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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眾人的臉上此時還掛着興高采烈的笑容,說話的聲音卻很是默契地停了下來,聽了司月的話,那一瞬間,一個個就像是集體被點穴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剛才還熱鬧的堂屋在這一刻是鴉雀無聲。
很快,穴道被解開,可楊家眾人彷彿還沒有回神過來,紛紛帶着一臉的震驚,機械而緩慢地扭動脖子,朝着司月這個發聲源看去,等到視線終於到達,一雙雙瞪大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寫着“瘋子”兩字。
“哈哈,”小周氏噴嘴而出的大笑聲響徹堂屋各個角落,隨着這聲音的落下,其他的人彷彿找回了他們的身體,各個部分都開始靈活起來,“哎呦,四弟妹,我沒聽錯吧?你剛剛是說想讓你們家小寶也去縣衙試試?”
“是啊,”司月目光溫和地看着小周氏,對於她的嘲諷絲毫不放在心上,點頭,隨後問道:“怎麼?大嫂覺得有問題?”難道她又犯了什麼常識性的錯誤?
“哈哈,你笑死我了!”小周氏捂着肚子,整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屋內其他人雖然沒有像小周氏這般的誇張,大部分人都嗤笑出聲,當然,像楊雙吉,楊天海還有楊天賜父子三人是抿嘴極力忍耐,不過,他們眼神里傳達出來的意思跟小周氏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娘,這可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小周氏的小眼睛因為大笑而顯得更小,張揚的聲音,毫無顧忌的大笑,再加上不斷抖動的身體,要不是她口齒清晰,肯定會被認為瘋婦一個。
對於司月的話,楊天河心裏也是很震驚的,他沒想到司月竟然會有這麼大膽的想法,可看着家裏人都這麼毫不收斂地嘲笑司月,而司月就這麼安靜地坐着,看到這一幕,他的心就好像被放到火上烤一般,疼得很。
“好了,大嫂,你笑夠了沒有!”楊天河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我們家小寶去試試又怎麼了?這很好笑嗎?”一張臉因為怒火而陰沉得像是馬上就要下雨的天空。
司月詫異地看了一眼楊天河,呃,這男人此時的樣子還真是可怕,不過,還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地說道:“注意身體,嘴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想怎麼笑就怎麼笑,你生什麼氣啊!”
聽了司月的話,他這是為了誰呀,楊天河氣悶的同時,用力地深呼吸,緩解洶湧的怒氣,只是,他願意消停,不代表別人願意。
“老四,你怎麼跟你大嫂說話的,還有沒有規矩了?”楊天山沉着臉不悅地質問楊天河,雖然自個兒媳婦是囂張了些,可說得也是事實,他這個大哥還在,做弟弟的就這麼訓斥大嫂,想什麼話,再一聽四弟的話,整個人都接受不了,這人還是他的四弟嗎?被迷得神魂顛倒了吧?“四弟妹自己發瘋,你有沒有腦子,還陪着她瘋!”
“大哥,你倒是說說,我怎麼就發瘋了?”司月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就是說話的聲音,語態都讓人挑不出錯。
“哼,”楊天山的冷哼聲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斜眼鄙視地看着司月,對於司月的不滿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如今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既然她今天撞上來了,他自然是不會客氣。
“讓小寶卻縣衙試試?試什麼?他會拿毛筆,會寫自己的名字嗎?你當大儒是菜市場的大白菜,是個人都可以見的嗎?痴心妄想,白日做夢,你一個婦道人家,整天正事不做,沒事瞎折騰,我若是老四,早就休了你了!”
