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靈的碰撞
九月的天還是沒有褪去躁熱的意思,可可從床上起來,外面已經是艷陽高照了。
還沒下公交車,可可就看到孫岩已經在書城門口等着了。
可可走過去,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遲到了。”
“沒,我剛到。”孫岩說道。
“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可可邊往裏走邊說道。
“偵探,科幻一類的,但更喜歡看《讀者》、《青年文摘》之類的雜誌,文章短,有耐心看。”孫岩道。
“上三樓吧,三樓是小說區。”可可提議道。
隨便捧了幾本書,二人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了下來。
“天真熱。”可可用書扇了扇。
“哎,你初中是在哪兒上的?”可可突然問道。
“省中。”孫岩道。
可可心中一驚,沒想到他是那個學校的。省中,在本市,連“垃圾”都稱不上。在外人看來,一般不打算考大學的人,到裏面混混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要是有誰跟別人說自己是省中的學生,那就等於自找鄙視。
也難怪,在同學們的眼裏,除了那些數一數二的高中不在他們的鄙視範圍內,其他的普通中學,基本都是“垃圾”一類的。就連自己的學校,也未能免遭自家學生的鄙視。
動不動就是“一幫垃圾”,“全他媽垃圾”之類的話,不知是青春叛逆期的無所畏懼,還是指點江山的激情。總之,一討論起某某學校,個個都是熱血憤青,這個學校也“垃圾”,那個學校也“垃圾”,各有各的“垃圾”之處,各有各的“垃圾”特點,有時候自己的學校也不能幸免於難。
大家相互的看不起對方的學校。被冠上“垃圾”稱號最多的,當然是可可的學校,還有那個比“垃圾”更“垃圾”的省中。當然,如果去掉“憤青”的成分,也許各學校並沒有大家說的那麼的不堪。
據說在省中,無論考多少分都能進他們的高中,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可靠的消息是,老師基本不去管學生,一半是不想管,一半是怕。怕什麼?當然怕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學生呀。此所謂“朽木不可雕也”。管了也白搭。更有甚者,老師在上面講課,學生在下面公然吃牛肉麵,吃零食。要是學校里能有個可培養的苗子,那真是學校修來的福分呀。
“省中是挺垃圾的。”看到可可的表情,孫岩淡然一笑。
“沒那個意思,咱們的學校不也一樣?”可可說道。
“省中雖然很垃圾,”孫岩還是淡淡一笑,“可初中部還沒有垃圾到讓人恐怖的境界。”
“理解。”可可說道。
“我小學在老家農村上的,初中來了這裏的時候,學習成績算是很不錯的,老師把我當成了重點培養對象。在我身上寄予了厚望,爸媽也是,我自己也是這樣,就這樣不知不覺的,我被抬高了許多。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呀!”孫岩平靜的說著,但還是苦笑了一下。
“怎麼了?”可可疑惑的看着孫岩。
“一個被老師寵到天上,被同學們看好的,自己也對自己滿懷希望甚至有點自負的人,一下子跌入了低谷。”孫岩繼續說道,“滿以為自己能考個不錯的高中,可中考成績一出來,我的心一下子涼了。”
“其實聯考成績還是不錯的。”孫岩苦笑道,“可是……”。
可可一句話都沒說,儘管孫岩簡單的講了講他的故事,她似乎看清了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她懂他。她知道他的處境,倘若他和班裏其他男生一樣,本來就是個混混,那也就不會有什麼打擊而言了,可偏偏他不是,老師看好他,家人寄予厚望在他身上,他自己呢,抱負也大,這種種的厚望轉變成了無形的壓力鞭策着他,一個從農村來到城市的孩子,渴望成功的孩子,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一旦失敗了,便是“爬的高,跌的重”的結局了。
“我感覺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甚至別人的一舉一動,我都覺得有挖苦的意味,甚至別人的一個異樣的眼神,都讓我恐懼,天再熱,我都感覺冷。”孫岩吐了口氣。
中間不知沉默了多久。
“自此老爸經常打擊我,每次訓斥我,都要提中考的這一節,說我無能,然後把我貶低的一文不值。從此我陷入了自卑,恐懼,自責里無法自拔。我怕,怕別人戳我的傷口,而老爸偏偏這樣。我越來越沉默了,不喜歡與人交流,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孫岩苦笑着。
可可感覺的到,他的心在抽搐。
“在高一的一年裏,我整天渾渾噩噩,經常想,經常自責,甚至有時候懷疑自己的能力,這一年痛苦極了。我不想再這樣痛苦了,這是種無法傾訴的苦楚。”孫岩木木的說道,看不出他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兒,孫岩繼續說道,“我一直這樣掙扎着,除了痛苦,還是痛苦。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於是開始努力改變自己,學着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學着抽煙,喝酒,上網玩遊戲,幽默,**兒郎當,往混混的路上走。其實我很厭惡那樣,我只是想合群,我怕孤獨,我……。”孫岩沒有繼續說下去。
看得出來,孫岩的心裏很痛苦,他怕,怕被嘲笑,怕被看不起,怕被孤立,所以他變得很被動,要融入這個哥們圈,就得按他們的喜好來,此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嘛,所以處處要與他們相同。可可想起孫岩那次和自己的口角,看來他的確是沒有惡意的。
“我以為這樣會好點,”孫岩繼續說道,“可我錯了,這沒有給我減輕一點痛苦,反而讓我感到更加空虛寂寞,我哈哈大笑,是因為我內心痛苦,我需要用笑來掩飾內心。我越是弔兒郎當,我就越難受。”
可可轉過臉來看着孫岩,依然俊美的側影,依然深邃的眼神,這裏面卻充滿了憂鬱,傷感。
可可想不出什麼話能安慰他,那些“從哪跌倒從哪爬起來”的話已經不新鮮了,最主要的還是他自己。中考的挫折,在這一年的醞釀中,恐怕已經變成了心病。心病還要心藥醫,可可卻不知道怎麼找到這種葯。
如果他的父母能及時的給予他鼓勵,如果老師能瀟洒的說聲“沒關係”,也許結局會樂觀些。
可一千個如果,一萬個如果,都是假設。而實際上,老師也許驚訝自己着重培養的學生成績如此,父親不能接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讓自己失望。就在他需要一點鼓勵和安慰的時候,也許大家都保持了沉默。他們忘了,當初他是背負着“厚望”去戰場的。
“你看過《老人與海》這本書嗎?”孫岩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