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勇 者 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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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簌簌搖晃,驀然中分,露出一條小艇前端,隨着船槳擊水輕響,一條可載員五十人的“赤馬”從盪澤中出現,輕快穿行。所謂赤馬,是一種鬥艦,船身漆朱,尖頭平底,體型輕巧,航速快逾奔馬,既可用於戰鬥,也可用於偵察,故名赤馬。
赤馬艦首立着一人,身材不高,體型不壯,但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精悍凌厲,正是江東軍將領蔣欽。蔣欽奉周瑜之令,前往下雉水寨打探敵情。蔣欽出發之後,前行二十里,在距敵水寨三十里處停下,然後就一直埋伏在蘆葦澤里,耐心等待天黑。
但還沒等到天黑,就先等來一個意外的“幫手”。
“蔣叔,我來了,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當蔣欽看到另一條赤馬艦出現在面前時,還真嚇了一跳。更令他吃驚的是,這條實力不在他的偵察船之下的赤馬,其指揮者竟是一十四歲的少年。
“公績?!你、你怎生來了?”
“蔣叔放心,小侄可是請示過中護軍的,得到批准,方才前來協助。”
少年正是凌統,雖只有十四歲,卻已全面接管其父舊部,並授職別部司馬,故雖未成年,卻已取字,便於相稱。
江東勢力最特別之處,就是南渡避亂的士族豪強很多。孫策將這些人攏到自家門下。許多人都是帶着宗兵或門客相投,其本身就是一股勢力。孫策的應對方式便是讓他們保留本部,並授予相應的官職。這些族兵、宗兵、門客、健仆什麼的,即便是在本部將領戰死或削職,其兵權也不會上交,只會於本族中再選一人取代。總之,肥水不留外人田,那怕這“外人”是主君……
凌操有一支三百多人的、由宗族與門客組成的銳卒。歷史上這支凌氏銳卒在凌操死後便由凌統繼承,曾參加赤壁之戰,屢建功勛。后在逍遙津一役中。為保護孫權,被張遼突死大半,以至凌統傷心悲慟。最後孫權又為其重新補充滿員,一直傳到凌統之子……
此時赤馬艦上,共有三十餘健卒,俱為凌氏銳士。而指揮者,便是新晉軍司馬凌統。
驗看了凌統遞來的手令,蔣欽這才放下心來,道:“公績就將船隱於我身後。待天黑再一併行動吧……”
凌統搖頭:“小侄到前面看看,天黑前會派人來通知蔣叔合兵齊進。”
初生牛犢嘛,向來如此。蔣欽無可無不可,只着意叮囑:“多加小心。若有敵情,定要回報,切莫魯莽。”
在凌統揮手道別聲中,赤馬破開蘆葦。飛快消失於綿密的蘆葦中。
凌統背負雙劍,腰畔還掛着一張弩,頭戴赤幘。身着月白夾襖,但未披甲。不光是他,其船上所有銳卒都未披甲。不是沒有,而是水戰能不披甲最好別披,否則一旦落水,牛皮吸水硬結,不但影響行動,更對水下搏鬥帶來不利影響。
凌統指揮赤馬在蘆葦澤里小心穿行,離開蔣欽隱藏的那片蘆葦地大約七、八里,透過葦桿,已經隱約可見寬闊的江面上出現江夏軍的哨船。大小如漁舟,三五人一組,不時來回穿梭。
赤馬已停頓,船到這裏,已不能再前行,否則多半難逃哨船耳目。只有等天黑后,利用夜色掩護,慢慢靠近方能有所突破。
凌統望望天色,已是黃昏,初春的夜降臨很快,估計再有小半個時辰,天色就會完全黑下來,到那時……
“全體休息,進食,等天黑后我們要先於蔣都尉靠近下雉水寨,偵察江夏軍船隻分佈、糧倉位置,最好能找出敵將張碩的指揮船艦……”凌統還沒交待完畢,忽然頂篷上傳來瞭望手的急促低呼:“少主,來了一艘樓船,船上插着將旗,好像是江夏軍將領。”
凌統一聽,精神大振:“看清楚些,打着什麼旗號?船上有多少人?”
瞭望手眯眼頂風使勁看了一會,才以不確定的語氣道:“大概有百餘人,旗號……江風太急,旗幟卷展太厲害,看得不是很清楚……其實,俺不認字……”這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凌統氣結,縱身一跳,一手扒住篷沿,一手揪住瞭望手胸襟將他扯翻摔倒在船板上:“不認字你還當什麼瞭望手!”
左右慌忙跪下為其請罪:“阿蒲雖不認字,但眼力好,故而……”
凌統一言不發,翻身攀越上篷頂,屈身抬手遮風看了一陣,然後縱身躍下,左右招手,一眾扈從俱圍攏上來。
凌統兩眼閃閃發亮,神情激動:“是張碩的座船!”