楊天山是越說嘴越順,似乎想把之前的悶氣全都釋放出來。
“大哥!”楊天河蹭得一下就站了起來,怒目圓睜,雙拳緊握,怒氣沖沖地看着楊天山,那架勢,彷彿隨時都會撲上去跟楊天上干一架一般。
若是之前她對司月是有好感的喜歡,跟前根后的照顧也有內疚的原因在裏面,可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或者司月現在還不是個太合格的妻子,可作為一個娘,她對小寶的好楊天河是看在眼裏的,即使是剛才司月的想法有些大膽,那也是為了小寶着想,可大哥這麼說實在是太過分了。
“楊天河!”楊天山同樣站起身來,“怎麼?你要為這個女人跟我這個大哥動手嗎?”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火花呲呲作響。
“好了!老子還沒死了!你們都給我坐下!吵什麼吵。”楊雙吉黑着臉怒吼道,手中的煙桿在旁邊的桌上敲得砰砰作響,顯然是氣得不行。
堂屋內的眾人對於這突然爆發的戰火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被瀰漫的硝煙所波及。
司月站起身來,既然楊天河是為了她出氣,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大哥,很高興,我不是你的媳婦,所以,你休不了我,”切,若是楊天河是你這樣的,她擺脫不了的話,一定會在他的飯菜里下□□的,“再有,我們家小寶是會拿毛筆,會寫他的名字。”
為了楊天河的身體不氣出什麼好歹,也為了早日結束她的洗衣生涯,更為了讓這一屋子人今晚夜不能眠,眼睛一眨,掩飾了那一絲邪惡的狡詐,側頭看着楊天賜,“敢問五弟,那大儒收徒可有年齡限制?”
楊天賜搖頭,“並無。”
“可有說至少得是秀才?”
“沒有。”
“那三日後的收徒考試可要收取昂貴費用?”
楊天賜搖頭,到了此時他也明白司月問這話的意思了,眼神複雜地看着這位四嫂。
她的想法他總是猜不透,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如今想想,他剛剛也在笑話四嫂的異想天開,可現在卻明白,小寶並不是不能去試試的。
“多謝五弟,”司月笑着說道,“既然如此,為何我們家小寶不能去,收不收徒是大儒自己的事情,再說,就算小寶不可能被大儒收徒,對小寶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反而會增長不少見識,這對小寶以後的前程是有利無害。”
司月的話讓楊家眾人陷入沉思,怎麼越聽越覺得是這個道理呢。
“再說,萬一那大儒覺得我們家小寶長得可愛,得了他的眼緣,那可就天大的喜事,”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可已經足夠剛剛還拍胸保證全力配合楊天賜的楊家三兄弟升起了各自的小心思,比起一天學都沒上過的楊興寶,他們自然覺得自家兒子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爹,娘,這事我和當家的已經決定了,無論結果如何,都會讓小寶去試試,”司月轉身,正對着楊雙吉和周氏說道:“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碰不到,我可不想小寶錯過了,長大以後再埋怨我。不過,我想大哥一定不會讓興盛去的,畢竟以大哥的聰明睿智肯定不會做痴心妄想,白日做夢的事情。”
挑撥,雖然司月的一字一句都完全符合一個娘為孩子的苦心,可在場的男人,除了楊天河,其他人都明白司月的挑撥之心,但就算楊天山等人心裏明白,這麼大一個餡餅擺在面前,他們能不動心?又是一次親弟弟和親兒子之間的選擇,哎,難啊!
“爹,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們就先先去了。”楊天河越聽就越覺得司月說得有道理,雖然他壓根就不認為小寶有可能被選中,可去試試總是可以的,所以,他也想私下裏跟司月商量一下,他們做父母的要不要準備些什麼?
至於司月對大哥所說的話,他裝作沒聽見的同時,心裏竟然隱隱有些開心,特別是在看到大哥臉色僵硬的時候。
“恩,”這個時候,楊雙吉和周氏哪裏還有心思管綉品的事情,點頭,讓他們趕緊走,不然有司月這個鬧事精在,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楊天河和司月轉身,還沒幾步,剛要跨出門檻時,被叫住了。
“四哥,四嫂,等等。”楊天賜突然開口叫道,他雖然不認為楊興寶一個五歲的小孩會成為他的競爭對手,不過,這個四嫂的行事卻讓他不得不警惕起來,“你們不會將那綉品送個大儒吧?”
