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家人站在紅綢後面微笑着任由記者拍照。
鎂光燈閃爍如白晝,御門樽大門的剪裁設備前圍繞了整整半圈的記者,場內眾星雲集,都是來給邵家人道賀的,卻半點也搶不去御門樽的風頭。
這塊木質招牌在幾年間遍佈幾大洲,幾乎在所有發達國家和發展的不錯的國家都留下了蹤跡,以C國天然果釀的清新名號,用於此截然不同的渾厚風格,便如此順理成章地佔據了大筆高端酒水市場的銷售份額。
邵家如今悶聲發大財,身份地位早不可和從前同日而語,記者們能逮到他們一家的機會也不多,好容易能碰上一次,積年累月的問題全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嚴岱川這個不信邵的人站在邵家人無疑也吸引來一些目光,邵家和嚴家有親戚關係早已眾所周知,但這些年來嚴岱川除了嚴家的生意外還總兼顧着邵家的問題,這讓許多人看來立場就變得微妙許多。
開始有人猜測嚴岱川是圖謀邵家的產業,然後再將嚴家的生意朝着美食方面發展,剛提出來就被群嘲了一番。嚴家名下現在哪一個子公司拎出來都夠單打,餐飲業雖然有利潤,但對他來說誘惑絕不像普通人看來那麼大。更何況他插足邵家又能搶走什麼呢?明眼人都知道邵家御門席和御門樽兩條線的根都在邵衍哪裏,從掌勺徒弟到酒水秘方,嚴岱川要真是圖謀不軌,邵衍隨時拍拍屁股走人另起爐灶,任憑留下再大的產業,那也是拳頭裏的沙——抓住不住的。
御門席和御門樽的成功之路,絕無僅有,不可複製。
這條最陰險的揣度站不住腳,後續亂七八糟的猜測便如同脫了軌的列車般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各種離譜奇葩的謠傳創造力直逼坊間流傳的邵衍廚藝的來歷,那真是家國恩怨愛恨交織,狗血亂潑跌宕曲折。諸如嚴岱川其實是邵父的私生子、邵家創業之前用未上市的公司股份和嚴家換取啟動資金之類的已經是相當具備邏輯的了。
邵衍如今如今也二十七八的年紀,家裏發達以來從不見出現什麼正式女友,嚴岱川則更甚,三十好幾的人了,明明是鑽石王老五,卻仍舊遲遲不結婚。這對到了適婚年齡兄弟論條件簡直找不出缺漏的好——年輕英俊、四肢健全、沒聽說有什麼不良嗜好、在外界和各自熟悉的圈子裏風評也相當不錯,再加上財力雄厚發展穩定,連商界一些素來眼高於頂的富家千金都多次在公開場合吐露過欣賞的口風。可這麼多年下來,兩人愣是能做到一點消息也沒有。
差不多家境的富人圈裏,有些年輕人孩子都比邵衍的弟弟要大了。富人身邊的誘惑那麼多,他倆是真的不着急,還是另有隱情?
邵衍從來沒想過隱瞞自己和嚴岱川之間的關係。他行事向來坦蕩,雖然不會碎嘴到把自己和嚴岱川的關係傳達給每一個朋友,但平常該和嚴岱川同住同居同起同睡,正常家人該怎麼相處,從來不曾含糊。邵衍有時候主動要親熱連門都記不起來鎖,邵父一開始就是這樣發現他倆的關係的,嚴家父母打一開始就知道,到現在家裏沒表態的,只剩下生了小兒子之後活得越發不走心的邵母了。
兩個人平常工作都忙,呆在一塊的機會並不多,但總會有偶爾那麼幾回被人拍下親密同行的照片,久而久之,有關兩個人的風言風語就慢慢多了起來。
什麼邵衍和嚴岱川居然是一對的傳聞,大部分人都抱着玩笑的心態聽進來又講出去,真正相信的人委實沒有幾個。一是因為兩個人表兄弟的身份,二則由於他倆的身價斐然。有錢人要玩兒也不能吃窩邊草吧?包個小明星小男孩什麼的不是方便的多?邵家和嚴家不可能坐視自家的男丁攪在一起的,真有感情,又怎麼能接受另一個人終將和異性結婚生子的未來?
