在這懸崖下面的深淵，劃出了生與死、陰與陽的界限。
葉秋山、葉象、葉麒、孫影紅、卓天姿、青蓮、空雲、天仁子、薩烏庫和崑崙仙宗內其他三十多個金丹期以上的門人隱身靜立在懸崖邊，看着陣陣陰風從深淵下颳起，條條神態毫無區別、都是一副痴獃樣的魂魄在鬼卒的驅趕下毫無意識的晃蕩下去，都不由有些感慨。
“他們都是剛死不過一天，還未‘醒神’（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人。”天仁子注視着有如被趕羊般驅趕的魂魄說。
“醒過來的又會怎麼樣呢？”葉秋山眼裏滿是憐憫，心中痛楚難言。當初自己的父母姐姐，還有鍾雲旭和珊珊也是這樣的么？
卓天姿也咬着嘴唇看着天仁子靜侯答案。
“醒過來的？”天仁子苦笑一下，“要麼也乖乖的跟着下去，反抗只會遇到更殘酷的鎮壓，更慘的是被打入煉獄永世不得超生或者畜生道。當然，功德多點的會好些。”
“有沒逃跑的？”葉秋山想起鍾雲旭那外表溫和，內里狂傲的個性。
“有。世上的孤魂野鬼就多為逃跑出去的。這些孤魂不作惡就孤寂無比，作惡的大部分被鍾馗和燕赤霞的徒子徒孫們收了滅了。對於凡俗人來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葉秋山和卓天姿均是心中一抖。
生死為何？陰陽兩隔！
“宗主，我們該怎麼做？”卓天姿緊緊握來到她身邊的孫影紅玉臂，一副恨不得馬上跳下去的樣子。
“逆天而行，艱難可想而知，下面的陰司鬼王也不是好相與的。”天仁子看看天色，語氣一轉說：“秋山，你是虛靈之體，五行不入，沒點道行的鬼類發現不了你的，可以下去。”
葉秋山點點頭，他現在基本摸清怎麼運用自己的力量和長處了。
“葉象，你乃上古異獸，只要好好的掩藏身上的氣息，過關不難。”
葉象也點點頭，表示知道怎麼做了。
“葉麒，天姿，你們有在仙界的經驗，萬一不行，就模擬些仙氣出來裝做是帝君巡使，能矇混過關最好，不然衝突起來後果難料。”
被點到的兩人呆了一下，默然點頭。在沒開啟仙界力量之前，他們的隱身法無論怎麼好也只還是人間頂級修真的法術，要瞞過敏感異常的鬼司和不是件容易的事。
“影紅，”天人子沉吟了一下：“你要下去么？在陰間隱藏形跡這方面你和他們相比可說是最容易被發覺的。”
孫影紅愕了一下，看看葉秋山和卓天姿，斷然說：“我要下去。”
天仁子點點頭：“那就一切小心好了。”
“‘隱世衣’對紅姐有幫助嗎？”葉秋山突然想起自己還有這隱藏形跡的好東西。
“‘隱世衣’？呵呵，有這個就好，這樣影紅只要收斂身上的氣息就行了。”天仁子笑了起來，他深知到了下面遇上的困難到底有多大，多一個人多一股力量，多一樣法寶多一分保險。
“牛鼻子，那我呢？你怎麼能漏了我？”空雲見沒點到他，怪叫起來。
“你一身佛力怎麼隱藏？”天仁子看着他：“要知道下面的‘人’最害怕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空雲想了一下，大眼一轉，身子滴溜溜的旋了一圈，再轉到大家面前時已經成了個形銷骨蝕的病癆鬼樣，掛着寬大的袈裟不倫不類。
大家不由為他的突然轉變的外貌形狀驚嘆不已經，天仁子卻笑罵起來：“‘滿天神佛’的化身秘法被你用成這樣，就不怕佛祖怪罪么？”
空雲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新外形，也怪笑不已：“和尚我心中有佛就行了。皮相嘛，佛祖本來就不看重。”
“佛力呢？現在誰都能看到你還是滿身寶光的。”薩烏庫嘖嘖稱讚着繞着他轉了一周。
空雲微微一笑，脖子一搖，掛在上面的“七十二佛舍利”浮了起來，然後往下一套，到了他腰身時隱入身體不見。
隨着佛舍利的隱沒，空雲身上的氣息完全收斂起來，再也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法力波動。無論是單看外表還是用神念感覺，空雲現在和個普通人都沒什麼區別，要不是他現在處身崑崙仙宗門人營造出來的特殊隱身護罩內，早就被往來不斷的拘魂鬼卒發現了。
事情還沒完，在眾人驚奇的注目下，空雲不知用了什麼秘法，身體竟然變得透明起來，在幾乎看不到一點形質時又變了回來，只是這時的空雲陰氣直冒，給大家的感覺完全不同了。
“大師你你竟然變成了鬼？”葉秋山看着眼前陰氣直冒的空雲，比在場的任何人都驚訝，變身竟然還能這樣變的。
空雲象他們見過的鬼魂一樣，輕飄飄的飄蕩起來，來到葉秋山面前，拖長聲音幽幽呼咽：“鬼~~來~~了~~。”
“去你的。”葉秋山笑罵著一伸手想把他推開，郝然發現自己的手臂竟然穿過了他的身體，不由有點頭皮發麻：“真成鬼了？！”
