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之爭1

楊梅之爭1

我從大殿出來,回到紫衣閣,三個丫頭早就在院子裏翹首盼望,看見我趕緊迎了上去。

素素關切地問:“午時聽說貴妃召見姐姐,怎麼說?”

紅萼也嘟着嘴:“姐姐,可有說讓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綠蘿見我只顧低着頭走來,也急了:“姐姐,我不想呆在這兒了,我要回去……”

我在窗檯的雕花鏤空花梨桌旁坐了下來:“貴妃還是沒有說,再等等吧。”

綠蘿噘着嘴:“早知道我就不來了,我以為皇宮會有什麼好玩的呢,原來跟蹲大牢一般。”

素素沒好氣地呵斥她:“你說這話做什麼?姐姐也是想讓我們長點見識,在貴妃面前露臉面,那日你們不也出了風頭?只不過在紫衣閣里候着,哪是真的坐牢,你們急三火四的,別給姐姐添堵了。”

我欣慰地朝素素笑笑,素素畢竟年長些,說話做事比她們要沉穩點,我拉過綠蘿和紅萼的手說:“都怪姐姐思考不周,原想着不過幾日功夫便可回去,沒成想一再耽擱,這都是姐姐的不是。”

“姐姐,你別這麼說,我們,我們不是真的想讓姐姐難受,姐姐,你放心,我們再不說回去的話了。”紅萼和綠蘿看着我,愧疚地說道。

我拍拍她們的頭點點頭:“你們跟素素出去吧,我有點累了。”

她們倆乖巧地站起來,朝素素望了眼,三人一起出了閣,輕輕掩上門。

我吁出一口氣,右手握成拳重重敲打着頭痛處,突然兩隻手攀上我的頭,柔柔地按摩起來,素素的聲音響起:“姐姐的頭痛病又犯了?”

我點點頭:“你怎麼還沒休息?”

素素的手沒有停,沒有接話,反而問道:“可是貴妃娘娘為難姐姐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壓低聲音說:“素素,我能信任的就是你們三個,這事關係到我,也關係到木蘭坊里的上上下下,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有膽量為姐姐保密嗎?”

素素聽我說這話,立馬跪下來,流着淚說道:“姐姐,你不信任素素,素素心裏是既理解,又委屈。自打姐姐進了木蘭坊,大家一塊處着,我早已把姐姐當成親姐姐,姐姐有什麼事情儘管跟素素說,素素肯定會為姐姐赴湯蹈火。”

我一聽這丫頭的肺腑之音,再想到這件事的後果,覺得自己的私心太重,如果把她扯進來,我也太對不起她叫我的這聲姐姐了,便立馬拉她起來:“算了,姐姐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知道你的心,越發不能讓你牽扯進來,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姐姐能處理。你且去歇着,咱們很快就能回坊。聽話!”

“姐姐……”素素聲音沙啞,想再說什麼,被我擋住了。

既然貴妃把任務交給我,她就是想試探我對她的忠心,好,那我就一個人為她“盡忠”好了。

三日後,子夜時分,萬籟俱寂,連晚睡的烏鴉也沒有了動靜。

我換好宮女服,揣好地圖和藥包,悄悄溜出紫衣閣。出了飛霜殿,我按着地圖摸着黑在永巷裏走着。

我知道永巷的盡頭住着我今天要見的人,她是貴妃給我的任務中的主角。

這是一條幽僻深遠的巷子,掩藏在苔深過半的高牆裏,這裏很少有人來,通過青石板上的青苔便可看明白。永巷從漢朝開始便像一條長鞭,一道一道抽打着遍體鱗傷的失寵犯錯女人,曾經讓我深惡痛絕的永巷,如今我卻成為了那個執鞭之人。

身不由己,果然是身不由己?我總該為自己的良心找些借口。

空曠的巷子裏,響起我的腳步聲,如滴答的水聲,又彷彿是血滴聲。我在幹什麼?準備幹什麼?真的讓自己萬劫不復么?不過是梨園,為了梨園真的要不擇手段么?