邵家的嚴家的長輩們相處可融洽啦,邵衍和嚴岱川要真是搞在一起的斷袖,那兩家其他人私下裏早該打翻天了,明面上的親戚肯定也沒得做。
只是兩個俊男關係曖昧這種賞心悅目的事情平日裏總能拉扯來不少關注,縱然覺得這一猜測太過荒誕,記者們的採訪稿里還是把有關此類的疑問給列了出來。
邵小弟板著臉,用和邵衍平常面對他時如出一轍的表情,挺胸收腹地站在母親面前。上小學的小弟個頭跟柳條兒般抽開,體型也確實勻稱許多,看上去不像小時候那麼胖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明白到為什麼母親從前會告訴他“長大之後自然會瘦”,自上幼兒園開始,他在園裏的兩餐飯就從沒吃到飽過!
學校里的飯菜實在是太難吃了,就算請來掌勺的是XX飯店XX酒樓的廚師也是一樣。小弟味覺天生就靈敏,辨認香料的本領那是連邵衍都誇獎過不少回的。在食堂的大鍋菜里他總能吃到各種奇奇怪怪的味道,比如肉菜拚命掩蓋卻仍舊殘留的騷臭、蔬菜反覆清洗卻揮之不去的土腥……他每天倒是自己會帶些菜,可從幼兒園到小學,他帶來的東西特別好吃的傳聞早已經遍佈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身後跟着一大串對他死心塌地的吃貨,小弟的肚腸,還沒有硬到讓人眼睜睜吞着口水看他吃東西的程度。
邵衍叮囑過讓他在學校里不要吃零食,小弟就真的不吃零食了,減少了食物的攝入,再加上每年逐漸遞增的運動量。
瘦下來的小孩,除了和邵父一樣挺拔的鼻子外,其他部位看上去倒真的跟邵衍有幾分相似。尤其他身上現在還穿着為了出席活動特意定做的正裝,白襯衫黑外套配紅色的領結,收腰的設計讓他的形體看上去纖細又挺拔,配合著小孩白凈的臉上嚴肅的神情,邵澤的存在,也是謀殺了攝像師們不少鏡頭的。
年紀漸大,小弟逐漸也跟着家人開始出席一些大場面了,只是仍舊不愛說話。他一徑沉默地聽,對各種和家業相關的採訪都表現的不太關心,卻猛然聽到了一個讓他瞪大眼的問題——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記者,在一堆人問過邵衍和嚴岱川的婚姻問題后,唐突地追問了一句:“嚴先生和邵先生不結婚真的是因為不着急?外界常有人拍攝到您二位出雙入對的照片,現在都在猜測兩位實際上是情侶關係,請問邵先生和嚴先生是否對此又所聽聞?又怎麼看待呢?”
台上和底下的人都愣了一下,就像是一個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降臨立刻那樣,採訪的重點立刻向著這個方向偏移。
接下去的問題於是都圍繞着他們私下的生活開始進行:“嚴先生和邵先生會介意外界對兩位的關係做出這樣的猜測嗎?”
“兩位打算什麼時候留下後代呢?”
“嚴先生三十多了,就算自己不着急,嚴老先生和嚴老夫人也應該着急了吧?”
嚴岱川朝着他們笑了笑:“我媽不着急。”
李玉珂夫婦不在現場,便有人將話風轉到了邵衍一家身上:“邵老先生和邵老夫人呢?”
