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謝知味做了個漫長的夢。
夢到他和謝蛟坐在一輛公交車上,天氣很好,兩人沉默的並排坐着。
車窗外的景色是陌生的,坐在謝知味身旁的謝蛟輕輕開口:“顆顆,你好像坐錯車了。”
謝知味不明所以的看着謝蛟:“你說什麼?”
“你不該坐這一輛啊。”不知怎麼的,謝蛟的臉變得有些模糊:“……你快下車。”
謝知味還是坐在位置上沒動,可是公交車卻突然停了下來,打開了後門。
“快去。”謝蛟拍了拍謝知味的肩膀:“你該下車了。”
“……”謝知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聽着謝蛟的話乖乖的站了起來,然後走下了公交。
公交站周圍,是從未見過的景色,謝知味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車絕城而去,耳邊還是謝蛟溫聲的話語:“顆顆,再見。”
然後謝知味就醒來了,他一睜眼就是滿目的白色,鼻尖是濃重的消毒水味道。
周圍的人聲嘈雜,時不時伴隨着或大或小的哭泣聲,謝知味盯了天花板好久,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獲救了。
“你醒了?”醫院裏的護士們都很忙,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注意到謝知味醒了:“有哪裏不舒服么?”
“腿疼。”謝知味的聲音沙啞:“我想喝水。”
“你大腿粉碎性骨折。”護士低頭看了看病歷:“送來的時候情況不大好,雖然保住了腿,但是以後可能還是會有影響。”
“……”所以意思是,他瘸了?謝知味頓時覺的頭痛欲裂。
“嗯,其他沒什麼嚴重的問題。”護士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通知你媽。”說完,她給謝知味倒了些熱水就走了。
媽?林茹雲難道也過來了?謝知味心中嘀咕,從床頭柜上艱難的拿過水杯慢慢的喝了起來。
剛醒來時,回憶是模糊的,這會兒倒是慢慢的清晰了起來。在被埋在廢墟下面的時候,謝知味神智一直都不太清醒,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謝蛟為他做了些什麼。
血液的味道在當時是那麼的美味,可是現在,謝知味回憶起來只覺的嘴巴發苦,那些濃稠的,帶着腥味的,鮮紅的液體,就像謝蛟扭曲的愛情,香蕉願意給他所有,無論是以何種方式……不對,那個人,也不光只是謝蛟。
到了現在,一切的怪異之處都有了解釋,為什麼重生后的謝蛟沒有直接殺了他而是選擇圈養他,謝知味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他的哥哥到底抱着怎樣的心情。
謝知味一點一點的將水喝光,又開始看着天花板發獃。
在天災面前,人類是那樣的無能為力,謝知味在被救出之後,直接被空運到了臨省最好的醫院,可是即便如此,他周圍也到處都是傷患。
這場地震的波及反駁前所未有的廣,破壞力也超出了人們的想像,謝知味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那個護士口中的“媽媽”終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果然如同謝知味預料的那般,“媽媽”不是他的母親林茹雲,而是謝蛟的媽媽祝薔薇。
“你醒了。”祝薔薇這幾天累的不行,到現在都灰頭土臉的,她看着醒來的謝知味,眼裏沒什麼善意:“覺的怎麼樣。”
“……還行?”謝知味道:“我想抽根煙。”
“這裏是醫院。”祝薔薇冷哼一聲:“你好了之後出去抽死了都不關我的事。”
謝知味無所謂的看着滿身是刺的祝薔薇,打了個哈欠。
“我告訴你媽你受傷了。”祝薔薇坐在謝知味身邊的凳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謝知味:“她說這邊太危險,打了一萬塊錢過來,人是不打算來了。”
“所以呢?”謝知味還是沒啥反應。
“所以。”祝薔薇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兒子,還有誰會喜歡這麼自私的你呢。”
謝知味面無表情的看着攻擊氣場全開的祝薔薇。
“沒人了。”祝薔薇道:“可看看你,醒來了,對他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好吧,那麼。”謝知味道:“他好么?”
