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學做公眾人物
他穿越的這個身份與前世原本的身世經歷並不相同，現在主持人問他以前的經歷讓他怎麼說？
按自己真實的說？與這個世界原主的經歷不符，在外人看來就是在說謊。
按原主的情況說？他繼承原主記憶有限，和原主的性情身份也不相同，很難說得沒有錯漏。
喬北宇的沉默被所有人看在眼裏，而主持人卻覺得有機可乘有料可挖，不依不饒。
“咦？看起來好神秘的樣子，到底有什麼這麼難以啟齒嗎？”
“抱歉。”喬北宇垂眸，他不喜歡說謊，唯有真誠道歉。
“咦？”女主持人很誇張地驚訝出聲，“為什麼不能說呢？其實在節目之前，我們小小地做了一下調查呢。真是沒想到，我們的男二號是貧困山區窮苦出身，聽說那邊很窮，家家都吃不飽穿不暖，與現在坐在這裏的樣子簡直是鯉魚躍龍門。”她的笑容加深，“我們理解，那段日子是挺苦的，不過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吧，難道是覺得丟臉不成？”
主持人的這個問題提得相當刁鑽，直接把喬北宇的行為上升到了道德層面，直指他數典忘祖。要是喬北宇反駁，她又會再次發難，既然不是怕丟臉，難道真有什麼難以開口的事？總之左右都討不得好。
可是喬北宇卻只是疑惑地問道：“這跟丟臉有什麼關係？”
主持人被問住了，所謂打機鋒就在於一個“不明說”，一切鬥爭都藏在表面的花團錦簇之下。可若是對方不能領會其意，雞同鴨講，又真是讓人沒轍。
見主持人不語，喬北宇便趁機道：“既然我這裏沒什麼可問的了，不如問問其他人吧。我只是劇組的一員，不能代表所有人。”說完這句他就再也不發一言，任主持人百般詢問都只是微微一笑，“還是把機會留給別人吧。”
他雖然不太理解兩位主持人的邏輯，但他的觀察力很強，對方咄咄逼人的敵意半點瞞不過他。所以，在情況不明的時候，應該及時退出仔細觀察。
最後主持人無奈只得放棄從他身上挖掘更多□□，將訪談的中心引向其他的主演們。而其他人早就想被提問了，好不容易輪到他們自然都積極表現。
節目基本上算是有驚無險地完成了，因為兩個主持人臨場應變功力都不錯，從觀眾的角度其實不太看得出問答間的潛潮暗涌。錄完節目，劇組繼續拍戲，喬北宇覺得這事就已經過去了，可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就在那一期的《終極訪問》播出后的轉天，蘇令嘉將一大疊報紙扔到他面前：“說吧，怎麼回事？”
喬北宇一張張拾起報紙，全都是娛樂報刊，而且無一例外都有關於他們劇組的報導。
《蘋果日報》：自負演技，新人叫板全劇組？
《演藝天地》：絕口不談家鄉，是否心虛？
《娛樂無限》：談談新人演員的素質。
……
所有的報道里圍繞着他在《終極訪談》裏回答的那幾個問題進行了展開討論，有的認為他說自己沒有表演經歷是在誇大自己的天份，說他還沒成名就自命不凡，說他自我炒作自命不凡，看不起劇組其他演員。還有的說他隱瞞自己的出身來歷，說不定是想將自己包裝成高富帥騙純潔少年感情。
難怪喬北宇覺得這次節目給他帶來的聲望值很少，幾乎只有因為粉絲而增加的那一點兩點，原來負面報道是不會增加聲望的。
他將報紙整理好放回原處，直視着蘇令嘉的目光道：“我不清楚為什麼我的回答會被曲解。”
蘇令嘉嘆了口氣，有些挫敗地揉了揉太陽穴：“上次新聞發佈會，我本以為你是懂這個的，果然新人就是新人。”
喬北宇恭順地聽着，平靜得彷彿說的不是他。
蘇令嘉以手柱額，歪着頭看着他，目光銳利：“你的身世到底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喬北宇回答得乾脆利落，眼睛清澈映射着天空，沒有一點心虛的退縮。
“沒有問題但是不能說？”
“是。”
蘇令嘉與他對視，二人一個凌厲逼人，一個廣袤沉着，互不相讓。
良久，蘇令嘉打破了沉默：“好吧，我不管你到底是哪來的，也不管你到底有什麼秘密……但是！”他嘭地一拍桌子，“就算你有秘密，也不能這麼給我回答！”
“蘇導，我完全按照事實回答，絕無虛假。”喬北宇拒理力爭。
蘇令嘉眯起鳳眼：“怎麼，不服啊？我讓你講假話了嗎？”
“沒有。”喬北宇態度不卑不亢。
蘇令嘉捻過一份報紙，唇畔勾起冷笑：“你敢說，你就沒說過謊？”