邵父轉頭看了嚴岱川一眼,剛想開口回答,便聽到老婆的聲音先一步響了起來:“我們也不太着急。”
哪有有錢人不着急抱孫子的,兩家人如出一轍的態度讓人覺得越發不對了,立刻就有追問:“為什麼呢?是不喜歡孩子?可是您前些年又分明高齡產下第二個孩子……”
焦點落在邵澤身上,站在母親面前的小弟立刻就萬眾矚目起來,他不見絲毫怯意,仍舊目光炯炯地直視前方,只是腦袋裏的神經已經糾結地搭在一處了。
剛才那些人問的是什麼?哥哥和川哥兩個人被猜測成情侶關係?怎麼會有人去提這樣荒誕的問題?
他的世界觀還有些沒能修補好的漏洞,但依稀也是接受過戀愛只能男女搭配這一觀念的灌輸的。邵衍和嚴岱川雖然出雙入對,但從來沒有對家人直接公開過關係,在家裏時雖然住在同一個房間,平常舉止也十分親密,但小弟確確實實,一丁點沒有朝着這方面想過。
邵母笑着拍打小弟的肩膀:“邵衍他在小澤身上已經夠操心了,說起來這小子都是他一手帶大的,我這個當親媽的和他比起來就跟外婆一樣業餘。他們兩兄弟年紀差距那麼大,當父子都夠了。既然這樣,我催再催他生一個有什麼意思?”
這邏輯如此奇葩,眾人盯着邵母笑眯眯的臉,硬是找不出能拿來反駁的話。便有人壞心眼地來逗弄小弟:“平常在家裏,兩個哥哥親不親密啊?”
邵澤只是表情冷漠地盯着他。
邵家小公子個性嚴肅冷硬的傳聞從這時起便出現了端倪。
家裏的其他人是很意外的,尤其嚴岱川。邵母早期分明是非常渴望要孫子的,月子裏的時候抱着小弟,嘴上還說如果邵衍在給她生個孫輩,那她這輩子就真的了無遺憾了。月子裏不能受驚嚇,家裏人那時也一直讓着她,嚴岱川有時候聽到了自己默默心塞還要幫忙搪塞安慰,嘴上不說,心中卻記得非常清楚。
他回憶了一下,才猛然發現,好像真的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邵母就沒再對邵衍講過類似的話了。
嚴岱川心頭一跳,轉頭向邵母看去,正對上邵母一併投來的目光。她笑眯眯地看向邵衍,嚴岱川卻分明和她視線相對了幾秒。
他開始隱約感到不妙。
採訪環節結束之後,一家人回到后場休息,邵衍和嚴岱川窩在一個沙發里,小弟被母親牽着進來,看到兩人黏在一處,快步上前擠坐在了他們倆當中。
邵衍被擠得一撲,少見他如此膽大妄為,眼神相當錯愕,嘴上嚴肅地訓斥:“成何體統!”
小弟不說話,身子一軟,趴在了他的腿上。
毛茸茸的頭髮摩擦着褲子,小孩雖然不開腔,但熟悉的家人都能看出他想表達的委屈。邵衍不慣孩子,拍拍小弟的後腦勺還想讓他起來坐端正,手剛伸出去就被嚴岱川給拉住了:“估計是採訪的時候被燈光嚇到了,讓他趴一下吧,小澤也難得這樣。”
小弟磨磨蹭蹭,伸手抱住邵衍的腰,把整個上身都挪到了邵衍的腿上,臉埋在哥哥的衣服里,悶悶地哼了一聲。
邵衍拍他屁股:“舉止有度,不像話。”
嚴岱川心裏有事,但比他稀罕孩子,湊上來一手攬着邵衍的肩膀一手摸小弟的頭髮:“真的被嚇到了?膽兒那麼小?那一會兒回家之後就好了,你哥做了一個黑森林,不帶酒底的,特好吃,我給藏起來了,到時候拿來給你壓驚。”
小弟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沒有給出任何反應,邵衍卻分明感受到他箍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越來越用力。然後突然的,小弟彈跳了起來,抱着邵衍的脖子,板著臉將嚴岱川搭在邵衍肩膀上的手給掰下去了。
邵衍:“……”
嚴岱川:“……”
屋內眾人:“……”
邵衍問:“你幹什麼?”
