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真面目
章節名:第七十七章真面目
這婦人從背影上看去年紀大約五六十歲,身上穿的一件普普通通的皂色衣裙,滿頭花白,髮髻用一根木釵纏繞着。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件飾品。
她此刻正虔誠對着佛像敲着木魚,那婦人的態度很是專註,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小院的多出兩個不速之客。孤單的身影,滿院的慌草。使得這婦人的身影看上去有那麼的孤寂。
陸聘婷卻看的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準備想開口詢問,董小姐卻向自己輕輕的擺了擺頭,然後伸出一個手指放到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接着弓着身子,拉着莫名其妙的陸聘婷,躡手躡腳從原路返回。
直到離開小院一段距離,陸聘婷才甩開她的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剛才那裏是什麼地方?你又為何讓我去那,不是說要見人嗎?這到了門口卻過門不入是什麼這意思?”
面對陸聘婷的質問,董小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久久沉默,當她再抬起頭的時候,眼角卻是一片晶瑩,嗚咽着道:“剛才小院裏的情形你也見到了,實不相瞞那裏是我們家早年荒廢的一處佛堂。而那一個頭髮花白的婦人……她,卻是我的娘親。”
這個答案讓陸聘婷大吃一驚,按理說,董家太太的年紀應該和王夫人差不多,如今的王夫人保養得當,膚色白皙,面頰紅潤,一身得體而華貴的打扮讓她顯得氣質優雅。雖然年紀已過半百但依然風韻猶存。
可眼前這個董家太太卻如此憔悴不堪,看上去就像是和王夫人差了一個輩分。兩人站在一起不像是年齡相當的同輩人,說是母女倆也是有人相信的。這些達官貴人內宅的婦人們都很講究自己的保養問題,董家又不是平凡人家,董家太太怎麼就將自己弄得蒼老?
董小姐用手帕輕輕的抹了抹眼睛,繼續抽噎道:“母親在此受苦,做女兒見了心裏真真的難安,所以每每到過這佛堂后,我的心裏就像深深的被揪着一般疼痛,常常夜不能寐……”
董小姐這番梨花帶雨的哭訴,要碰上一個年輕男子少不得就要生出憐憫的惜花之心,可惜兩人同身為女兒身,陸聘婷的性格又就屬於那種堅毅果敢的類型,這件事要是發生在她的身上,就算是將整個府邸鬧個天翻地覆,也將母親從苦中解脫出來。
而董小姐卻一邊哭訴着自己的傷心難過,博得別人的同情。一邊去毫無作為的袖手旁觀着母親艱苦度日。陸聘婷絕對不敢苟同她的這般孝心。一味的哭有什麼用,若是世間上的事情都能用哭來解決問題,又何必要學文習武,乾脆來一個比哭大賽不就行了,誰哭的最厲害就讓誰做大官豈不是來得更快捷?
因此對於董小姐這種嬌滴滴的行為,陸聘婷心裏早就感到不耐煩了,見她毫沒有收斂的意思,繼續抽噎個沒完沒了,便實在是忍不住出聲,冷冷的打斷了董小姐的哭訴。
“表妹到底有何需要我幫忙,請儘管直說。”
“這……四表嫂第一次登門拜訪,我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面對陸聘婷的詢問,董小姐卻又扭扭捏捏起來,雙手絞着手帕,滿臉的難為情。
本來她是不願插手別人家的家事,但卻被董小姐趕鴨子上架的生生拖在董府,想袖手旁觀卻是不行了,因此才決定順手幫上一二。
但是看目前的情況,陸聘婷又簡直搞不懂董小姐是何心態,你出聲叫我留下來,又把我帶到這個佛堂外偷窺了半天,不就是想讓我幫忙嗎?到頭來又要做出這種惺惺作態的模樣,難不成還要我求着你,哄着你來主動要求幫忙。
也懶得和她在這裏糾纏。道不同不相為謀,兩個人的性格相差十萬八千里,一個大方洒脫,另一個給扭捏造作,相處起來實在是困難。
“我這人最見不得有人在我耳邊哭哭啼啼的,這樣只會讓我感到心煩。董家表妹有話還請直說,我府里還有事,若是你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就先行離開了。”
也許還沒有人能像陸聘婷這般直接了當的跟自己說,討厭自己這般哭啼啼。董小姐先是愣了愣,見陸聘婷的臉上真的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便知道她的確不喜歡與自己這般糾纏着,若是自己再這般扭捏造作,她真的會拂袖而去。
聽人說定遠侯府娶了一個刁蠻而不知禮數的媳婦,原本以為只是外界的傳言,是李氏故意發出的污衊之言,如今看來這個陸聘婷的性子確實是有一些刁蠻任性。
他怎麼可以當著自己的面,說出討厭自己裝可憐的模樣,她難道不是應該表示同情表示關心嗎?