喬北宇似乎猶豫了一下，迎上他的目光：“蘇導，我認為這與我是否說過謊沒有關係。我並不認為這些問題需要編造謊言，這也不是原則性的問題。他人想了解我，能告訴的我沒有必要不告訴，不能告訴的我也可以直接說明，這有什麼不對嗎？”
“好！很好！你給我等着！”蘇令嘉一腳踢開桌子拂袖而去。
當天收工后，蘇令嘉涼涼地點名：“喬北宇留下。”
劇組人全都看向喬北宇，目光中全都是同情。蘇令嘉午休時發火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裏，而且他是有名的爆脾氣導演，被他點名留下來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喬北宇有些哭笑不得地接受了每一個人帶着“活着回來”神色的安慰，面不改色地來到蘇令嘉面前，沒有半分猶疑和退縮。
蘇令嘉一句話也沒跟他說，就讓他在一旁站着，時不時地看下手機，似乎在等什麼人。演員、助理、攝影、劇務……一個個人都離開了，喬北宇毫無怨言地保持着立正的姿態，雙手貼在褲線，腰桿挺得筆直，目光向前平視。
蘇令嘉起先沒注意，時間長了他歪下頭，從下往上納罕地看向喬北宇：“我還真沒發現，你可真夠倔的，看我怎麼讓你乖乖聽話的。”
“咔嚓”一聲脆響驚動了兩人，門外，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手把玩着手裏的相機，一手將衣服搭在肩上，以一種居高臨下般的玩味姿態看向兩人。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烏黑的秀髮高高紮成馬尾，眉宇之間，一派英姿颯爽，精明強悍。上身穿着白色的襯衣，緊身的皮褲裹着雙腿，一直延伸到腰線，顯得她雙腿格外修長。
“知名導演強迫新人演員……這個命題怎麼樣？”
蘇令嘉看到這個女人本來很高興，但一聽這話立馬黑線：“風陵，這個命題可不符你高冷的風格。”
“那我就換個高冷一點的題目：娛樂圈潛規則，緣何屢見不鮮？”被稱作風陵的女人踩着長靴走過來，眼鏡后，微眯起的雙眼有着高深莫測的意味。
蘇令嘉搖頭，吐出一句：“故作姿態。”
“那就換一個實實在在的。”風陵已走到蘇令嘉面前，沒有香水的味道，沒有化妝品的遮掩，這個明顯的職業女性竟是完完全全的素麵朝天，可是她本身的五官已足夠濃麗，無需任何修飾。她的身高與蘇令嘉差不多，面對面站着勢均力敵，迸射出激烈的火花，“請問蘇導，你覺得金牌娛樂的這個談話節目做得怎麼樣？”
“嘖，這麼明顯的陷阱問題，你以為我會答嗎！”蘇令嘉輕蔑地哼出一聲。
“那麼有人會來答的。”風陵轉向喬北宇，明明是仰着頭，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卻讓人覺得是在被俯視一般，“就是這個好孩子欠毀？”
蘇令嘉抱起雙臂，有些頭疼地道：“就是他。”他對喬北宇一努嘴，“這是《娛樂大公報》的首席記者風陵，你小子學着點！”
喬北宇心頭一震，就算再怎麼不了解，當了快一個月的演員，耳濡目染也知道娛樂媒體頭把交椅的名頭。他並不意外蘇令嘉的人脈，而是意外蘇令嘉竟然會因為他請這樣的人來。
風陵目不轉睛地看着喬北宇，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後，對蘇令嘉道：“你，現在閉嘴，一邊獃著去，不許再插話。”
推開一直指到自己鼻子的手，蘇令嘉咬牙切齒地退開：“好，交給你了。”他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後面盯着看。
風陵收回手指，嘴角揚起一記意味不明的笑痕，緩緩伸出右手：“那麼我們就來做一次專訪吧，幸會。”
喬北宇有些迷茫地挑挑眉，但還是禮貌地伸出手回握：“請多指教。”
雖然風陵的來頭很大，但喬北宇並不覺得緊張不安，自己一向行得端做得正，不管問什麼都沒有什麼可背人的。
可風陵豎起手指推了一下眼鏡，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讓他愕然：“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採訪你？”
