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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皇上穿起龍袍來真的很好看。”看着十歲的小皇上劉肇,竇太後由衷地贊道。

“謝謝母后誇獎。”皇上躬身說。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母親對他非常疼愛。但是他就是從心裏往外怕她,有點不敢和她親近……

太后不放心地問:“皇上,今日是你登基后第一次上朝。哀家叮囑你的話,你可曾記住了。”

“母后,我記住了、待會兒上朝之後,不管群臣啟奏什麼事情。我只要說一句,此事由太后定奪。”

太后笑着說:“皇上,還是錯了。你不能像以前一樣說我我我的,要自稱朕。”

“朕知道了。”皇上連忙改口道。

“嗯,好個冰雪聰明的孩子,來,我們一起上朝去吧。”太後上前拉住皇上的小手,溫和地說。

她就是喜歡劉肇的和順,所以才會廢了前皇上,讓小小年紀的他登基……

將軍府

“參見將軍,奴婢這就去通報老夫人。”見將軍駕到,站在門口的丫鬟連忙躬身說。

鄧將軍連忙揮揮手說:“不必了,我自行進去看望母親。”

“喏。”丫鬟拱手道。

從半開的窗口看見母親正手執銀剪,為女兒鄧綏剪髮。這祖孫二人溫馨的一幕,頓時讓鄧將軍為之動容。他戎馬半生,很少享受天倫之樂。只是說來也奇怪,家裏有那麼多男孩子。母親卻最喜歡這個五歲的孫女,每日親手照顧她的起居,事無巨細……

就在這時候,鄧將軍看見女兒的額頭被母親無意中剪破。鮮血頓時流了下來,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母親畢竟是已近古稀之年了,難免眼花。

可憐的小綏兒呀!

旁邊的小侍女月兒見小姐受傷,不由驚呼出聲:“啊……小姐……。”

鄧綏見她大呼小叫的,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悄悄用娟帕擦去頭上的鮮血。因為祖母喜歡自己才為親自執剪。如果知道不小心傷了自己,她肯定會很傷心。所以不管多疼,此刻都必須要忍住才行……

“好了,剪完了。綏兒轉過來,讓祖母看看如何?”老夫人放下銀剪柔聲說。

“祖母的手藝定然是極好的,坐了這麼久了。綏兒有些悶了,祖母我出去玩了。”綏兒不想讓祖母看見自己受傷的額頭,說完就頭也不回,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老婦人慈愛地大聲叫着:“綏兒,慢點跑,小心摔了。”

鄧綏一溜煙地跑到門外,往路邊的石頭上一坐。用娟帕捂住額頭,輕聲叫了句:“哎喲我的媽呀,可真疼呀。”

這一切都被尾隨而來的鄧將軍看在眼裏,不由淡淡一笑。綏兒雖然堅毅,但還終究是個小孩子,此刻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愛……

“小姐,你疼不疼呀?”跑了過來的月兒蹲下去,心疼地問。

鄧綏老老實實地說:“我的好姐姐,剪刀吃肉,你說疼不疼?”

自己這個大小姐,可以算得上是爹不親娘不愛的那種。說起來,除了祖母以外,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小丫鬟月兒。是整個將軍府里對她最好的人,所以私下裏她都是叫月兒姐姐……

“那小姐為什麼不告訴老夫人,立刻給你找大夫呢?”見小姐的手帕已經被鮮血浸透,月兒連忙遞上自己的娟帕,奇怪地問。

鄧綏按住額頭說了實話,因為捨不得讓祖母傷心。

“小姐,你太孝順了。”月兒心疼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我的好綏兒呀。”聽到這裏,鄧將軍上前一把抱起鄧綏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這麼乖巧懂事,能夠體諒老夫人疼愛你的這份心意。走,父親那裏有最好的金創葯,我親手為你上藥。”

伸出小手抱住父親的脖子,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鄧綏不由自主地甜甜地一笑,兩頰的梨渦頓時若隱若現。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一向只喜歡家中的男孩子。覺得他們長大之後,才可以保家衛國。因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父親從未抱過她,這還是她記憶里父親的第一次擁抱……

書房

“父親要獎賞你,說吧,綏兒,你想要什麼?”為女兒上完葯后,鄧將軍柔聲說。

他想着女孩子家,不過是要些漂亮的服飾,名貴的珠花。就看在她小小年紀的這份孝心和剛毅,獎勵她什麼都不為過!