在貴族小姐圈子裏,大家都是其善於偽裝自己,就算心裏面再怎麼不耐煩、不喜歡,臉上都應該表現出得體大方的笑容,哪怕是礙於情面上的表面功夫,她也應該出言安慰自己一二,怎麼可以直接了當的給自己難堪。
自己羞澀的模樣不知得到了多少太太和小姐的憐惜,自己也正是靠着這種保護色,在貴族圈裏面留下了膽小無害的形象。
四表哥歐陽旭峰從小就有聰慧的名聲,又生的那張俊俏文雅,雖然這些年被李氏敗壞了不少名勝聲,是在董小姐的心目中卻是頂好頂好的。
卻娶了一個如此不知禮數的刁蠻姑娘,雖說娘家有權勢,可到底也是一個武將家的女兒,缺少了應有的大家閨秀的教養。兩人成婚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董小姐心裏為心上人歐陽旭峰大大的感到抱不平,若是換作自己與四表哥成親,定然會處處替他打點到位和那些太太小姐們相處的融洽,談笑風生之間拉近兩府的關係。絕不會像她如此這般不通情理。
但此時卻有事相求於陸聘婷,因此董小姐不得不收起心裏討厭和憎惡,臉色一變數變,先是一陣漲紅,繼而又一陣蒼白,最後才又變回來了楚楚可憐的一貫模樣。
她深深的伏下身子行一個禮,才怯生生的開了口道:“其實母親的弄成這般田地也和四表哥當年的事拖不了干係。”
陸聘婷挑挑眉,心裏不可置否“怎麼想禍水東移?你們家的事兒反倒把歐陽旭峰拖下水。”心裏雖然有腹議,但是臉色依舊不顯,她倒要聽聽董小姐又有一番怎樣的說辭。
“想必你也有說耳聞,當年母親受了有心人的挑唆,一時頭腦發熱便帶着董家的一干人上定遠侯府討要嫁妝的事。結果嫁妝沒有要到,卻又將兩家結下了深深嫌隙,至今都沒了來往。”
董小姐幽幽的說道:“此事當然沒有至此了結,反而是風暴的剛剛開始。後來父親回了京城聽聞此事,自然惹得勃然大怒,那日去定遠侯府討要嫁妝的董家人要不是長輩,要不就是隔房的親戚。父親雖然心中惱火,但卻對那些人奈何不得,因此滿腔的不屈和怨恨自然就發泄到了母親的身上。”
說到這裏董小姐又忍不住抬頭向陸聘婷這邊看了看,見她臉上沒有同情或則憤怒的神色,臉色依舊是平平靜靜就像是事不關己,就像是聽着一段閑話家常一般。
自己今日要想將她打動,怕是還要下一番苦功夫。董小姐的臉上神情更加的哀怨,然後才繼續說道。“父親不僅將母親罵的狗血淋頭,還變淡的夫妻情分,甚至當年說要休妻。”
當提到“休妻”這個字眼的時候,陸聘婷一向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一些微弱的變化。
目前董家太太的處境雖然說是有一些凄涼,畢竟卻沒有聽到說外間並沒有絲毫的風言風語傳來,那休妻一事純屬虛構的。這種根本就沒有的事,說出來有什麼意義?不過就是博取同情吧了!想到這兒,陸聘婷的心裏泛出一陣的冷笑。
董小姐不清楚陸聘婷心裏的想法,還以為她終於被自己所打動。很滿意自己造成的這種效果,卻按着這種思路更加賣力的表演着自己哀怨憂愁的演藝路線。
“最後多虧祖父和祖母一力保全,勸說父親,哪怕是不顧及了幾十年的夫妻情分,也應該考慮到我們這些當子女的前程。哥哥們仕途的前程自然不說,便是我也是未出閣的閨女,若是有了一個被休棄了母親,又怎能說的好的婚事。一般好說歹說,才堪堪得以保全母親的名分。但夫妻之間的感情卻是淡了很多,父親再也不進的母親的正院,一個一個的侍妾往屋裏抬,沒了父親的寵愛和支持,母親在府里自然是舉步維艱。”
配合著說話的效果,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眶裏無聲的流下來,更添幾分凄楚。
“後來母親的心也死了,乾脆索性就搬到了這座廢棄的佛堂里,每日裏敲經念佛聊以殘生。”
說到這裏董小姐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剛想抽抽噎噎。卻又想到陸聘婷之前說過討厭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樣,又生生的把眼淚止住了。只是一雙眼睛很幽怨的看着她。
對於董小姐的哭泣和董家太太的遭遇,陸聘婷並不是鐵石心腸,對於如今到董家太太的凄涼晚景還是有一絲的惻隱之心,但是有一句話說的好“做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初要做惡如今有了報應也是天經地義。再說了你家庭不和,父母感情疏離,讓我一個做外人的又如何能幫忙?
陸聘婷靜靜地聽完了董小姐的哭訴,面色卻依舊,看上去頗有一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見陸聘婷不理會自己的哭訴,董家小姐心裏氣的翻江倒海,心中暗暗咒罵,自己這般苦苦哀求又告訴她關於母親的悲慘經歷,她居然無動於衷。這個女人不知道是神經大條還是鐵石心腸。
總要想一個辦法打動她,董小姐牙根一咬,最後很乾脆的“撲通”一聲跪倒在陸聘婷的面前,雙手自己的抓住她的衣擺,聲淚俱下的嚎啕大哭道:“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吧,若是能幫我娘親脫離苦海,讓我家有一個像家的樣子,我這輩子就算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陸聘婷被她的這種舉動嚇壞了,這算什麼?堂堂的官家小姐,兩人又是表親,什麼當牛做馬,可能嗎?就算是用苦肉計,也竟說這些不着邊的空話。
還有她這般跪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把她怎麼著了。你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孝心,把我置於何地?
