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是因為你愛我
快下班時,同事跑來和任菲聊天。剛來的實習生每天換一套衣服,烈焰紅唇,天天有跑車接她上下班,“那樣適合去演藝圈,來我們報社幹什麼呀!”
“女人的生活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像我們整天蓬頭垢面地跑新聞,回家剛躺下去還沒睡熟,一個電話打來又得掙扎地爬起來,這種生活才不是人過的。”
“大學時,我大哥讓我不要那麼辛苦地學習,不掛科就萬歲,獎學金不要去期盼,把自己打扮漂亮就好,當時我還不以為意,覺得他大男子主義,現在想想,簡直是真理呀!”
恰好主編過來,瞪了她們一眼,“還沒下班呢!”分貝不高,但分量很足,八卦的同事立馬溜得沒影。
任菲只好拿起桌子上的報紙做認真學習狀,可是看了報道后,恐怕連飯都吃不下了。現在的新聞報道得太露骨,年輕女子被劫死亡,無頭女屍、強姦視頻高清圖,一一圖文並茂,繪聲繪色,吸引了讀者的眼球,也徒增市民內心的陰暗面。任菲放下手中的報紙開始工作。同事小李剛好拿來一份文件,任菲伸手接下來,小李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徑直坐在了任菲對面的椅子上,他張口欲言。任菲說,“要是借錢什麼的,你還是走吧,我們都是窮困的難民。”小李被這句話逗笑,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見識廣一些,我問你一件事,你幫我分析一下。”見任菲頷首,他繼續說下去,“一個女生身上有煙燙傷的傷疤代表了什麼?”
“你問這個幹嘛?”
“這你先別管,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她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分兩種情況,若是自己燙的代表傷痛,而別人燙的則表示秘密。先說自己燙的,一般不會有人高興了就拿煙來燙自己,除非是吸毒了。至於別人燙的話,就可怕了,記得去年我們採訪的一個被騙到紅燈區的小姑娘嗎?她身上就有幾處煙燙的傷疤,都是被人客燙的。”
“如果真是自己燙的,她就沒想過以後她的男人會怎麼想嗎?”
“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李若有所思離開。任菲看着他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小李上周結婚,也許是在妻子身上發現了什麼,現在婚姻生活才剛開始就已經開始疑神疑鬼,再過十年,小李變成老李,手上有了一點兒權利,肯定一手搭着年輕漂亮的實習生的肩膀抱怨,“我的妻子不懂我,她有不能告訴我的秘密。”
終於等到下班,任菲直接往姐姐任晉家跑,她現在升級為全職家庭主婦,專門在家裏搗鼓好吃的,不止她三歲的兒子小瑞被喂得胖胖的,就連她自己的腰身也增了兩圈。
本以為到她家就可以見到香噴噴的雞腿了,可是進屋后才發現她正抱著兒子看電視呢。小瑞一看到任菲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抱住她的腿,奶聲奶氣地叫,“小菲,小菲……有沒有,有沒有帶吃的來?”
她蹲下來抱起小奶包,“喲,你個貪吃鬼,準是你媽把你餓壞了,這麼晚還不做飯。”
任晉這才起身,“很快就能做好,從超市買來直接可以下鍋,就怕你趕不上吃熱的,才等你來再做的。”
任菲到廚房一看,果然都是現成的,現在多半的女性都是直接從市場買回宰好、切好的雞鴨魚,相對曾經被認為野蠻彪悍的婦女來說,她們像被剝奪了某種能力。
姐姐把她推出去,“你陪瑞瑞玩會兒。”
“瑞瑞,你剛叫我什麼?”
“小菲……”
“我是你小姨,你不能叫小菲,這樣子很沒禮貌,其他小朋友就不跟你玩了。”
“爸爸媽媽都那樣叫你。”他繼續低着腦袋玩手中的玩具。
“那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瑞瑞雙眼滴溜溜地盯着任菲,人小鬼大。
“因為你沒有你爸媽都比我大隻,所以可以那麼叫。”
“以後我長大了就可以叫你小菲了嗎?”
任菲生氣地往沙發上一坐,順手把地上的小孩撈起來,“以後?想吃我買的東西就得乖乖地叫小姨。”
“小姨,小姨……”
“嗯,真乖。”
“姐,今天姐夫又不回來吃飯啊?”
“別提他了,早上剛和他吵了一架,幸好當時小瑞不在家。”
“吵什麼?”
“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回來就嫌棄我肚子一層層泳圈,我辛辛苦苦把孩子帶大,為家庭付出那麼多,有時候心情不好說話大聲了一點兒,你姐夫就跳腳地說我脾氣不好。那個女人,什麼都沒為他付出,卻能得到他的人和心,我真不知道造的什麼孽。”
“你見過那個女的?”
“他能讓我見着?藏着還來不及!”
“那你還口口聲聲地說‘那個女人?’”
“襯衫上到處都是口紅印,香水味,怎麼可能沒女人?”