鄧綏鼓足勇氣說出了心裏話:“父親,綏兒不要任何賞賜,只想要和兄弟們一起去書房讀書。”

“自古女子無才就是德,女孩子家。你以後是要嫁出去的,就學些琴棋書畫也就夠了,為何要讀書呢?”鄧將軍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說。

鄧綏輕聲說:“父親,女兒覺得並非無才就是德。相反只有讀聖賢書,才能真正做一個明理的女子。”

沒想到五歲的孩子竟然語出驚人,鄧將軍頓時刮目相看,好一句讀聖賢書才能明理!

他憐愛地說:“好個心志高遠的孩子,看來為父往日還真的是看錯了你,難怪你祖母那麼疼你。從今天開始,你就和你的兄弟們一起去讀書吧。”

七年後

見將軍下朝回府後,長吁短嘆,愁眉不展,夫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問:“今日上朝,將軍碰到了什麼事情嗎?為何這麼煩惱?”

鄧將軍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哎,皇上決定三日後選妃。在退朝後,留下我和陰大人。說是特許我們兩家的女兒,直接進宮伴駕。無需通過,那些繁瑣的選拔。”

“將軍,這是好事呀?直接入宮,那是何等的榮耀呀?”

夫人聽了,頓時眼中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意味深長地看了夫人一眼,將軍沉聲說:“夫人,真的覺得是好事嗎?我們的綏兒,如果是男孩子的話。文可安邦,武能定國。如今卻要進宮,真的是可惜了。”

“是呀,將軍也會說那是如果了。既然現在綏兒是女兒家,能夠嫁給世上最尊貴的男子,就是她最大的福氣。如果她有幸得到皇上的疼愛,也可以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提攜一下將軍和我們的兒子們,又有什麼不好呢?”夫人笑着說。

聽了這話,鄧將軍不由大怒道:“笑話,我堂堂一個護國將軍。和我的兒子們,還需要依賴女兒的裙帶關係不成。”鄧將軍冷冷一笑,放低聲音說:“進宮有什麼好的,我們的綏兒最是傲氣。肯定是不屑於和那些什麼鶯鶯燕燕,玩什麼宮斗的。”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說:“但是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進宮這件事情我,是對女兒說不出口,你去說吧。”

自己一生忠君,縱然是心中有千萬個不情願。也是要遵旨的,只能委屈綏兒了……

“好的,我現在就去。”夫人興高采烈地說。

將軍一向剛直不阿,所以雖然戰功顯赫,到現在也不過是個校尉將軍。沒想到因為女兒的緣故,今生還有機會成為皇親國戚,真的是時來運轉。如今皇上還沒立后,如果綏兒能夠母儀天下,那麼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來到女兒房外,見一隻蝴蝶從窗口飛了進來。落在綉架上她繡的牡丹花上,久久都不肯離去……

“小姐,你看看,這蝴蝶真好玩。”月兒不由拍手笑道,她見夫人走了進來,連忙行禮說:“參見夫人。”

見女兒的綉品足以以假亂真,夫人不由微微一笑說:“女兒呀,你真的是讓為娘刮目相看呢。”

幾年前,見女兒跟着府中的男孩子去書房。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家裏竟然是沒有一個男孩子比得上的。後來還居然跟着他們一起習武,她可愁死了。綏兒書讀得多,武功練得再好又有什麼用,竟然絲毫不善女紅。一個堂堂將軍府的小姐,傳出去不是要淪為笑柄。

為這事她狠狠地責罵過綏兒,沒想到她從此開始早上學習女紅,晚上去書房讀書。將軍也真的是疼她,竟然專門請了師傅教她學問和武功。如今這個聰明孩子,竟是無所不能……

“母親,您來了,快點坐。“鄧綏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夫人坐下。

夫人笑逐顏開地宣佈了喜訊:“我的女兒呀,你好好地準備一下。添置一些衣物和首飾,皇上就要宣你進宮了。”

“女兒不想進宮。”鄧綏聽了這話,如遭雷擊。

夫人奇怪地說:“綏兒呀,天子看中了咱們家,宣召你入宮伴駕。是你天大的造化,怎麼能說這樣的傻話呢?”