“哥……”小弟眼裏的淚光以可見的速度凝聚了起來:“你在跟川哥談戀愛嗎?”
眾人都一臉受驚的表情,邵父迅速地掃了老婆一眼,邵母表情沒什麼變化,上前去拉小孩:“你這問的是什麼亂七八的啊?”
“他們說哥和川哥在談戀愛!”小弟很委屈。
“沒禮貌,還掰別人手。”邵母柔柔地打了小弟的胳膊一下,卡着他的胳肢窩試圖將他從邵衍和嚴岱川當中抱出來,“你聽誰說的?記者說的?聽了就哭了?你個臭小子真是太沒用了。”
小弟吸了吸鼻子:“可是哥和川哥都睡在一個屋子裏!”
嚴岱川渾身抖了一下,便聽到邵母回答他:“住在一個屋子裏的人多着呢。”
“老公老婆才睡在一個屋子裏!”
“你小時候沒跟你哥睡過覺?”
小弟愣了一下,聲音弱了下來:“……睡過……”
“你們倆誰是老公誰是老婆啊?”
小弟眨眨眼,明顯的不知所措了。
邵母又問:“你現在想不想跟你哥睡在一起啊?”
小弟這次遲疑了一下,半晌之後才低低地回答:“……想……”
“那你是想做他老公啊,還是做他老婆啊?”
小弟一下子羞澀地轉過身撲進邵衍懷裏不說話了,他抱着邵衍的脖子,臉在頸窩裏不斷磨蹭着,像一隻做完壞事後想要用撒嬌推卸責任的貓。
邵衍拍了他一下,換了個姿勢,把人抱在了懷裏。
邵母罵了句臭小子,拍了下小弟的屁股就離開了,留下受驚的嚴岱川坐在原地出神半天。
是啊!他忽然想到,現在住在B市那座房子裏的機會並不多,在邵家老宅,他也是跟邵衍一間屋子的。
兩個人同房睡了那麼多年,在父母面前也從未收斂過,李玉珂他們和邵父知道孩子們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什麼說不過去的,但邵母怎麼也從不過問呢?
真的是從來沒有過問過!
嚴岱川尤其記得自己剛到邵家老宅住的時候,有天早晨和邵衍半夢半醒那什麼了一場,心滿意足起床洗澡后推開門,剛巧在大門口碰上邵母時心跳如雷的緊張。
邵母那個時候說了什麼來着?哦,好像是——早上好,衍衍呢?
嚴岱川是怎麼回答的,似乎結巴了一下,然後才理順:“他一會兒就出來了。”
那種緊張的心情現在早已蕩然無存了,任誰連續那麼多年重複規律的生活都不會再把那麼多瑣碎的細節放在心上。嚴岱川從一開始的謹慎小心到後來的習以為常,現在早起時碰到邵母,除了下意識的微笑外不會出現任何心虛的舉動。
因為太久沒去注意這方面的細節,現在猛然想起,嚴岱川才發現自己的生活里到處都是疑點。
好比保姆們會把洗好的衣服直接掛到邵衍的衣帽間裏,好比邵母有什麼事情找他會非常自然地來敲邵衍房間的門,邵家老宅甚至沒有一個專門安排給他的客房!
嚴岱川越想越不對勁,看着正在和邵父傳看手機的邵母,心彷彿吊在了一條懸空的鐵索上。他拉了下邵衍的衣服,湊上去想跟他說話。
邵衍伸手對他比了個“噓”的動作,低頭示意了一下自己懷裏的人,小弟靠在邵衍的肩膀上,渾身放鬆,已經睡著了。
回到酒店,邵衍抱着小弟去套房,邵母解下羊絨圍巾上搭扣的別針,目光落在和邵衍寸步不離的嚴岱川身上,笑着道:“他倆照顧小澤照顧的倒跟親爹媽一樣,我們正經當爹媽的反倒成了甩手掌柜,什麼事兒也不用管。”
邵父仰着脖子任她給自己解開領帶,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有老大他們倆在,那臭小子哪裏顧得上我們?”