哪怕喬北宇再平靜坦然，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但他並不會因此而退縮，他想起前兩次受到的採訪，認真思索片刻道：“因為觀眾想了解我的事。”
“他們為什麼想了解你？”風陵馬上問出第二個問題。
“因為……我演蘇導的電影出名了。”
不給人喘息的時機，風陵飛速拋出第三個問題：“那你覺得觀眾想了解的真的是你嗎？”看到喬北宇面色有片刻驚異，她毫不客氣地道出最後一句，“你以為你是誰！”
喬北宇被這一句喝斥警醒：“也就是說，觀眾是因為我演的角色而想了解我，那麼我在接受採訪時要貼合我演的角色的形象？”他有些遲疑地道，“那麼如果我又演了別的角色呢？總不能再接受採訪換一種說辭吧？”
風陵收斂了氣勢，微點點頭道：“你想的不錯，但還沒到點子上。”她拋開前面所有的問題，開始侃侃而談，“每一期報紙上的文章都不是隨意登載的，要經過前期調研，知道讀者喜歡什麼、想看什麼，只有報紙上登了讀者想看到的，才會願意花錢來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質形象，有的張揚，有的內斂，觀眾也有不同的喜好，只有讓觀眾喜歡，演員的事業才能順利發展。演員是為觀眾而存在的，觀眾想看到你是什麼形象，你就要表現出什麼形象。你以為演員只需要在拍戲的時候表演嗎？那就大錯特錯了，只要有觀眾，就是你表演的時候！”
這一番闡述令喬北宇茅塞頓開，原來演員這種職業，是沒有固定上下班時間的。樹立起這個觀念，一系列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明白了，我要了解觀眾想看到我是什麼形象的，然後每當面對觀眾時都以這種形象出現。”
“這樣才聽話。”風陵滿意地笑道，“那麼現在回到我們的專訪來。你想把自己塑造成什麼形象？”
喬北宇斟酌了一下，徵詢道：“我在這部電影中演的角色性格和我本身差距不大，既然觀眾因為這個角色而想了解我，不如就順着觀眾的心意？”
風陵看着他，淡笑不語。
喬北宇鎖眉再深入思考了一下，再度抬頭道：“你剛才將演員對觀眾的迎合與報紙對讀者的迎合放在一起來講，我想應該在各個方面都有可以類比之處。”
風陵這才開口：“我想出份刊物讓人看，首先，我要有本事寫得出東西來。其次，選擇要寫什麼，有的題材很火，卻是不長久，有的題材卻可以經久不衰，不過不根據自己的實際能力盲目跟風只會事得其反。其實，能夠被人喜歡的形式很多，不要貪多，量力而行，再慢慢學習進步方為上。然後，開始動筆，要有前期調查，知道要寫的東西應該是什麼樣，不能走形。再后，要不斷地宣傳，這樣才能持續不斷地保持人氣。最後，也是升華的地方，那就是創新，不斷地翻新自己的表現花樣，免得讓受眾心生疲憊。”她語氣變得百轉千回了起來，“你明白了嗎？”
喬北宇抬起頭，目光堅毅而鄭重：“是。”
當晚，由《娛樂大公報》首席記者風陵採訪，以近期大熱的《歌舞飛揚》電影開拍聲名鵲起的喬北宇為主角，這一次的人物專訪圓滿成功。
在旁圍觀了個把小時的蘇令嘉也從這二人的一問一答中聽出了點門道，待風陵風姿綽約地走後，蘇令嘉驚奇地對喬北宇問道：“你在節目上真是因為覺得別人想了解你所以才那麼答的？”
“是。”喬北宇目光清正磊落。
“那你上次開機儀式一幫人問你跟我是不是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就答得那麼有水平？”
喬北宇不解：“那不是蘇導你說不回答嗎？上次那些問題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本身無所謂，所以自然依你的意願來答。”
“那你上次做節目被問到最後說讓主持人也給別人點機會你是怎麼想的？”蘇令嘉覺得自己隱隱抓住了些什麼。
“節目是大家一起去的，本來就應該大家都被提問才公平。”喬北宇答道。
蘇令嘉目不轉睛地瞧着他：“我明白了。”他終於知道一直籠罩在喬北宇身上那些違合是怎麼回事了，毫不客氣地指着他的鼻子道，“以後收工后你都給我留下來，我要從頭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