楊天河看着楊天賜,眉頭皺得死緊,他不明白五弟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司月剛剛不是就說了,只是讓小寶去試試的嗎?再說,那綉品是要交給綉庄的,已經簽了契約,怎麼可以言而無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司月卻沒有給楊天賜準確的回答。
“老四,你不能讓你媳婦將那綉品拿去當禮物!”周氏卻急了,直接對着楊天河命令道,若是小寶被選中的話,那麼老五的機會不就更少了嗎?說不定小寶搶的就是老五的那個名額,雖然小寶也是楊家人,可孫子哪裏是能夠跟兒子比的。
看着周氏的表情,楊天河再不明白楊天賜的意思,他就是傻子,
“五弟儘管放心,我們家小寶只是去試試,別說不會送綉品,就是其他的禮物也不會送的。”司月不知道楊天賜口中所謂的送禮是從哪裏聽來的,可若那大儒是真正的學者而不是騙子,是一名好的先生的話,就不可能在還沒有收徒之前便收禮,至於拜師禮,這都還沒入選,她都不知道該說楊天賜想得太多了,還是太過自信了。
“希望四嫂能夠記住你自己所說的話。”得到想要的回答,楊天賜也不多做糾纏,神色已經恢復淡然的他,十分從容地說道。
“其實,我也挺希望五弟能入選的。”至於這話是不是真心的,恐怕只有司月自己知道。
兩人離開之後,堂屋內誰也沒有說話,不過,很快,“爹,娘,比起小寶,我覺得我們家興才要好得多,畢竟也是上過兩年學了,再說,就像四弟妹所說的那樣,去試試而已,不能選中也沒什麼損失,當家的,你說是吧?”陳氏已經看出老大和老二都動了心思,於是,搶先說道。
“是啊,爹,我們決定讓興才也去試試。”楊天江連忙點頭,夫妻兩人默契十足。
“你們,”周氏看着老三兩夫妻,臉色很是不好,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陳氏,正想說話,被楊天賜給打斷,“這樣吧,家裏上學的孩子都去,到時候還能有個照應。”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話即使他不說,也阻止不了二哥和大哥的,倒不如他搶先開口,只是,剛剛他們說得很好的幫忙或者配合恐怕就僅僅是說說而已。
“五弟,二哥領你這個請。”楊天海也沒有矯情,笑着說道。
楊天山原本被司月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在面子和兒子的前途之間,他自然是選擇後者。
楊雙吉滿意地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孩子,心裏嘆氣,真是委屈他了,哎,一個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如今只希望這個兒子有了出息,方能撐起這一大家子。
只是,楊天山兄弟三人真的能像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僅僅去試試,心裏沒抱一絲希望?這怎麼可能,想起五弟說那大儒的來歷,如若是他們兒子被挑中,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們就能激動得直哆嗦。
至於睡覺,能睡得着才怪,此時的他們夫妻兩人躺在床上,各自挖空心思掏空腦子想着怎樣才能讓兒子的機會更大一些。
再說這邊,司月和楊天河一出現在房間門口,楊興寶就跑了出來,抱着司月的雙腿,仰着腦袋說道:“娘親,大伯是不是欺負你了?我在房間裏都聽見了,大伯的聲音好大。”
“沒事,你爹有給我出氣,”司月笑着說道,“再說,小寶,你要記住了,有理不在聲高,聲音大又如何?”
桌上的碗筷還沒收拾,一家人也還沒洗澡,楊天河剛剛那一通吼出了不少的汗水,等到一切收拾好后,因為心裏有事,況且過了這麼久肚子已經不撐了,每晚的遛食之事便取消了。
三人半躺在床上,司月想了想,開口說道;“小寶,剛才你小叔的話你明白多少?”