被皇上選中,那是世間多少女子,盼都盼不到的天大福分!

“娘,你也會說了,皇上是看中了咱們家。他是看在父親位高權重,有心拉攏。女兒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一生。和後宮那麼多女子,等待皇上的一時興起。”

鄧綏知道所謂的選妃,不過是皇上籠絡群臣的另類手段,她看得非常透徹。她不想進宮,做一枚這樣的旗子。她想要的幸福很簡單,就是得一有心人,白首不分離……

夫人知道她心高氣傲,而且特別有主意,沒有人能夠左右。看來她是誓不進宮了,不由生氣地說:“如果這樣,那我們就等着皇上治罪吧。”

“綏兒自然是不會連累將軍府,也會如期應召入宮。今日也只是私下裏,說一兩句心裏真話罷了。話說過就算,母親不必太在意。只是今日女兒,想親自出府去選些衣物和首飾,可以嗎?”見母親面沉似水的樣子,鄧綏暗暗嘆了口氣,軟語懇求道。

父親這些年一直把她當男孩子養,很少約束她的行為。一入宮門深似海,只怕過了今日,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外面閑逛了……

知道綏兒的脾氣是外柔內剛,還真怕她會抗旨不尊,給將軍府帶來滅頂之災。

夫人見她應允下來,不由喜出望外,連聲說:“這才是母親的乖女兒,你和月兒出去逛逛吧。想想她還是覺得不放心:“月兒,你快去叫上周護院,保護小姐。”

“哎,月兒這就去。”

月兒脆生生地應了,一溜煙跑了出去……

鄧綏笑着說:“母親,其實不要找周軒了,你知道女兒的武功是很好的。莫說這天子腳下,不可能有什麼壞人。就是萬一有,來個七八個,也不是女兒的對手。”

“笑話,你是我們將軍府的千金小姐,而且是皇上未來的妃子。還能又在外面和人打架不成,你是存心氣母親吧?聽我的,日後進了宮,你就好好地取悅皇上。什麼學問呀,武功呀,都不可表現出來。女子無才便是德,知道嗎?”

夫人聽了更不放心了,千叮嚀萬囑咐道。

這個女兒原來得到將軍特許,是經常出府的。又是一副俠義心腸,經常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如果宮中女子知道了綏兒會武功,怕是要笑話將軍府沒有家教的……

鄧綏看着母親一言不發,她是不同意這樣的觀點,為什麼女子的一生只能去取悅男子。

但是百善孝為先,她絕不會出言反駁,讓母親不開心……

月兒來到周軒的院子,遠遠地就看見樹葉,被一種強大的氣流給震得紛紛落下。看着他正在練功的矯健身影,月兒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周大哥。”

等他收住拳腳,月兒上前甜甜地喚道,並遞上一塊娟帕給他擦汗。

“不用了,謝謝。”

周護院用不慣女子香噴噴的娟帕,於是就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問:“月兒姑娘有什麼事嗎?”

痴痴地看着周軒,只見他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異常。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月兒愣了許久才笑道:“周大哥,小姐要出去買些東西,夫人命你隨同保護。”

聽到小姐兩個字,周軒的寒眸中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好的,我們走吧。”

京城街頭

見小姐叼着冰糖葫蘆,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月兒開心地說:“小姐,看來你今天心情很好。”

“有些時候,再苦的日子也得笑着過。”

想到從此就要做一隻籠中的小鳥,鄧綏淡淡地說。與其煩惱,還不如活在當下。最少此刻她還能夠自由地呼吸,還可以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湊湊熱鬧……

“小姐有什麼煩惱嗎?”周軒突然問。

“若是能說得出來的苦,也就不是苦了。”鄧綏微微一笑說。

她從小就謹言慎行,生怕有些話萬一傳了出去,會給將軍府帶來滅頂之災的,於是說得模凌兩可……

月兒看了周軒一眼,口直心快道:“周大哥,你是不知道,小姐就要入宮為妃了。”

“什麼?”