“是啊。”邵母柔柔地說,“所以衍衍生不生孩子都沒什麼,我倒覺得咱們家保持現在這樣挺好。要真的娶媳婦,融合起來又得雞飛狗跳,再來個不省心的……怎麼過也不會比現在還好了。”
邵父剛想附和,忽然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低頭盯着她:“你忽然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邵母若無其事地與他對視,手上將領帶整整齊齊地疊了起來:“什麼幹什麼?”
邵父又覺得自己估計是太敏感了,在商場上太久,聽什麼人開腔都好像話裏有話。他笑了笑,面帶歉意地摸了摸老妻的頭髮:“沒,我想多了。”
邵母扯了扯嘴角,將領帶丟進乾洗袋的時候微不可查地嘆了一聲。
裏屋,邵衍盤腿坐在床上,嚴岱川熟練地脫掉了小孩的衣服,給小孩換上睡衣,擰了根熱毛巾來給邵小澤擦腳丫。
小孩睡的天昏地暗,呼吸間打着貓一般有節奏的小呼嚕,被嚴岱川用熱毛巾擦了臉,現在劉海的頭髮濕漉漉團在一塊,臉蛋紅撲撲。
嚴岱川摸到床頭的寶寶霜朝邵衍丟過去:“你來搭把手行不?”
邵衍這才不情不願地爬了過來。
他用指尖點了一些膏狀物抹在小弟的臉上,一臉嫌棄的表情,手上動作卻和嚴岱川如出一轍的輕柔。
嚴岱川給小弟套上睡襪,掩好被子,坐在床邊慈愛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媽今天說的話有點不對勁。”
邵衍皺着眉頭嗅自己的手指:“你指哪裏?”
“哪裏都不對勁。對記者說話的時候,還有在休息室里跟小寶講的那些。”嚴岱川腦子靈光,立刻就琢磨出了各種可能,選出一個佔比重最大的,“她估計已經知道咱們的事情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唄。”邵衍道,“不過我看懸,我媽可傻了,從來聽不懂拐彎話的,你媽之前在她面前旁敲側擊那麼久,她不是一樣也沒發現?”
這也是嚴岱川最困惑的問題,邵母如果真的知道了他們倆的事情,怎麼會表現的如此波瀾不驚呢?嚴岱川甚至沒看出她對待自己的態度和以前有任何不同。邵衍的爸媽說起來真的都挺奇怪的。
嚴岱川琢磨不清他們的思想,但按照常理來說,邵母真的知道這件事情,表現的不該如此若無其事才對。大哭大鬧或者如邵父那樣語出驚人的方式嚴岱川都能接受,即便她對孩子的選擇秉持贊同觀念,這樣沉默的態度都太不正常了。
邵父和嚴家爸媽到現在都還盡量避免在邵母面前說兩個孩子的曖昧話,嚴岱川琢磨到這個,硬是怎麼想都想不通。
“衍衍。”他湊到邵衍身邊親了親他的臉頰,小聲道,“你想結婚么?”
“結婚?跟你?咱倆?”邵衍顯得有些苦惱,“拿戶口本去民政局,他們給辦嗎?”