若是旁人見了只會覺得他董小姐孝心可嘉,而自己則成了陪襯她的凶神惡煞的惡人。不知不覺又讓着看似嬌柔的董家小姐當成墊腳石,陸聘婷的心裏舒服才怪,若不是看在歐陽旭峰的面子,依照她當年的暴脾氣,早就一耳刮子扇的過去。
“你讓四表哥原諒我娘吧,只要他願意兩家和好,到時候我爹就不會再怪罪我娘了。你如今也知道了當年的緣由,我爹絕對是四表哥可是真心實意的疼愛,所以讓四表哥親自到董府來拜訪我爹吧,我爹到時候一定會很高興的。”
其實最希望董府和定遠侯府兩家的關係和好如初的,不僅僅是董舅父,董小姐的心裏也是生出了別的心思,她心裏面想,自己和歐陽旭峰的感情就比較好,又是一塊玩到大的,若是兩家恢復了往來,這一來二去的說不定二人還能舊情復燃什麼的。
在董小姐的眼裏,陸聘婷是這麼一個刁蠻,又沒風情的荒蠻之地女子,強悍的個性就如同男人婆一般,豈能和自己這種嬌滴滴的大家閨秀相提並論。到時候四表哥的一顆心自然會放到自己身上,試問哪個男人不喜歡女人柔情似水呢?
陸聘婷自然不知道董小姐此時心裏的那些小九九,但對於她剛才的話依然不敢苟同。當年是董家行了小人的卑鄙行徑,對嫡親的外甥背後落井下石,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管歐陽旭峰什麼事?事後他也並沒有報復一二,已經夠寬宏大量的了。若是董家真的有心悔改,早就應該登門致歉的。她也好意思說出讓歐陽旭峰主動登門這種不要臉話,果然是人賤則無敵。
“你起來!”她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目光冰冷的瞪着董小姐。
雖然面對陸聘婷的眼神,董小姐心裏也不免犯了一陣嘀咕,陸聘婷的眼裏不僅有怒火,還帶着一絲很犀利的凶光,讓她的雙腳一軟,差點就不由自主的聽從了她的吩咐站起身來。
但下一刻董小姐又馬上的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董家庭院中,自己才是此地的主人,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在自己地盤陸聘婷就算再強悍又能將自己怎麼樣?於是也乾脆厚着臉皮“你若是不幫我,我就不起來了”
對於董家小姐提出的非分要求,幫與不幫本是自己的意願,輪不到讓誰威脅和逼迫,董家小姐的舉動讓陸聘婷心裏怒火瞬間就崩發了出來,
乾脆不再說話,而是腳步一沉往前邁了一步。
望着陸聘婷殺氣騰騰的朝自己走過來,董小姐頓時心裏就慌了神,驚恐的叫了起來:“你要做什麼?你可別亂來啊!”
看見董小姐在自己面前顫顫發抖,陸聘婷心裏湧出一陣冷笑。你不是臉皮厚嗎?你不是認為這兒是你的地盤嗎?我還什麼都沒做,你居然嚇成這樣,如此慫樣還敢隨意的威脅我陸聘婷。
陸聘婷二話不說直接走進董小姐的身邊,然後伸出手臂往上一提。那董家小姐只覺得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從自己雙腋下湧出,然後身體一輕,跟着整個人一下子就騰空而起。卻是陸聘婷在怒氣當中將董家小姐像一隻小雞一般憑空的拎起了。
陸聘婷接着輕笑一聲,乾脆的雙手換單手,一隻手便將董小姐的身體高高的舉過頭頂。嚇得董小姐頓時花容失色,尖叫聲不止,高亢的聲調簡直可以貫穿人的耳膜。
陸聘婷也不堪魔音穿耳,用空着的一隻手輕輕地掩住自己的耳朵,冷聲的呵斥道:“閉嘴,再叫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到時候若是這張小臉蛋先着地,被摔成那個醜八怪,你可別怨我。”
陸聘婷的聲音不大卻像是有魔力一樣,這句話就像是一定鎮定劑,讓驚恐不已的董小姐剎那間就像是啞了,尖叫聲剎那間就嘎然而止。她瞪着一雙美目用一種面對毒蛇猛獸般的眼神盯着陸聘婷,卻再也不敢發出一個音節。
“我生平最討厭被人威脅,讓我想想上次威脅我的人是個什麼下場……”陸聘婷故意歪着腦袋好像正在思考。須臾,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恍然大悟道:“以前在寧州時,有人不開眼的居然敢威脅我,好像讓我打折了兩條腿,扭斷了倆只胳膊,最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接上?”
董小姐聽了這話臉色頓是蒼白一片,身子就像是篩子一般顫抖不已,本想開口求饒,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尖叫聲也喊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