周軒頓時愣住了,獃獃地站在原地。直到她們走出去很遠,才連忙小跑步跟了上去。十六歲進將軍府,看見小姐的第一眼,他就驚為天人。想着雖然不能奢望得到她的芳心,但是只要能遠遠地護着她就好。沒想到連這點小小的心思,如今也終究成了空想……

翠竹軒

“月兒姐姐,周大哥,我們進去看看吧。這家的首飾,倒是有幾件清雅的。”鄧綏說。

見是將軍府的大小姐來了,掌柜的連忙上前招呼:“鄧小姐,本店來了一些好玉,請過目。”

鄧綏正在挑選玉飾,突然肩膀上被輕輕一拍:“表姨媽,你也來了。”

鄧綏回頭一看是和自己同齡的表侄女陰淑。幾年不見,她是越發美麗動人了。

只見她一襲大紅絲裙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膚如雪,一頭黑髮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珠翠在陽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

看見可愛的表侄女,鄧綏非常開心,不由上前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說:“淑兒,你是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今日怎麼出來了?”

淑兒興高采烈地說:“表姨媽,我馬上要進宮了。今日是來選首飾的,你也是嗎?”

看着比自己足足高出半個頭的鄧綏,羅裙飄曳,一身嫩綠衣裙隨風送香,嬌麗絕倫,顧盼之間,風姿綽約,艷絕傾城。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潤,恍如秋菊披霜,靜若松生空谷,她心中突然有些不痛快……

“是的,這次我也要入宮。”

鄧綏清澈的明眸中,浮起里多了一絲如煙的淡淡憂傷……

聽到這裏,淑兒頓時不留痕迹地輕輕甩開了鄧綏的手。

雖然她們是親戚,但是都將成為皇上的妃子,以後少不得會有一場慘烈的宮斗。表姨媽鄧綏那是出了名的聰明,從小就博覽群書,連很多男子都自愧不如。又生得如此傾國傾城,自己恐怕還不是她的對手呢。

見剛才還熱情洋溢,摟着自己嘰嘰喳喳的淑兒,此刻就露出一絲淡淡敵意。

鄧綏心中黯然,這就是皇上的女人。

現在還沒進宮呢?

就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一時間空氣里,都飄蕩着冰冷和疏離。為了掩飾這種尷尬,淑兒就自行挑選珠寶。

她拿起一隻耀眼的簪子問鄧綏:“我喜歡這個紅寶石金簪子,姨媽看看怎麼樣?”

看着那隻金簪子,上面有着耀眼的紅寶石,邊緣還點綴着最名貴的翡翠。真的是熱鬧非凡,價值不菲。鄧綏溫和一笑,她知道淑兒一向是很喜歡紅色的。不過她皮膚白皙,也蠻適合這種顏色的。

“不錯,好看,和你今天的服飾也是很配。”她點點頭贊道。

鄧綏從裝滿玉飾的托盤裏,沉吟片刻。拿起了一支樸素無華的玉簪,上面是一朵清雅的蘭花。不由心中暗嘆:“這隻玉簪真的好美,清雅絕倫。今日自己裙上有翠竹,蘭和竹本同屬四君子,也算是絕配。”

眼尖的淑兒一眼看到,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大聲說:“表姨媽,那也太素了吧。而且只是很普通的玉,又不是什麼名貴的翡翠。像我們如花的年齡,就該穿最鮮艷的顏色。戴最耀眼的首飾才是,我就是喜歡這種最閃亮的。”她舉起手中的紅寶石簪子說。

“店家,我就要這個。淑兒,其實我就是喜歡它最簡約的款式,也不在意首飾是否名貴。”

雖然同是十三歲的年齡,但是兩個人喜歡的東西確實完全不同。鄧綏素來是很有主意的,從來不會被別人的話左右……

又寒暄了兩句,見昔日和自己親親熱熱的小侄女。如今已經是一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樣子,鄧綏暗暗嘆了口氣說:“淑兒,你慢慢選吧,我先回去了。”

“表姨媽慢走。”淑兒冷冷地說。

將軍府

他們剛到府門,就看見管家正在焦急地盼望着:“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將軍讓你立刻去他的書房。”

鄧綏微微一笑,父親這幾年,把她看得比家中的男孩子還要重要,一般有任何事情都要和她商量。不知道今日又有何要事?

