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征服》

“征服？”

烤串店門口煙霧瀰漫，邵英雄和高群舒相對而坐，他們之間的桌子上，擺放着二十個肉串、二十個肉筋，此刻，高群舒手裏抓着一根烤好的羊－鞭剛塞到嘴裏，含糊不清的說出了兩個字。

邵英雄沒有吃，這頓宵夜他一直在說話，他在說自己的想法，說自己腦海中別人根本不知道，卻並非原創的故事。

“就是！”

邵英雄將大致劇情說了出來，而不是以劇本的形式呈現在高群舒面前，這樣更生動，彷彿在夜裏的餐桌上聽哥們吹噓江湖上的大哥們一個個有多生猛。

“這個名字，讓人感覺……？”高群舒想了好一陣，有些詞窮，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霸氣。”當這個在1999年還不算流行的詞彙被邵英雄說出來的時候，高群舒高看了他一眼：“具體的本子什麼時候給我？”

高群舒有些上癮了，他在香港電影的影響下原本就對警匪片和黑幫片情有獨鍾，只是由於手裏資金有限，又拍慣了以單元為故事、故事脈絡連接並不明顯的單集警匪劇，所以才對新東西如饑似渴。

當然，必須要說的是，高群舒聽這個故事的時候熱血沸騰，有點找到了和年輕時好友聚在酒桌上一頓神吹，反而被吹出來的傳說鼓舞的躁動。他明白，只有這樣的本子才會引人注目。

邵英雄故意沒有明說，而是端起了酒杯自顧自的幹了一杯，這杯酒下肚，在高群舒死死盯着自己五秒鐘之後，才開口道：“高導，高哥！！！”

“我已經一年多沒進過劇組了，既然您了解了關於我的事情，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邵英雄將自己常年帶着的帽子摘了下來，帽子裏，那幾乎貼着頭皮的寸頭之下，一條明顯的疤痕在夜晚閃耀。

“這一年，我在網吧里看電視劇，我在網吧里一次又一次看到原本應該是我同班同學的某個人出現在巨額製作之中，我不甘心，我曾經是每個劇組到學校之後必須要點名試鏡的人，如今……我什麼都不是。”邵英雄端起酒瓶開口道：“高導，我不光想着在跌倒之後混出個樣來讓所有人瞧瞧，我想的是不讓一些人如願，邵英雄絕對不是那個灰頭土臉消失之後就再也不出現的孬貨，我不會成為那種某些人希望我消失就消失的人，相反，當我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我要讓某些人知道，不管他們願意或者是不願意，都必須看到我！”

高群舒看到了一種渴望，那種火山噴發般表達出來的渴望，這種渴望甚至連他一起燃燒。

“小邵，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我覺得你演男一號不太合適……”

邵英雄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心裏有了應對方法的回應道：“高導，你誤會了，我並沒有一步登天的打算，也知道飯得一口一口吃，我想跟你要一個在劇本里並沒有多少戲的角色，封彪。”

高群舒迅速放下了心理壓力，他剛才聽邵英雄介紹了一下幾個出場人物，也知道封彪在整部劇里戲份不重：“兄弟，跟你說句實話，我願意幫人，我幫人不指望任何人立刻回報我，我是希望在若干年後，被我幫助過的這些人都有能力時，能在我跌倒那一刻拉我一把。小邵，過兩天把本子帶來，我對這個本子很有興趣，如果真的能成，你的角色不是問題。對了，我就住在……”

邵英雄將手裏的啤酒瓶高高舉起：“高導，我敬你！”

叮。

酒瓶相撞，邵英雄狠狠灌了幾大口。

這一夜，邵英雄沒少喝，他們兩個人喝了十七瓶啤酒，其中高群舒只喝了五瓶。

有意思的是，邵英雄一點都沒感覺到醉，回到出租屋裏，他甚至一度興奮的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下午四點，邵英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打電話請假，連飯都沒吃，回來坐到電腦前就開始趕劇本。

他之所以向高群舒要‘封彪’這個角色，完全是因為這是一個將主角托到最高點的配角，若是有人問邵英雄他對這部電視劇里印象最深的鏡頭，邵英雄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劉華強拿槍頂着封彪腦袋的時候’！

邵英雄相信自己可以憑藉這個角色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要是在以後的日子裏能將這種深刻印象連接起來，他的路將會越來越光明。

抄劇本的時候邵英雄並沒有對劇本進行很大的整改，他只是將結局稍微改了一下，原本劉華強投降的結局消失了，在邵英雄的劇本里，劉華強挾持人質逼退警察走出了小區，在幾百支槍指着的情況下衝著自己的兄弟們露出了一個微笑，於微笑中只說了一個子：“跑！”

劇情推到這一步，是最具有懸念的時候，肯定會有無數觀眾希望大結局不要來，劉華強可以脫身，偏偏在這一刻，邵英雄筆鋒一轉，讓劉華強一把推開人質，舉起槍對着所有警察，狂吼出那句經典台詞：“能抓住我的警察還沒生出來呢！！！”

槍響……

這時本該劇本結束，可邵英雄為了過審，特別在結尾處加上了逃跑的幾名犯罪分子被迅速抓回的鏡頭，並用文字描述的形式，將幾個重犯被法庭裁定死刑。

寫完最後一個字，邵英雄脫力般從椅子上離開，躺在床上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身上如同過電一樣，全身酥麻。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張椅子上坐了多久，只知道現在是下午。

三次，邵英雄只眨了三次眼就被疲勞轟炸的再也支撐不住了，全情投入的消耗有時候比大體力勞動更累人。

昏迷一樣酣睡讓邵英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裏，他通過這個角色為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夢裏，他通過這個角色得到了第二個機會，夢裏，他一步步穩妥的踏上登天梯，最終成為聚光燈下的巨星，而一旁的角落中，有曾經深深傷害過他的女人，有一直都不相信他能成為巨星的朋友大劉，還有扶植自己的導演高群舒。

“小邵？？！！小邵？？！！”

朦朧之中，邵英雄覺得自己好像剛睡着不久，夢還沒有做爽就被人吵醒了，可睜開雙眼之後，他看到自己出租屋窗戶處趴着一個人影，用手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這個人是大劉。

慵懶的起床，邵英雄為大劉打開房門之後又回到床上，耳邊卻響起了大劉的絮叨：“你說說你，說好了請假三天，結果連續四天都沒看到人影，老闆都發火了，你這個月獎金別想拿了。哎，你怎麼還睡，趕緊起來跟我去上班。”

大劉還真怕邵英雄被開除了，否則也不會找過來。

邵英雄趴在床上問了一句：“幾點了？”

“都四點半了。”大劉急切的回應。

邵英雄彈簧板從床上起身，臉都沒來得及洗說道：“趕緊着，幫我搬電腦，我要出去一下……對了，一會你走別忘了鎖門，鑰匙就放你那。”

大劉眼瞅着邵英雄出門后打車離開，一個人站在門口罵道：“這是怎麼了，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