左右皆瞠目,難以置信。
“錯不了,旆旗上有旄節。在下雉,只有兩個人能在旆旗上懸挂旄節,一個是蘇飛,一個是張碩,而這艘樓船上,懸挂的旆旗是‘張’!”凌統摘下弩弓,神情亢奮,去年還略帶幾分稚嫩的面孔,已隱現稜角。此刻他臉上肅然的表情與冷峻的語氣,絲毫不象一個少年,目光從眾扈從臉上一一掃過,“船上有不少於一百二三十人,多為甲士,兵器精良,人數更是我們的數倍……我在想,阿父若在,當如何做?”
扈從皆振聲道:“若家主尚在,無論敵軍是百是千,必先登破之!”
凌統一字一頓:“吾乃江東凌先登之子,爾等俱為先登之士,可敢與某登舟破敵否?”
扈從豪氣倏生,一個個滿面激奮:“願隨少主殺敵!”
凌統兩指一扣,駑弓張弦:“通知蔣都尉,取兵器,準備!”
張碩的座船是從上游而下,沿江右而行。由於他的目的也是偵察敵情,故而航行時並不走江心,而是挨近蘆葦澤。若非樓船太大,側身其間難掩蹤跡,多半他也會象蔣欽、凌統一樣,在蘆葦盪里穿行。
能被黃祖所親信,張碩縱無過人之能,至少也有可取之處。認真、負責、嚴謹、紮實,便是張碩的優點。也正因他有這樣的優點,所以才堅持自己親自上船。沿江偵察,掌握最直觀的敵情。
張碩也知道有可能會碰上敵軍船隻,所以他乘坐一艘江夏軍中型樓船,船上光扈從、戰卒就有一百多人,加上棹卒、船工,將近二百人。以這樣的陣容,相信任何一條江東軍的哨船遠遠見了,必定有多遠躲多遠,便是鬥艦也未必敢接近吧。
但張碩絕對沒想到會那麼倒霉。遇上了初生牛犢、未來的江東拚命三郎,他的命中煞星。
樓船順流而下,前後都有巡邏哨船為其開道,有時哨船也會駛入蘆葦盪中搜尋。一切都顯示很正常。
初春的黃昏很短暫,上一刻天際還有點淡淡橙色,下一刻便已暮色四合。
張碩不顧夜風寒凜,堅持立於船首。江風將他頜下一把長髯吹得散亂如蓬。扈從低聲提醒,張碩摸摸長髯,確感不雅。這才返回艙室,讓僕從取木篦梳理髯須,然後再套上一個錦須囊。
當張碩在艙室里打理自家美髯時,絲毫沒留意,為樓船在前方開道的一條哨船,在駛入蘆葦盪半刻后,重新駛出,方向卻變了,直衝座船而來。
哨船距樓船三十丈時,終於引起船上將士注意,打出詢問旗訊。但不知是天色昏暗的影響還是什麼,哨船沖勢依然。於是樓船守衛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吼:“停船!若衝撞校尉,小心腦袋!”
哨船上的巡卒表示聽不清楚,直至接近十丈時,面對樓船士如蝟的矛戟與箭矢,才雙手合成喇叭狀,嘶聲大叫:“有敵情——”
聲落,百丈之外的蘆葦盪猝然破開,一艘赤馬鬥艦如離弦之矢,直衝樓船殺來。
樓船頓時一陣騷亂,驚呼聲此起彼落。
張碩聞聲急奔而出,持戟在手,怒喝:“何事慌亂……”只說了四個字就戛然而止,因為他也看到了那艘赤馬。
“備撐桿,不可讓敵船靠近;弓箭手上飛廬,敵船近至三十丈就射箭;矛戟手橫列右舷,敵卒敢登舟一率刺殺!”張碩算不得名將,但於水戰一道也浸淫有年,指揮起來中規中矩。由於樓船的優勢太明顯,只要不犯大錯,江東軍的赤馬船基本占不了便宜。對於這一點,已經鎮靜下來的江夏軍毫不懷疑。
只是江夏軍上下都沒想到,當他們的注意力全被那艘突然衝出的赤馬船給吸引住之時,已然犯下大錯。
那條示警的江夏軍哨船已靠近樓船,並順着樓船放下的索梯攀上樓船。
當一江夏軍隊率伸手拉一把之時,目光倏凝:“咦!這不是高老五的船么,你是何人……啊!”質疑未果,就被登船的少年順手一拽,手舞足蹈摔下滾滾江流。
少年凌統先登敵船,抬手就是一弩矢,將擋在張碩面前的扈從擊斃。旋即扔下弩弓,拔出背負雙劍,在所有江夏軍完全沒反應過來前,如同發怒的公牛,橫衝直撞,雙劍運轉如風,片刻就殺到張碩面前。
張碩都沒搞清楚啥狀況,眼前便已劍芒閃爍,寒意迫睫。當下大喝一聲,橫戟揮格。
錚,擋住了!張碩還沒來得及張口大笑,突然下頜一涼。錦囊裂了,美髯散了,咽喉……為什麼那麼疼?
張碩倒下,眼睛瞪大,他看到一個渾身染血的少年將領手持雙劍,縱身躍上飛廬,聲震全船:“張碩已死,爾何不降!”
建安六年正月二十八,凌統突襲張碩座船,一舉斃之,並在蔣欽協助下,迫降全船敵卒,取得江夏之戰首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