進了書房,鄧綏就看見將軍臉色有些不好,連忙上前關心地問:“父親,你今日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府中大夫過來瞧一瞧?”

她昨日來請安的時候,父親還是意氣風發的樣子,為何突然會這樣?

“笑話,你是知道的,父親是從來不看大夫的。”將軍對鄧綏說:“女兒呀,那件事情,你娘已經和你說了吧?”

“說了。”

鄧綏黯然地低下頭說,在最疼愛自己的父親面前,她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將軍嘆了一口氣問:“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女兒沒有什麼想的,會安心等待入宮。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見女兒說話,和自己如出一轍,將軍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這次委屈你了,孩子。父親原本想着要給你,找一個好的夫君。好好疼愛你一輩子,沒想到會這樣。如今事已至此,父親有句話要叮囑你。你看上去溫和,其實心中卻是有稜有角的,而且天生純良。父親怕宮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女兒你會吃虧呀。今日父親就送你一個字,忍,忍無可忍還需再忍!”

見父親的話語中是滿滿的憐惜,鄧綏感動地說:“女兒進宮之後,必定遵從父親的教導。

“你若是個男孩多好,必定能夠繼承為父的衣缽。不,父親只會帶兵打仗,不通文墨,而你是文武雙全呀。”將軍痛惜地說。

鄧綏非常認真地說:“女兒什麼都聽父親的,既然決定進宮,我必然會每天都開心度過。”

人活在世上,總會有自己的無可奈何!

尤其是這個男尊女卑的俗世,女子的命運更是如浮萍般隨風飄零。既然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她一定會選擇前者。

“但是父親能不能答應女兒一個請求。”鄧綏懇求道。

這句話讓將軍頓時一愣,綏兒是從不輕易開口求人的。自從五歲時求自己讓她讀書後,這還是第二次。如今最疼愛的女兒就要入宮,他自然什麼都會應承。如果可以的話,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為女兒摘下來,為她照亮前面的路。

他毫不猶豫地說:“你說吧,父親都答應你。“

“我看父親臉色不好,能不能請大夫過來瞧一瞧?”鄧綏見父親的氣色真的是非常不好,就軟語哀求道。

前段時間,將軍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回到京城,也只是簡單包紮傷口。堅決不肯請大夫,更不肯喝調理氣血的葯。估計如今是氣血兩虧,才會抱恙……

將軍哈哈大笑說:“為父又被你給繞進去了,好吧。念在你一片孝心,父親就聽你的吧。”

鄧綏連忙出去,請來大夫。他細細為將軍把過脈后,頓時神色凝重,對鄧綏說:”小姐,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看見他那吞吞吐吐的樣子,將軍朗聲說:“有什麼事情就到這裏說,還有什麼本將軍不能聽的嗎?”

“將軍是不是在受了重傷之後,還練了武呀?”大夫搖了搖頭說。

將軍滿不在乎地說:“我們征戰沙場的人,受點小傷,還得靜養呀?這武功也是活到老,練到老的。”

“因為重傷之後,氣血兩虧。沒有及時調理,又強運真氣。將軍如今已經傷及心脈,已經藥石無靈了。”大夫只得直言相告。

這句話如同晴空霹靂,鄧綏一時間竟然忘了禮數,一把拉住大夫說:“請你再給我父親看看,這怎麼可能呢?”

“只怕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了。”大夫搖搖頭說。

“大夫,求你救救我的父親。”鄧綏跪了下去。

將軍怒喝道:“綏兒,起來。你是我的女兒,也是膝下有黃金的鏗鏘女子。只能上跪天地,下跪君王父母。再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父親如今大限已到,你求人家大夫又有什麼用。人家還能改了,閻王的生死簿不成。”

養心殿

“鄭眾,你如今已經是中常侍大人了。這些伺候朕起居的事情,就讓你的手下去做吧,何必要這麼辛苦呢?“和帝笑着對鄭眾說。

“奴才想要和從前一樣,事事親力親為,照顧皇上的飲食起居。再說不管奴才的地位有多麼高,都是皇上給的恩典,奴才也不過是您身邊的小太監。伺候皇上,奴才是真的滿心歡喜。”鄭眾上前為皇上細細整理好龍袍說。