空雲哈哈大笑起來，對天仁子說：“牛鼻子，怎麼樣？這樣總可以了吧？”
天仁子也被他的變化驚得呆了一會，苦笑道：“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一手。服了。”
“呵呵，還真好奇閻老五的地盤是怎樣一番景象呢。下山換件衣服先。”說完他一閃不見。
天仁子看看天，對數十門人說：“時辰到了。開始吧。”
全都是一身普通道袍的崑崙弟子們身子同時奇異的扭動了一下，不知怎的一股陰寒的黑氣就從他們腳下升起，籠罩着全身詭異的流轉起來。接着他們就飄身而起，迅速的隱沒在漆黑中，再也無法感知。
天仁子拿出個陰寒之氣漫溢、刻滿符咒的翠玉八卦盤，詳端了好一會，又看看天後說：“因為人數不夠，只能用‘天道衍生’法補足需要一百零八人才能施行的‘遁天’陣，能維持門戶開啟的時間也沒那麼久，而你們在下去之前更要出點力氣才能打開門戶。”
眾人點點頭。葉秋山對剩下的兩個閑人說：“青蓮大姐，薩烏庫老兄，護法就麻煩你們了。”
“找死啊你，竟然敢對我師父口花花。”孫影紅和卓天姿玉手同時伸向葉秋山，只不過是一個向頭，一個向耳朵。
“別鬧了。”青蓮笑着擺擺手：“別誤了時辰，不然要費多好多工夫呢。”
“就是。蓮大姐那麼年輕漂亮，我只是說實話而已。”葉秋山對兩個姐姐扮了個鬼臉，縮到了薩烏庫身後：“老大，開始幫我護法了。”
兩女對視一笑，心中緊張盡去。這弟弟還真是體貼她們。
四周的夜空突然閃起三十六點星光，一種只有他們才能看得見的光線相對射出。葉秋山他們知道，事情開始了。
天仁子動一下手掌，綠玉八卦飄浮起來，顏色也逐漸變得無色透明。到了和光線一樣的高度時迎風暴漲百倍，將三十六道看不見的光線聚集到了中心。
一團鬼火在卦中心一閃即滅，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兌東南，巽西南，艮西北八個卦位符號逐一亮了一下，緊接着每個卦位之間各飛出九條不可見光線，在到達和三十六光點距八卦一樣的距離時停下，又聚成了個一樣的光點，再各自兩邊延伸連結在一起。
一百零八個點圍着中間的先天靈玉八卦，“遁天”陣終於布成。而過往的陰司魂魄好象並沒發覺什麼，一切都照常繼續着。
天仁子鬆了一口氣，對青蓮和薩烏庫點點頭，終於過了第一關。接下來發動陣法就需要護法了，在這種地方，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發生意外，給兩界造成讓人驚秫的劫難。
青蓮拉着卓天姿的手拍了一下，化為一條虛影眨眼就繞着大陣轉了一圈，光點和靈玉八卦就這樣消失在眾人眼前。而製造這奇異景象的人也不知隱到哪裏去了。
“天女萬象花還能這樣玩？！”葉秋山注意到青蓮剛剛轉圈時施放了些隱約可見的東西。
“當然。我師父是誰啊。”卓天姿一副崇拜表情。
“厲害！”薩烏庫看着這令人驚嘆的變化，搖搖頭：“我還是到上面看風景算了。”
說完他高大的身軀冒起大團黑煙，裊裊飄起后他也不見了。
“強悍如水的黑暗力量。”一副癆跪樣的空雲閃現出來，用了個極端矛盾的詞語形容薩烏庫的化形。這時他不知道怎麼得來的一身廉價西裝襯得就象個吸毒過量而死的人一樣。
“看他的手法好象是從阿拉丁神燈得到啟發的。”葉秋山看着空雲的樣子嘎嘎怪笑着說。
天仁子轉向葉秋山幾人：“下面的情況誰也不知道，宗內典籍留下的片言隻語現在應該沒什麼參考價值了。一切隨機應變吧。”
“天姿受教。不會鹵莽行事的。”卓天姿眼中滿是感激。崑崙自家的事情還沒個頭緒呢，就出動了整宗的力量幫自己。這一切還不是看在自己是他們祖師轉世的份上。
天仁子再點點頭，一閃到了法陣中心位置，一指點下，輕輕喝道：“三界怨災，皆在眼下。一切行跡皆往。”接着他身形一動，踩着先天八卦步伐晃動起來，口中一邊急促的念念有詞。
深淵下漫起更多的陰寒氣息，而且其中還夾雜着無數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意念，一時間懸崖上陰風陣陣。
陰司鬼卒一邊咒罵著一邊驅趕被吹散的魂魄歸列，卻被愈加強烈的陰風吹得他們也身形不穩。場面一時間“熱鬧”起來。
葉秋山知道該自己出手了。心神一收，神念漫下腳下懸崖，一點點的控制着下面的寒氣以更高的速度飈升。
“下面到底怎麼了？”一個頭目模樣的鬼卒哇哇只叫，蝕魂鞭一鞭打在被吹散出列的魂魄上，那個魂魄被抽的地方頓時騰起一股輕煙，形象也淡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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