“姐夫那麼謹慎的一個人,在外邊有人能讓你發現?可能是誤會。”
任晉抬頭抱怨,“連你也偏袒她……”
“偏袒也是偏你,這樣說,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因為誤會鬧得回不了頭。”
“小菲,我要吃雞翅,你幫我夾兩個……”小奶包突然插嘴,兩個大人只好噤聲。不一會兒姐夫就回來了,看上去滿臉的疲憊。
“小菲,你來啦?”他脫下外套,似乎給客人幾分面子,微笑着打算上桌吃飯。任晉卻冷冷地打斷,“在外面還吃不飽?在小菲面前裝模做樣算什麼!”說完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並不打算就那樣放過早上爭執的話題。
“你還有完沒完!”姐夫動了氣,連額頭上的青筋都暴露出來。
她馬上轉過頭對任菲說,“你看到了吧,小菲,”任晉嗚咽,“動不動就沖我大呼大叫,我要和他離婚。”
任菲頹然,兩分鐘之內,就把名校畢業,曾經名動一方的姐姐變成了瘋婆娘,婚姻果然是女人的墳墓。不,也是男人的墳墓,當年的姐夫溫文爾雅,想來也是俘虜了不少少女的芳心的,可是如今圍著兒子妻子團團轉,卻怎麼都無法討好他們,到處碰壁。她嘆氣,“你們慢慢吵,我帶你們兒子出去,如果等我們回來還未吵完,這個兒子,你們也沒必要領回去了。”說著倒真拉着小奶包走了。
門一關,站在地上的小孩抬頭痛苦地問,“真的不要他們了嗎?”
看,連小孩都懂捨棄是多麼讓人難以接受,她俯下身子輕聲說:“不,他們愛你,不會捨得離開你。我們也沒有不要他們。”
“那行,以後還是有肉吃的。”他心滿意足地向前走,留下任菲一個人啼笑皆非,屋裏的爭執聲依舊不斷。女人,當真是為了女人?這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可是這兩種生物永遠可以糾纏得死去活來。
任菲帶着外甥打算在外面溜達幾圈就回去,傍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帶着小孩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畢竟不是什麼很安全的事。她牽着小奶包,正打算往回走,卻不小心撞到一個人,任菲腦海中第一個反應就是搶小孩的,所以第一個動作是緊緊地抱住小瑞,這才打算道歉,可是一聲對不起還沒有說出口就卡在了原地,這世界真小,他也呆住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和你長得真像。”
“是……是挺像的。”她無力地回答。這不是她私自生下她和衛揚的兒子然後寄放在姐姐家的戲碼,大家都說小外甥長得和她最像了。她起身抱着正睜大眼睛瞪眼的小奶包落荒而逃。
“站住!”衛揚在她後面叫道。
她明明想逃,可是那一聲站住就像是魔法,把她給定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是要問清楚這個孩子的來歷嗎?還是舊情復燃?不不,聲音那麼急而凶,分明是質問的口氣。她果然給定住了,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謝謝叔叔!”身上的小人甜膩膩地笑着接過身後遞來的東西,原來是剛剛買來的遊戲機掉了,她轉身想道謝,可是已經不見他的蹤影,任菲鬆了一口氣。
回去時姐姐和姐夫已經熄火,可是表情依然不善,任菲丟下小瑞便離去,這個人小鬼大的傢伙是調節氣氛的高手,不出兩下,餘下的火花必能熄滅。
不妙的是任菲,一躺倒床上便全身酸痛,再也起不來,一個可愛的嬰孩走到她的床邊伸手推她,任菲睜眼,紅紅的臉似蘋果,烏溜溜地眼睛像寶石,可愛到極點,一走進身邊,就有種要被吸走的感覺,他伸手要任菲抱,軟軟的手撫摸着任菲的臉龐,男嬰奶聲奶氣地叫着媽媽,任菲疑惑,他卻突然融成一灘血水,鮮紅地攤開在地上,空氣中都是腥味,濃稠的血水濺到任菲的臉上,血水中的一股吸力把她吸到血水裏面去,她想大聲尖叫,腥味便灌倒嘴裏。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金屬在她身上亂絞,她身上流出來的血和眼前的血融為一體,從遙遠的地方飄來更加尖銳的呼喊,“媽媽!媽媽……”這時衛揚也出現,“你騙我!把我騙得好苦!我把心都掏給你了,可是你竟然瞞着我這樣的大事。”說著,他的心果真從胸腔中溢出,胸膛空了一片,衛揚雙手捧着血肉模糊的東西遞到任菲面前,任菲尖叫,“不!不是的,你也對不起我,我們扯平了。你不要來找我!你們都不要來找我……”她無助之下哭出了聲,這才從噩夢中清醒,看到窗外,天已經大量,任菲卻似打了一場戰,力氣都消失殆盡,更奇的是鼻尖彷彿還有一股腥味。
她去浴室換下昨天的衣服,出來時已經精神抖擻,上班的人永遠得有個敬業的樣子,才能博得老闆的賞識與下屬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