他此刻說的絕對不是什麼諂媚之言,試問世間有哪個主子,能像皇上這樣從小待自己如同兄弟。從不稱呼自己為什麼小鄭子,而是直呼其名。

這點事其實很重要的,自幼進宮。血淋淋的一刀下去,他就沒有了子孫根。從此也沒有了名字,原本以為也永遠沒有了尊嚴。沒想到,能得到皇上如此厚待。他在多年以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為皇上水裏水裏去,火里火里去,他也是沒有半點猶豫……

“不要自稱奴才,其實你在朕的心裏,是真正生死與共的兄弟。“皇上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說。

想起當日太后掌權,自己的親舅舅竇憲派人暗殺自己。朝廷和皇宮內外,全部都是他們的人。幸虧鄭眾對自己忠心耿耿,才連同將軍,打了漂亮的一仗。不僅懲處了所有參加暗殺行動的各位舅舅們,而且從垂簾聽政多年的竇太後手中,奪回了自己的皇權……

事後,鄭眾勸他軟禁太后。說是竇憲借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公然弒君。絕對是有親姐姐竇太后在後面撐腰。而且太后一向最疼愛這個弟弟的,現在他死了。太后必然心生怨恨,只怕以後後患無窮。

但是自己念及骨肉親情,還是放過了太后……

“太后駕到。”這時外面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

皇上微微地皺了皺眉頭說:“太后怎麼來了?”

他一向至純至孝,但是自從險些被舅舅那件事情以後,他也是如芒刺在背。和太后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母慈子孝了!

他到現在也想不通,自己是太后的親生骨肉呀,她怎麼下得了這種毒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呀!

“皇上,哀家有事要和你談。”

太后看了鄭眾一眼,她是從心裏恨透了這個沒根的東西,害了自己娘家幾個哥哥的命。沒想到自己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在這小臭水溝翻了船。把這麼多年都攥在手心的政權,拱手相讓給皇上。

“皇上,我們母子談話,就讓那些無謂的人都退下吧。”

“朕有什麼事情,都不需瞞着鄭眾,太后請說吧。”皇上知道她討厭鄭眾,但是他不能讓太后,這樣對待自己兄弟般的親信。

皇上這話一出,太后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沒想到如今皇上,已經完全不給她面子……

見養心殿內,氣氛非常尷尬,鄭眾連忙說:“皇上,奴才還有些事情要辦,就先退下了。”

他想着,皇上是至情至孝之人,太后終究和皇上是親生母子。打斷骨頭還連着筋,自己何苦在這裏讓太后礙眼呢?

見鄭眾主動這樣說,皇上就柔聲說:“既然如此,你就去忙吧。”

“皇上,哀家聽說你讓陰家和鄧家的女兒。不需要通過選拔,直接入宮為妃。這有些不符合祖制,望皇上三思呀。切不可像孩子般任意妄為,讓群臣取笑。”見鄭眾退下,太后開口說出自己的隱憂。

一句讓群臣取笑,讓皇上的臉頓時一變。他早就不是那個坐在太后前面的傀儡皇上了,時至今日,普天之下還有誰敢笑他!

“太後言重了,陰鄧兩家是京城的名門望族。他們家的女兒一個是我表妹陰淑,一個是我表姨媽鄧綏,都是知書達理的好女子。朕不覺得把她們召進宮,有什麼問題。朕現在已經親政,太后就安心在壽康宮頤養天年吧。這次選妃的事情,太后就不要參與了。”皇上冷冷地說。

太后看了皇上一眼,沉默地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俗話說兒大不由娘,何況是皇上兒子。前幾年那個對自己俯首聽命,曲意逢迎的兒子。已經展翅高飛,飛到自己再也看不到的高空了……

皇上在後面躬身說:“恭送太后。“

再抬起頭,盛怒的太后已經沒了蹤影,皇上想起從小被她,當成傀儡皇上的種種心酸苦楚。低聲說了句:“痛快。”

養心殿

“什麼?鄧將軍過世了,怎麼會這樣呢?前幾日還好端端的。”

得到鄭眾的稟告,皇上頓時痛心不已。鄧將軍戰功赫赫,是國家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紀,就這樣離去,真的是讓人扼腕不已……

“皇上,這是鄧將軍女兒鄧綏託人呈上的書信。”鄭眾躬身說。

“呈上來吧。”皇上點點頭說。

鄭呈上竹簡,皇上先是贊了一句:“好字。“

他真的很少看到,女子有這樣的好字。如行雲流水般,卻有透着一種讓人不能小覷的力道。細細讀來,皇上不由心酸不已,好個才女呀!