楊興寶想了想,“就是城裏來了個大人物,要收徒弟,小叔非常想成為那個大人物的徒弟。”
“不錯,三天後會有一個考試,你也去試試,你現在讀書習字才一個來月,娘親並不要求你能回答得上考試卷,就像第一次進城一般,感受一下,看看大人物跟村子裏的人有什麼不同?回來再告訴娘親?”這些話司月是在心裏琢磨了之後才說出來的,小寶畢竟才五歲,她是一點壓力都不想給他的。
一顆心都在小寶身上的司月壓根就忘了她從來都是以小寶後娘自稱的,可這事楊興寶一直記得的,一聽娘親承認是他的娘親,整個人都笑開了。
“傻笑什麼呢?你娘的話聽到了沒有?”楊天河也同樣沒有抱希望,他家兒子總共才認識那麼點字,雖然現在的字能入眼了,可稚嫩得完全算不上好看,他甚至已經開始想像,那大儒一手摸着鬍鬚,一手拿着小寶的考試卷,看了一眼他的字跡,隨後就捏成團扔掉的場景。
“聽到了,”楊興寶心情很好的回答道:“對了,娘親,大人物長得跟我們不一樣嗎?”
“恩?”司月同樣歪着腦袋,對着小寶,眨眼,“這個娘親也不知道,因為娘親也沒有見過大人物,所以,娘親才好奇,你爹也很好奇的?是不是?”
“恩,”楊天河點頭,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很好奇。”
“那爹和娘不能進去看嗎?”小孩接着問道,於是,在楊興寶眼裏,大人物就跟動物園裏的猴子沒什麼差別。
“不能的,爹娘的年紀都太大了,進不去的,”司月繼續哄道:“不過,我們會將你送到考試場地的門口,小寶,要是你一個人進去害怕的話,我們就不去了。”不過,雖然這麼說著,可臉上是一副好失落,好遺憾的模樣,“哎,那樣的話,估計娘親一輩子都不知道大人物是什麼樣子的了。”
楊興寶此時坐在兩個大人中間,正對着司月,挺了挺他的小腰板,揚起小腦袋,“小寶不害怕的,娘親,你放心,我一定會記住大人物長什麼樣子,回來告訴給娘親的。”
“小寶真乖。”司月聽了這話,笑着說道。
第二天早晨,司月起床時明顯感覺到楊家不尋常的安靜,笑了笑,接着做自己的事情,吃早飯的時候,司月對楊天河說道:“一會我們去一趟縣城,一是把那綉品交給綉庄,免得有心人惦記,二呢,你去縣衙打聽打聽,考試那天小寶需要帶什麼?”
“恩,”楊天河點頭,他現在的手指也沒有問題了,如果不是出了大儒的事情,今天他就會去楊大夫那裏,天氣越發的熱了,家裏還等着他的涼席呢。
“娘親,我也去嗎?”吃着雞蛋餅,小寶笑着問道。
“小寶要去的,盒子裏的點心快沒有了,我們要給你買些點心,你要去挑你喜歡的口味。”司月笑着說道。
這邊楊天河一家三口剛剛出門,楊家人就動了,彷彿是擔心他們會將綉品當禮物送,派出最機靈的楊天江一路跟着,原本以為是好差事的楊天江,氣喘吁吁地看着前面在牛車上優哉游哉的一家三口,額頭不斷地冒汗水,心裏暗罵,老四,你這個敗家子,這麼點路都要坐牛車,錢是那麼好掙的。
牛車走得雖然不快,可楊天江要更上還是費了不少功夫的。
“楊嫂子來了,”李氏看着走進來的司月,笑着說道,她算着一個月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是送綉品來的嗎?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恩,”司月也沒有多耽擱,從包袱里拿出綉品,展開,“夫人,你看可滿意?”這李氏綉庄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李氏驚艷地看着面前的綉品,雖然已經看了花樣,可還是比她想像中的更美,更好,“很好,我會讓人將其裝裱起來,當做店裏的招牌。”其實,她更想將這個放到自己家裏,不過,想着另外三幅,再等等吧。