“不領證,擺個酒也行啊。”嚴岱川要求是真的不太高,當初出櫃的時候他萬沒料到自己能過上現在這種神仙日子。感情穩定作風專一的愛人,可愛的兒子(邵小澤),父母親人的默許,邵母要是真的知道了兩個人的關係並且不持反對態度的話,嚴岱川唯一一樁心事都將被順利解決。
有沒有證真的不重要了,他就想跟邵衍嘗試一下婚姻那種神聖的感覺,
邵衍笑了起來。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四大喜他到如今還一項都未曾感受過,洞房花燭……
那種被家庭責任捆綁住的沉甸甸卻踏實的感覺,邵衍說起來還是相當期待的。
他靠在嚴岱川身上,靠着靠着又掛了上去,嚴岱川換了個坐姿,邵衍就騎到他身上來,面對面親親嘴:“你想辦就辦唄。”
邵父看他們哄孩子哄了半天都不出來,自己也想休息了,就想去催促一下,讓兩個人趕緊回自己的房間。
結果上前去微微推開客房的門,好嘛!裏頭那是什麼!邵衍騎在嚴岱川身上捧着他的臉吻到難捨難分。
兩個人膩到像是一塊被加熱后又攪合在一起的巧克力,又濃又黏,邵父簡直想要捂臉,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趕忙把門給關了起來。
一回頭,邵母拍着護膚品正在靠近,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門上,表情有些狐疑:“你在看什麼?”
“沒有!”邵父迅速反駁,同時背後的手拉了下門把,確定關好之後才舒了口氣。
邵母也沒有追問,只是朝房門抬了抬下巴:“這兩個臭小子怎麼還不出來?進去好久了吧,是不是小澤醒過來不肯睡了?要不要我去幫忙?”
她說著放下手上護膚品的瓶子就要動身,被上前的邵父按住肩膀朝大床方向推行,頓覺莫名其妙,手舞足蹈地掙扎:“等一下!我瓶子沒蓋!要氧化的!”
***
邵父對嚴岱川和邵衍親熱不講場合這一點真的非常惱火,為了避免老婆看見現場受到自己曾經受過的那種衝擊,邵父簡直挖空心思在排雷,怎奈何敵軍不合作,竟然越放越多。
着急的人不應該是他吧!邵父很委屈,這種事情放誰家不是小輩們如履薄冰啊,怎麼一到他身上,立場就反過來了?!
嚴岱川隔天來找他說話的時候邵父很不想理他,摸着嘴唇上頭的鬍鬚哼哼唧唧拿架子。
結果嚴岱川出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綳不住臉上強裝出的面具了。
嚴岱川開門見山:“姨媽好像知道我和衍衍的關係了。”
邵父整個人從沙發里跳了起來,閃過腦袋裏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沒人比他更清楚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婆有多單純,邵母絕對是藏不住話的那種人,受不得壓力也受不得委屈。家裏人從未拿兩個孩子的感情開誠佈公跟她談過,她要是真的靠自己發現,絕不可能保密那麼久還不和丈夫傾訴。
嚴岱川把昨天邵母在休息室里的話重新複述了一遍,又把自己的疑問搬出來:“您真的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嗎?”
邵父一琢磨,又有點不確定自己的判斷了。就嚴岱川說的那些,諸如兩個孩子那麼多年在家人眼皮子底下睡一間房之類的種種刻意線索,邵母沒出聲說過話正確實是相當不合常理的。
他一邊覺得自己的老婆不應該那麼聰明,一邊又覺得自己有可能小瞧了她,心中一時矛盾糅雜驚嘆,簡直糾結的要死。
嚴岱川忽然又道:“姨夫,我和衍衍商量過了,我倆打算要結婚。”
驚雷一波接着一波,邵父惶惶道:“你們倆這個情況……去哪裏領證啊?”
嚴岱川道:“領證倒是不重要,我就想辦個儀式,擺次喜酒,把這段關係過個明路。雙方都得有個名分不是?”
“可是衍衍他媽……”
“所以問題就在這兒,姨媽要是真的知道了,那一切就都好辦。要真是咱們想多了,那喜酒的事情就朝後再拖延拖延,等她那邊能接受再講。”
邵父猶豫了一下,心中激烈征戰片刻,怎麼樣都不敢相信自家老婆能有那個智商。
但一想到兩個孩子這樣不明不白在家裏也放不開的關係,他又覺得實在是可憐。
“行吧。”他也不敢說大話,只能拍着嚴岱川的胳膊給出模稜兩可的回答,“我這邊,盡量幫你試探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邵母:“耳朵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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