永巷的盡頭是一座宮宇,這是一座離長生殿最遠的一個小殿,此處門庭稀落,朱瓦褪色,窗楣斑駁。

這是一個凄涼地。

這個小殿本來就宮冷人少,此刻又是深夜,更是冷清至極,只有蕭瑟的風在樹葉間發出簌簌聲響。

望着這一片凄涼,我的心也跟着凄涼起來,我在心底冷笑,女人為難起女人來,果真是冷血無情,而我不過是個過客。

我在窗檯下的桂影旁徘徊很久,只有這一株桂樹,看見我狠狠跺了下腳,拍拍衣服,匆匆往寢殿跑去。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殿內熟睡的主人和她的宮女。

當我在宮內紅燭的光線下,驚魂未定時,這倆人一臉的一本正經,她們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反而像是一直警惕的神情剛放鬆下來的樣子。

我跪了下去,斷斷續續說道:“梅妃娘娘,你還是出宮去吧,貴妃娘娘要殺了你……”

梅妃並不感到吃驚,她卻拉起我,一臉微笑:“我知道,非煙,你趕緊起來。”

我一臉疑惑地望着面前這位瘦弱如落梅的女人,心中一陣隱疼,這是一個有才氣和靈性的女人,上天卻讓她淪落至此。

“貴妃派你來的,對不對?”梅妃眼神黯淡,朝我撇了撇嘴角。

“是,可是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梅妃娘娘您沒有錯,不應該成為女人宮斗的犧牲品。貴妃雖然暫居上風,但是她不能左右一個人的生死,不能……”我一邊說一邊把懷裏的藥包摸出來交給了梅妃。

梅妃接過藥包,冷笑一聲:“她如今越發狠絕了——可是你的梨園呢?這不是你來長安的目的么?如果殺了我,你就可以順利進入梨園,但是你卻放棄了。你要知道你破滅的不僅僅是你的梨園夢,甚至會是你自己的性命。”

梅妃的這一番話,我沒有細想,甚至沒有去思考她如何會了解到一個客串小舞姬的夢想,這些話當時聽在我的心裏,暖暖的。

“娘娘,我倒有個辦法。”門口出現了三人,素素帶着南音公子和小枝姐來了。南音依舊如往日一般嫵媚若風,小枝姐也越發精神煥發。

我看見素素和小枝姐,像看見親人一般朝她們奔過去,小枝一把摟住了我,素素也圍住了我。我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要知道剛才我的靈魂經歷了怎樣的掙扎和煎熬。

小枝姐摸着我的頭,哽咽道:“銀妹妹,真沒想到貴妃竟然讓你也捲入這場戰爭中。”

南音公子朝我淺笑道:“我早知道非煙是非分明,她果然是個性情中人。”

我正好奇他們為何今晚也在這時,聽到梅妃笑道:“我們早料到你會來。”

小枝露出歉意道:“我們不該懷疑銀妹妹的,但是梅妃娘娘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現在知道妹妹的心意了。我真高興!”

我又驚又奇:“為何你們知道我會來?”

宮女阮兒說道:“貴妃娘娘假借他人之手,加害我們娘娘不止這一次。”

“貴妃為了網羅親信,把梅妃娘娘當成了箭靶,每回她單獨約見的人,我們都要增強警惕,那日小枝從紫衣閣出來,便聽到貴妃傳喚你的消息,直覺告訴我她準備利用你,一方面加害梅妃娘娘,另一方面試探你的忠心。”南音幽幽說道。

小枝接口道:“這三日我們夜夜防護,今晚你果然來了,你來的時候,我雖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銀妹妹不會做的,但是又害怕你會鋌而走險。”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梅妃問南音:“南音,貴妃要是知道非煙沒有按她的要求做,肯定不會放過她的,木蘭坊也會受到牽扯。”

“我這個辦法雖然冒險,但是一舉兩得,不僅讓梅妃娘娘沒事,而且會讓貴妃對非煙的忠誠深信不疑,只是這次要委屈非煙姑娘了。”南音公子說完這話后,壓低嗓子把辦法朝我們三人說了一遍。

“果然是好辦法,”梅妃欣喜,轉而憂慮地望向我,“非煙,你要受苦了。”

“沒事,只要能讓梅妃娘娘全身而退,我又能進入梨園,那點苦我還是忍得的。”我說道。

“姐姐,明日我陪你!”素素一副有難同當的決心,“請不要再拒絕了,如果把素素當成妹妹的話。”

我感動地朝她笑了笑,她果然還是被卷了進來。

“只是太冒險了,萬一咱們堵輸了,貴妃不救銀妹的話,妹妹不是遭殃了嗎?”小枝憂慮地說道。

南音唇角勾起一抹笑:“我覺得不會,貴妃雖然險惡,但她也急需籠絡人心,她看重忠字,所以明日非煙盡量表現愚忠,她不會見死不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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