“夫人滿意就好。”司月放心下來,接着,兩人也沒寒暄幾句,司月就離開了。
楊天江在司月離開后不久,進了綉庄,“掌柜的,我想打聽個事。”這話剛一出口,即使楊天江的態度其實是很好的,李氏還是冷下臉來,轉身就走,小夥計小文動作靈活地擋住了楊天江的路,原本笑嘻嘻的臉虎着還挺嚇人的。
“我說這位,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不想惹事就快些離開。”說完,也不等楊天江反應,幾下就將楊天江推了出去。
而楊天江,看着李氏綉庄的匾額,再看着屋內那小夥計的小身板,整個人嚇出一身冷汗,那麼大的力道,還有剛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往後退的身體,難不成這小廝有着說書人口中的功夫。
再不敢多做停留,楊天江腳底抹油地離開,他的跟蹤任務也算是完成了,綉品被四弟妹給賣了,並沒有拿去送禮。
“問清楚了嗎?”回到楊家,司月問着楊天河。
“恩,縣衙門口貼出了告示,寫的明明白白,筆墨紙硯都不用帶,縣衙會準備的,書本紙條是被靜止的,考試時間,後天上午,一共兩個時辰,今天和明天都可以報名,”楊天河想着自己報名時那些人驚愕的表情,微微有些臉紅,“我已經替小寶把名報上了。”
“恩,”司月皺眉,看着正在整理他點心盒子的楊興寶,“要兩個時辰這麼久,小寶能吃得消嗎?”
楊天河原本還沒往這方便想,可聽司月這麼一說,在看着自家兒子這小小的身板,還真有些擔心,“那怎麼辦?”
“上面有說不能帶吃的,喝的進去嗎?”司月想了想問道。
楊天河搖頭,“沒有這麼寫,可能帶嗎?”收徒考試這麼嚴肅的地方,他不能想像兒子坐在那裏吃吃喝喝是什麼樣的場景,會不會被打一頓攆出來。
“不會的,科舉考試的時候不也讓人帶吃的嗎?”楊天河完全不知道他已經將他心裏的擔憂說了出來,司月笑着說道:“你不是說安縣的縣令是個很好的官嗎?小寶還這麼小,也就你們家裏人才下得去手。”
不過,小寶這小身板確實不行,看來以後得多多鍛煉,不然以後暈倒在考場上那得多虧啊。
楊天河乾笑,每次司月說家裏的人時候,他不反駁,也不會應承,大部分時候就像現在這樣乾笑。
“去告訴你大哥他們一聲,別錯過了報名,到時候又來跟我們鬧騰。”司月笑着說道,而就她所知道的,楊天海肯定不會錯過的,再以楊天海的精明,不可能不告訴楊天山和楊天江的,一句話的事,就能刷楊天河的好感,怎麼想也不虧的。
“恩,”楊天河笑着點頭,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對幾個兄弟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既然小寶都要去,那家裏在村學的三個侄兒會去他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想着昨晚的爭吵就更加覺得好笑了。
“哈哈,有意思,我想這一次收徒會比以往都更有意思。”引起安縣學子激動不已的大儒王雪君,一身綠白錦衣,長得頗為俊美,上挑的雙眼,爽朗卻純凈如孩童的笑顏,手裏拿着明日考試的名單,歪坐在椅子上,開口說道。
他對面的男子,也就是安縣的縣令,蔡博文衣冠整齊,端坐在凳子上,面容平靜,只是眼裏閃過一絲無奈,“師傅,你明天不會還是出那一道題吧?”