寥寥數語,道盡了女兒對父親的無限哀思……

“鄭眾呀,朕這個表姨媽鄧綏,真的是至純至孝之人。要為鄧將軍守孝三年,讓朕收回宣她入宮的旨意。也罷,我就成全她的這份孝心。只是守孝期間要早晚嚎啕大哭,還要住在幾乎不能遮擋風雨的茅棚里。連有的鹽菜也不能吃,連男子都沒有幾個熬得住的。何況一個弱質女流,實在是太辛苦她了。

“給朕準備筆墨。”皇上不假思索地拿了自己一塊金色娟帕,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鄭眾說:“你去將軍府宣旨的時候,給我的表姨媽鄧綏。

將軍府

“中常侍大人宣旨,鄧府上下人等接旨。”鄭眾旁邊的小太監高聲叫着。

靈柩旁痛哭流涕的眾人,都魚貫而出,在庭院裏跪下聽旨……

宣讀完加封鄧將軍的旨意,鄭眾問跪着的眾人:“誰是鄧綏?”

鄧綏站了起來,款款上前。鄭眾是在宮中見慣美人的,也頓時驚呆了!

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如今身穿白衣的她,真的是美麗絕倫。如此才貌品德俱佳的女子,可惜和皇上就這樣錯過了姻緣……

“這是皇上讓我交給姑娘的。”鄭眾把那塊金色娟帕遞給鄧綏。

將娟帕打開,只見上面是寥寥兩個字:“保重。”

“謝皇上隆恩。”鄧綏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心中也蕩漾起一絲暖意。

他決意為父親守孝,所以冒險寫信奏明皇上。沒想到他的表現竟然如此寬容,而且有人情味。不但命人上門來追封,還親自給自己寫信。短短兩個字保重,足以讓人看出他果然如外界所傳。是個仁厚的君子,怪不得稱為和帝。

她將娟帕珍而重之地藏在懷中,用嘶啞的聲音對鄭眾說:“謝謝鄭大人。”

“望鄧小姐節哀順變。”見她禮數這麼周全,鄭眾也好言相勸道。

“女兒呀,你又何苦為了父親,斷送你的大好前程呢。”送走鄭眾之後,夫人痛心疾首地說。見皇上親送娟帕,看來心裏還是有女兒的。

鄧綏看着那烏黑的棺木,父親就躺在裏面。從此自己和最親的家人,就陰陽相隔,永遠都不能再見。想到這裏,她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父親這麼多年,就是為她撐起一方晴空,一塊凈土的天和地!

照亮她生命的日和月呀!

讓她自由快樂地生長,而此刻,她感覺好像是天塌地陷,日墜月毀……

“父親,都是怪女兒,沒有好好照顧好你呀。沒想到你一生中第一次看大夫,竟然就是最後一次。”跪在靈柩前,想到大夫查出父親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短短几天就走了,她就心如刀絞:“如果女兒早點逼着你,看大夫就好了。”

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說:“綏兒,是你父親自己固執,怪不得你。你又何苦自責,去吃那麼多苦呢。家裏這麼多男孩子,也沒有一個提出為父親守孝三年的。”她用幽怨的眼光看了一下眾多兒子們。

“母親,就讓我為父親盡最後的一份孝心吧。”鄧綏堅定地說。

“好了,都依着你。誰讓將軍生前最疼的人,就是你這個女兒呢。”夫人無奈地說。

她生下綏兒之後,非常懊惱,因為將軍石非常重男輕女的。果然生下后,將軍連看都懶得看綏兒一眼。沒想到五歲那年開始,將軍就像脫胎換骨,對這個女兒視若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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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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