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酒丐（上）
我對小茹說：“說出來你可別罵我。”小茹把洪子軒的衣服彈了彈土，給洪子軒穿上，盯着我說：“你又做什麼缺德事了？”我說：“大哥燒了一晚上的火。”小茹吃驚地瞪着我說：“什麼？你的意思是：師兄一晚上都沒睡？”我點了點頭。小茹在我肩膀上打了一拳說：“你這個大懶蟲！你怎麼就不知道替一下師兄！”這一拳雖然一點都不疼，但小茹的話把我說得很不好意思。
洪子軒見我為難，趕緊幫我解圍：“別怪子騰，本來說好我叫他，我也沒叫。不過還好，我剛才補了一覺，現在挺精神。”小茹故意用一種生氣的口吻說：“就知道護着你這個結拜兄弟！”洪子軒哈哈一笑，說：“你放心，我也會依舊護着你這個小師妹。——你們兩個我都會護着的。”小茹撅了撅嘴，向我做了個鬼臉。不用說，洪子軒這句話讓我心裏立刻湧起了一股久違的溫暖。
三人說著話，眼看那堆火要燒完，我打算再去找些柴草，洪子軒拉住我的胳膊說：“行了，我們也該離開這兒了。”
一起出了林子，小茹問洪子軒：“師兄，我們現在就去卧龍山莊嗎？”洪子軒說：“咱們先到附近的鎮子上吃點東西再說吧。”小茹說：“我記得昨天來的時候路過一個鎮子。不過離這兒有七八里的路。走的話有點遠。”洪子軒說：“太早過去，店鋪都還沒開張。走上七八里路，時間剛剛好。走吧，我們上路。”
我們沿着昨天來的路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個人躺在路中間。我說：“路中央怎麼有個人躺在那兒，還一動不動，不會是死人吧？”小茹說：“我怕死人，你可別瞎說。”我笑着回了一句：“於女俠，你還怕死人呀？你打起架那麼凶，就不怕打死人？”小茹說：“閉嘴！”
說話的功夫，就來到了那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的跟前，只見那人衣衫襤褸，頭髮蓬鬆，滿臉胡茬，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的確躺着一動不動。
小茹說：“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死了？”我對她說：“你呀，真笨，這麼大的酒氣，一定是喝醉了。”小茹說：“你能得很，什麼都知道。”我笑着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比起你，還是多出那麼一點點。”小茹說：“你怎麼老跟我作對？是不是因為我前面打了你一拳？”我說：“算你聰明。我告訴你，我這人一向小肚雞腸，有仇必報。”
兩個人正在鬥嘴，忽聽得馬蹄嘚嘚、車輪轔轔，一輛華麗的馬車不緊不慢駛了過來。小茹對我說：“你快去把這人叫醒。”我說了句“遵命，大小姐”，走過去俯身到那人面前，沖那人耳朵大喊：“大叔，快醒醒呀！”那人卻絲毫沒有反應。我起身對洪子軒和小茹說：“這人恐怕已經死了。”洪子軒說：“探探他的鼻息。”我又俯下身去，把食指放到那人鼻孔前。等了一會兒，發覺並沒有一絲的氣息。
小茹見我指頭老停留在那人鼻孔前，就一臉疑惑地問：“難道真的死了？”我收起指頭立起身，連聲說：“死了死了，真晦氣！”
這時馬車已經到了我們跟前。這條路僅容兩輛馬車錯行，被這死屍在中間橫着一擋，馬車自然無法通過，只聽得車夫馬鞭一揚，“啪”的一聲，大喝道：“快閃開！快閃開！”
小茹對車夫說：“瞎嚷什麼？這人已經死了，你們自己人下來抬吧。”車夫一聽這話很生氣，但也不能找別人撒氣，只得下了馬車，來到死屍面前，兩手抓住死屍兩隻腳踝，使勁往邊上拉。結果拉了一臉的汗，那死屍愣是沒被挪動分毫。
車夫自言自語道：“他娘的，瘦得跟猴似的，怎麼比驢還沉？”忽然轉過臉對我們三個說：“老闆，幫幫忙！”我瞅着那車夫，不屑地說：“老闆怎麼會肯幫你的忙呢？如果老闆肯幫，你車上的老闆早就自己動手了。”車夫吃了個閉門羹，自覺十分沒趣，踢了死屍一腳，回到馬車旁，隔着門帘問裏邊：“老爺，死屍太重了，我一個人搬不動他。”接着就聽見裏面傳出一個男人輕微的聲音：“不用搬，直接過去，快點！”車夫答應一聲，嘿嘿一笑，催動馬車，向前疾行，果真要從死屍身上壓過去。
誰知馬車剛到死屍邊上，死屍卻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車夫一驚，立刻勒馬。那馬揚起前蹄，高聲鳴叫，連帶得馬車劇烈晃動，差點倒翻過去。
車夫穩住馬車，回頭看見車上的人沒事，才又轉過臉朝那“死屍”大聲呵斥：“你這個臭要飯的，沒事裝什麼死人？你那麼愛死，我一馬蹄踩死你！”裝死的人嘻嘻一笑，說：“你明明是個人，怎麼會有馬蹄？”車夫大怒：“你既然那麼愛裝死，我就成全你！”說著，再次催動馬車。
眼看馬蹄要踩到那人身上，那人仍是笑嘻嘻地，並不去躲。我一見這情形，不免替那老漢擔心，這時就見人影一閃，洪子軒已經到了那人面前，伸手抓在那人肩膀上，輕輕一提，將那人提到了路邊。
與此同時，再看這馬，卻彷彿受了酷刑，發瘋似地尖聲鳴叫，四蹄亂蹬亂跳。一番縱躍之後，馬車被它“轟”的一聲掀翻在地。
在那馬車即將倒翻之際，從車廂裏面縱身躍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各自輕輕落到地上。男的四十來歲，方方正正的臉龐，女的三十多，鳳眼柳眉，頗有幾分姿色。車夫就慘了，被撂翻在地，翻了幾個跟頭，跌得鼻青臉腫，門牙已經不知去了何處，疼得大聲叫喚。
那個女人不顧車夫的慘狀，突然指着他鼻子大罵：“你這個瞎子，會不會趕車啊？你沒長腦子嗎？”車夫一邊吐着嘴裏的血，一邊哭喪着連說：“夫人，是……是他們把車……把車弄翻的。”女人又罵：“你這獃子，若不去招惹人家，人家會弄翻我們的車嗎？”車夫又給自己辯解：“是那人先……”話說了一半就被女人攔腰截斷：“住嘴，把馬車抬起來，接着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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