王雪君點頭,理所當然地說道:“博文啊,既然都是收徒,我自然要公平對待,怎麼能在收你的時候出難題,在收他的時候出簡單的題目呢?這樣是不對的。”
蔡博文想到那讓人吐血的收徒考試題,整個人都不好了,想着那兩個時辰所受的煎熬,簡直就比殿試都還難過,不由得對明日參加考試的人產生強烈的同情。
“師傅說得對。”無論心裏怎麼想,蔡博文對着王雪君還是十分尊敬的,畢竟除了他喜歡整人惡劣性格之外,他的才學,品德,甚至是氣度等等,都值得他一輩子學習的。
看着蔡博文這樣,王雪君無趣地抖了抖手上的紙,“看着這幾個姓楊的,應該是一家子的吧?”
“恩,”蔡博文點頭,想着那四人跟那個叫司月的女人之間的關係,終究還是開口說道:“師傅,那一家子裏面,最小的只有五歲,你那題目確定不改改?”
這樣的情況確實是第一次遇上,不過,王雪君依舊搖頭,“我剛剛才說了公平,怎麼可以出爾反爾,況且,才五歲的小孩,以我夜觀星象,明日定是個大晴天,你覺得在太陽底下暴晒兩個時辰,那小孩會受得了?再說,又不是通過了考試,我就一定得收徒,那樣的話我教得過來嗎?”
也是,師傅到現在的弟子加上他還不超過十個,抬頭,再看着完全不在意的師傅,蔡博文再次確定他是白操心了。
王雪君的名頭是很響亮,對於普通的大齊百姓來說,隨便抬出一個來,都絕對是屬於能嚇死人的行列,但他收弟子的事情,除了在學子之間引起轟動,整個安縣的百姓都是該幹嘛幹嘛。
楊家村也是如此,除了楊家,其他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打開房門,看着安安靜靜的楊家小院,就知道楊家人已經去縣城了,“他們可真着急,離着考試不是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嗎?在那裏乾等着不難受嗎?”
“恩,”楊天河跟在後面點頭,可沒經歷考試的他其實心裏也是有些焦急的,“要不我們也去城裏吃早飯?”
“你不怕城裏的飯食不幹凈,小寶吃了拉肚子?”司月白了他一眼,“我來做吧,又用不了多長時間,再說,我還想做點乾糧,讓小寶在考試的時候吃。”
“哦,”聽司月這話的語氣,楊天河不再多說,洗了臉,將爐子升好,“我去叫小寶起床。”
一家人收拾好,坐着牛車到縣城,來到縣衙門口時,離考試還有好一會呢,放眼望去,除了一個個年輕的書生,就是楊家的幾個小子,倒很是顯眼。
“娘親,大人物就在裏面嗎?”楊興寶好奇地看着大門,雖然來縣城已經很多次了,可這麼大的門還有面向兇巴巴的守衛還是引得楊興寶的驚嘆,如此一比,他們家的院門真的好小哦,難道大人物就應該住在大門裏面。
“恩,”司月點頭,看着離他們不願的楊家一行人,考試的沒有送行的多,好吧,他們這邊也是這樣,只是才剛剛七歲的楊興才緊緊地抓着陳氏的手,一臉的緊張,嘴唇有些泛白,那模樣彷彿隨時都要哭出來一般。
與他同歲的楊興隆,就連十二歲的楊興盛並不比楊興才好多少,一張臉綳得很緊,顯然是很緊張的,最讓司月無語的是,他們到底有沒有想過今天的天氣,這樣幾層穿着真的不會出問題嗎?只是,身為他們的父母,彷彿沒有看見他們的不對勁,不停地在說著什麼,這裏太鬧,司月也聽不清。
“我們先去樹蔭底下休息一會吧?”司月開口,楊天河自然不會有意見,找了一圈,在相隔比較遠也有些偏的地方才找到,揮手讓司月他們過去。
這一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可在司月的眼裏,就一個字,熱,也不知道考試場地是在室外還是室內。
“小寶,還記得昨天晚上娘親跟你說的話嗎?你給娘親重複一遍。”司月笑着說道。