“嘖。”祝薔薇似乎被謝知味的反應氣笑了,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唉,也為難你這麼牽強……”
謝知味的心情在這一刻突然煩躁了起來,他不介意祝薔薇告訴他林茹雲不會來看他,更不介意祝薔薇說他沒人愛,因為這些都是事實,可是謝蛟,又憑什麼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樣子?是他叫謝蛟救他的么?如果不是謝蛟,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祝薔薇從謝知味冷漠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想法,她表情中憤怒的成分忽然就淡下來了,反而平靜了下來:“算了,我和你計較什麼呢,你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如果不是謝蛟,我會來到這裏?”祝薔薇不計較了,不代表謝知味也認了,他冷冷的道:“你怎麼不先問問你兒子都做了些什麼。”
“對,是他不對,所以他遭報應了。”祝薔薇眼神晦暗:“你也自由了。”
謝知味硬撐着不去問謝蛟怎麼了。
“你不會再看見他了。”祝薔薇從兜里掏出一張卡:“他給你的最後禮物……最後,祝你幸福。”
謝知味冷冷的瞪着祝薔薇,他才不相信謝蛟那個偷窺了他十幾年的變態會放過他,這一定是謝蛟的苦肉計。
祝薔薇道:“密碼是你的生日,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看向謝知味最後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謝知味把祝薔薇給他的卡拿在了手裏,是張嶄新的建行卡。他把卡放到自己的枕頭下面,忽然覺的很累。
無論是精神,還是**,謝知味都感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疲乏,他閉上眼,用手臂遮住了光線。
只要眼睛一進入黑暗,謝知味的耳邊就會響起謝蛟那一聲聲“顆顆”“顆顆”還有類似於哀求的聲音,任誰也不會想到,強硬如謝蛟,居然會苦苦的哀求他活下來。
諷刺的世界,謝知味處於嘈雜的環境裏,可卻覺的無比的安靜,他本以為至少他還擁有一個在記憶中愛着他的許之山,可到頭來卻發現,那個許之山已經不再願意像那時一樣愛他了……雖然此時的許之山,依舊願意為了他獻出生命。
沒關係,沒關係,謝知味這麼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無論是許之山,還是謝蛟,都是他生命里的過客,他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還是將一個人繼續走下去。
謝知味手臂上沾染了溫熱的液體,他淚水從眼角默默流下,可從旁人看來,他只是在一個人安靜的休息。
有的孩子會哭的很大聲,因為他知道捨不得他哭,有的孩子卻會哭的很安靜,因為他知道,他哭的再大聲,也沒人會來理他。
地震之後,是很長的一段陰雨期。臨省天氣也受到了影響,在謝知味治療的這段時間裏,雨一直都沒停過。
淅淅瀝瀝,淅淅瀝瀝,就像老天也在為這場浩劫哭泣。
謝知味的右腿恢復的很慢,也很艱難。他膝蓋骨本來就碎過,這次再受傷,想要恢復的完好無損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謝知味依舊完全配合醫生的治療,即使那些治療會讓他非常的痛苦。但至少保下了這條腿,謝知味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祝薔薇如她所說的那樣,沒有再來打擾過謝知味,而謝蛟也沒有了消息——已經一個月了,甚至都沒有給謝知味來過一個電話。
難道他是真的放過自己了?謝知味有時候會這麼想,但大多數時候,都對這種想法嗤之以鼻。
許之山的固執他怎麼可能不了解,謝知味絕不相信謝蛟會就這麼放手。
祝薔薇考慮到謝知味沒人照顧,所以幫他請了護工,除此之外,再無多的聯繫。
謝知味找時間查了查銀行卡里的錢,發現祝薔薇還真是大方——這筆錢足夠謝知味什麼都不幹,還富裕的活一輩子了。
除了腿的情況很糟糕之外,謝知味身邊的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沒有謝蛟扭曲的愛,也沒有什麼勾心鬥角,謝知味可以在康復之後去個自己喜歡的城市,在那裏買套房子,再開家書店,悠閑的過一輩子。
面對這樣的情況,謝知味本該是高興的,但他心底某處的焦慮卻開始發酵——謝蛟真的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么,這難道不是欲擒故縱的手段?
謝知味糾結了一段時間,最後決定給謝蛟打個電話,然而在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后,謝知味聽到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存在,請稍後再撥”。
冷冰冰的提示音,似乎在嘲諷着謝知味那可笑的顧慮。
謝知味掛斷電話,想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可是他卻沒發現,那笑容異常的勉強。
謝蛟終於放手,謝知味終於可以脫離這段扭曲的關係,這本該是高興的事,但謝知味卻怎麼都高興不青睞,對此,謝知味覺的肯定是自己沒能得到謝家,因此才影響了心情。
“謝知味。”謝知味這麼告訴自己:“做人,要學會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