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優秀女孩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的一個冬天，上海。
春節快要到了，各個學校也都預備着放寒假。此時還不是正常的畢業季，但在一所地處上海東部的申江大學（註：該大學是虛構的），校方卻正在大教室里為一名學生提前舉行畢業儀式。
美國籍的校長湯姆斯用不是很流利的漢語高聲道：“林若雨同學學習異常刻苦，她已提前修完了我們學校所有的學分課程並圓滿的完成了論文答辯，學校董事會經研究后決定，准予林若雨同學提前一學期畢業，大家向她表示祝賀。”
台下響起了掌聲，但同學們的神情各有所異，有崇敬，但更多的是嫉妒和不屑。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起身向台上走去，她就是林若雨，申江大學數學系學生。林若雨看起來二十一二歲的樣子，容貌白皙絕美，梳着兩條粗長的辮子掛在胸前，她穿着一身整潔的淺灰色條紋圖案的土布旗袍，外套着寬大的學士服，戴着學士帽，整個人帶着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她簡樸的穿扮和其它衣着高檔華麗光鮮的同學顯得格格不入，但仍難掩她的美麗奪目。
林若雨走到台上從湯姆斯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和這學期的獎學金，然後向他鞠了個躬。旁邊的嘉賓席上，申江大學數學系主任、日本籍教授山本五郎極其讚賞的看着林若雨。
台下一個偏僻的角落中，一個打扮得油頭粉面的男青年眼睛發光的盯着林若雨看。他叫許華真，是上海灘頗有名氣的花心大少，仗着家境富有和父母溺愛，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尋花問柳。他並不是申江大學的學生，今日卻突然心血來潮，偷偷混進這裏來湊熱鬧瞎玩。
許華真輕聲問旁邊的人：“嗨，她就是你們申江大學的最優秀的校花林若雨啊。模樣倒長得很不錯，就是穿扮太寒酸了。”
旁人道：“她家裏挺窮的，她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呢，就靠她媽一個人打雜工過活。她在這裏讀書全靠她自己的獎學金。”
許華真輕浮道：“哦，這妞倒有點意思，不知把她玩玩的感覺如何？”
旁人道：“我可跟你說啊。林若雨可是我們學校里出了名的孤僻冷美人，她只知一門心思啃着書本，幾乎從不和其它同學來往。以前可有很多男生偷偷向她送過情書，但全被她冷冰冰的回絕了，後來都對她又恨又氣。我勸你別去自討沒趣了。”
“是嘛。”許華真卻更想去嘗試下林若雨。
典禮結束后，學生們紛紛回宿舍收拾行裝準備回家過寒假。林若雨也回到自己寢室收拾東西，她卻是要徹底離開這裏了，她的東西很少，就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書籍及筆記本，她很快就整理好塞進行李箱。同室的三個女生還在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無在乎就是準備去哪裏玩啊、要給自己買點什麼東西啊，林若雨對她們的話題自然不感興趣，她穿上大衣戴好圍巾，向她們招呼了聲就先出去了，那三人理也沒理林若雨。在這所學校，幾乎所有的女生都嫌她出身貧寒，又忌她美貌和優秀，不願和她親近，現在她提前畢業離開，她們正求之不得呢。
林若雨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宿舍樓，到了校門口時，她又回頭深深望了申江大學的教學樓片刻。這所學校帶給了她很多榮耀，她真的想在這裏再多生活一段時間，可是她現在卻是提早離開了，這也是她自己造就的結果。為了儘快到社會上工作起來幫母親減輕負擔，這幾年她可以說是拼着命苦讀了，四年的課程她三年就修完了。
可是，自己的未來到底如何，此時的林若雨心裏卻一點底也沒有。雖然她是一個極其優秀的女大學生，但在上海灘這個處處看勢力講後台的地方，沒有背景的人就是再出色也難有出頭之日，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命里的魔星始終在纏着她，她不敢想像那個魔星以後是否會在她的職業道路上繼續給她使絆。
林若雨終於轉過身繼續趕路，突然一輛小轎車疾速駛到她旁邊停下，花里花哨的許華真出來道：“嗨！林若雨小姐，你好。”
林若雨並不認識他，道：“你是誰？”
許華真嗲聲道：“哦，本公子姓許，名叫華真，華麗的華，真實的真。我們認識下，交個朋友吧。這是我的名片。”他從衣兜里拿出一張名片遞向林若雨。