“恩,”楊興寶點頭,很是熟練地重複,“若是看不懂題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不回答,看大人物要緊,餓了就吃食盒裏的點心,雞蛋餅,渴了就喝綠豆粥,”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要是肚子脹了,想尿尿或者拉屎,要告訴周圍沒有在考試的人,一定不要憋着,會憋壞了身體的,也不要尿在褲子裏。”
司月點頭,楊天河無語地看着地上的樹影,他真的可以確定,司月是真的就只是想帶着小寶來玩的,你瞧瞧這說的都是什麼啊。
楊天河不理解,可司月卻明白得很,這一條條的她昨晚都再三給小寶強調了,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要他記住。要知道,對於五歲的小孩來說,兩個時辰是很長的,她是帶小寶來長見識的,而不是希望這一趟下來,給可愛的小寶留下什麼陰影。
“若是覺得曬,就把帽子帶上,如果覺得熱,就那扇子扇,若是稍微覺得有些受不住,就立刻出來。”小寶說完,指着楊天河手中的大食盒說道:“對了,娘親,我的帽子和扇子放在裏面了嗎?”
那可是娘親親手給他做的,小寶喜歡得很。
“在裏面。”司月點頭,“楊天河,你把盒子放地上,小寶,你打開娘親看看?”若不是小寶提醒,她還忘記了這一點,要是小寶在裏面打不開食盒,他們不就白準備了嗎?
“恩,這個我會的。”楊興寶點頭,蹲在食盒面前,整個人比那食盒高不了多少,打開第一層,裏面放着他的帽子和扇子,第二層是點心和雞蛋餅,第三層是一大碗綠豆粥,旁邊還準備了勺子和小碗。
看着楊興寶一一拿出再一個個地放好,司月放心來。
“開始了。”楊天河開口說道,司月站起來,看過去,檢查得還很嚴。
“那麼多人,我們再等一下過去,”說完,一手拍在楊天河的肩上,司月一臉認真地看着對方,“楊天河,還記得昨晚我跟你說的嗎?”
楊天河吞了吞口水,點頭,“記得。”
“那就好,我也就不要求你像小寶那樣重複了,如果這事不是我一個婦人能出面的,也不會讓你上,為難你的。”司月笑眯眯地說道:“記住,為了兒子,臉皮要厚一些,明白嗎?一定要請負責的官差將食盒幫小寶拎進去,放到他的座位旁邊。”
“恩,”楊天河點頭,看了看那大大的食盒,突然覺得自己的責任十分重大。
又過了一會,“小寶,現在想不想尿尿或者拉屎?呸,”司月搖頭,笑着說道:“都被你這臭小子給帶歪了,剛剛你說錯了一點,娘親告訴過你的,尿尿和拉屎要怎麼說?”
“如廁。”小傢伙的記性很好,剛剛之所以說錯,也是因為平日裏說習慣了。
“恩,很好,那你現在想不想如廁?”怎麼都覺得有些拗口,估計是不習慣的原因,司月如此想着。
楊興寶搖頭。
看着縣衙門口的人已經不多了,司月笑着說道:“楊天河,帶着小寶去吧,小寶,娘親在外面等你哦。”後面的話說得十分歡快。
“恩,”楊興寶點頭,楊天河一臉悲壯,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視死如歸的感覺,天知道在這之前,他見到官差腿都會不自覺地打哆嗦。
“四弟,你怎麼這麼慢啊,興才他們都進去了。”楊天江笑呵呵地說道,就在剛才,他還在擔心興才能不能進去,沒想到,一點阻礙都沒有,這麼順利讓他生出不少信心來。
“恩,”楊天河點頭,一手牽着楊興寶,一手拎着食盒,父子兩人站在最後面。
楊雙吉看着那大大的食盒,整張臉都黑了,這老四,做事是越來越不靠譜了,他以為這是來幹什麼?這是考試,不是郊遊!
檢查得很快,許是因為大儒的名聲,並沒有人生出夾帶小抄的心思,所以每個人花的時間也不多,很快就到了楊天河父子兩,“站住,進入考場不準帶家屬。”很顯然,官差以為是楊天河要進考場,小寶便成為了家屬。
“官爺,這個我知道的,我沒想進去,”許是昨晚排練了很多遍,楊天河非常自然地腆着笑容開口說道:“這不是我兒子身子不好嗎?我擔心他會暈倒在裏面,所以,想請官爺行行好,幫個忙,將這些東西帶到小兒的座位旁邊。”
一聽楊天河這話,楊雙吉等人都傻了眼,身後有不少等着的家人或者下人的嗤笑聲響起,楊天江很是後悔,他剛剛為什麼要嘴賤的跟老四打招呼,丟人啊!太丟人了,就這麼看着,他都覺得臉臊得慌。
“是你兒子進去?”負責的官差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皺着眉頭說道:“這裏面是什麼?要檢查。”
楊天河點頭,將東西遞了出去,“官爺請當心點,裏面有綠豆粥,小兒喜歡喝的,別灑了啊。”
這話一落,原本平穩接過食盒的手抖了一下,楊天河慌忙穩住,“要胡鬧一邊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沒胡鬧,真沒胡鬧,”楊天河連忙說道:“大儒的名聲是如雷貫耳,我們這些小人哪裏敢胡鬧,官爺,小人是仔細看過貼出來的告示,並沒有說不準帶這些東西進去啊。”
那官差一想,也確實如此,“行,不過,你要等我讓人去問了大人之後再說。”如此這般兒戲,官差也不敢擅自做主,想了想開口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楊天河繼續笑着說道。
不一會,一名官差跑了出來,笑對着楊興寶說道,“東西給我吧,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叔叔帶你進去。”
楊興寶立刻咧開笑容,脆生生地說道:“謝謝叔叔,我叫楊興寶,你可以叫我小寶。”
可不就是小寶貝嗎?裏面的那位一聽這事,整個人都笑了,命人一定要將這寶貝兒帶進去,想着那位滿臉笑意的樣子,官差直接打了個哆嗦,總覺得那樣的笑容有些可怕。
雖然就今天進門這件事情,楊天河昨晚已經在司月面前演示了好幾遍,可這麼順利就進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同時,剩下的就是對兒子的擔心了,“小寶啊,一定要記得你娘的話,爹就在外面等着,稍微有點不舒服就出來啊,千萬別硬撐啊。”身體不舒服,硬撐着的滋味和結果他已經體會過了,可捨不得兒子遭那份罪。
站在一邊的官差一臉黑線,既然是這樣,那你還折騰什麼?累不累啊。
真是沒出息,這是楊家眾人的心思。
“放心吧,爹,”楊興寶回頭,對着楊天河揮手,笑着說道,這是楊興寶一生第一次考試,可之後無論過去多少時間,經過多少事情,他都還記得娘親的話,記得爹在房間裏尷尬地排練,衙門口低頭哈腰的動作。
等到看不到楊興寶的身影,楊天河才收回伸長的脖子,走下台階,看着包括楊家人在內的其他人都紛紛退開兩步,神色鄙夷地看着他,也不在意,想跟楊雙結他們打聲招呼的,可看他們的神色,也就歇下了那心思,直接朝着司月而去,步履輕鬆而自在。
若是以前的楊天河,打死他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如今做了之後,雖然別人挺嫌棄鄙視他的,但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反而像是個打了勝仗的將軍,帶着燦爛的笑容,回到司月身邊,看着司月投來讚賞的目光。
他突然就明白,身為男人,面子尊嚴什麼的是很重要,可比起妻兒來說,就算不得什麼,這一刻,楊天河突然很高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