林若雨並不接，淡淡道：“對不起，許先生，我並不認識你。我還要趕時間回家。”她說著就要走開。
“哎！別走呀。”許華真趕緊一個閃身攔住林若雨，道：“林小姐，相處相處不就認識了嘛，就交個朋友嘛。”接着他又湊近壓低聲音道：“林小姐，我知道你家裏的情況，我可以幫你，只要你答應做我女朋友……”
林若雨氣得用力推開許華真，叫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告訴你，我不想認識你，我更沒興趣和你交往！你給我滾開，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許華真勃然變色，叫道：“臭丫頭，你以為自己是誰啊？裝什麼清高啊？你也不打聽打聽，本公子我什麼樣的女人沒搞不定過。我告訴你，要是你敢不識抬舉，我就……”
“啪！”忍無可忍的林若雨揮手重重打了許華真一個耳光。
“你……你還敢打我？”許華真捂着臉吃驚的看着林若雨，叫道：“媽的，今天不讓你領教領教本公子的厲害，本公子就不姓許！”
許華真欲還手，可他手剛揮到半空，就被另一隻手抓住，他轉頭一看，只見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正怒視着他。
阻止許華真對林若雨動手的中年人正是申江大學數學系的日本籍教授山本五郎。
山本五郎推開許華真，用不是很流利的漢語喝道：“你這人太無恥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女孩子。馬上給我滾，不然我可要報巡捕房了。”
許華真見這下自己沒法再佔到便宜，決定先撤，他退回自己車裏，又頭伸出車窗向林若雨叫道：“賤丫頭，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來收拾你的！”他說完趕緊開車離開了。這時他當然還不會想到，不久之後他會因為招惹了林若雨而喪命。
山本五郎向林若雨道：“林若雨同學，你沒事吧。”
林若雨搖搖頭，感激道：“謝謝你，山本教授。”
原來，山本五郎年輕時曾在美國留學進修數學，和申江大學現任校長湯姆斯是校友，湯姆斯來上海工作后，特意也把山本五郎聘來申江大學工作。
山本五郎道：“林若雨同學，現在方便嗎？我想請你喝咖啡。”
林若雨道：“我還要趕時間回家呢。”
山本五郎道：“放心吧，我不會耽擱你太久的，我主要是有事要和你說。”
林若雨猶豫了半餉，還是答應了：“好吧。”
兩人來到附近一家咖啡店，坐定后，山本五郎道：“林若雨同學，你現在已畢業了，想過以後做什麼工作嗎？”
林若雨想了下，道：“我覺得我還是去找一所中小學校，做一名老師吧。”
山本五郎搖頭道：“這樣你可就太屈才了。”
林若雨道：“山本教授，目前我們國家的情況你應該也清楚，除了教師這個職業，我現在還想不出有什麼工作更適合我了。”
山本五郎道：“林若雨同學，有一件事我想徵求你的意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推薦你去美國留學進修。”
林若雨一驚：“我去美國留學？”
山本五郎肯定的點頭道：“是的。你是我到中國后遇見的最優秀的學生，我不希望你以後荒廢你的才華，你若去美國再深造下的話，將來一定會有很好的發展。至於學費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向學校申請全額助學金的。”
林若雨沉思了片刻，道：“山本教授，謝謝你的好意，只是這畢竟是件大事，我還得好好考慮下。”
山本五郎道：“這當然可以。不過這機會可是很難得的，我希望你能儘快決定下來。”
“好的。”林若雨轉頭看看外面天色，道：“對不起，山本教授，我得回家了，我家裏很遠，再晚的話可就要天黑了。”
“好，那我就等你的回復了。”
山本五郎送林若雨出來，隨手招來邊上一部黃包車，道：“你一定要把這位小姐安全的送到家。”
林若雨急忙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我早已習慣了。”
山本五郎道：“別太節儉了，你家這麼遠，你也要注意自己身體。”他邊說邊拿出錢先給車夫預付了車錢。
林若雨只好道：“謝謝你，山本教授。”
山本五郎頓了下，道：“我有個請求，你能答應嗎？”
林若雨道：“你說吧，我一定答應。”
山本五郎道：“以後你不要再叫我山本教授了，我想直接聽你叫我五郎，我也直接叫你若雨，可以嗎？”
“這？”林若雨臉微微一紅，很是猶豫。山本五郎又道：“我沒其它意思，只是我現在一個人在這裏，我真的很想能有個親近的好朋友。你能答應做我的好朋友嗎？”
林若雨看着山本五郎懇切的眼神，不忍拒絕他，終於點頭道：“可以，五郎。”
山本五郎欣慰極了，拍拍林若雨肩，然後示意車夫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