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可憐婆婆得絕症
幾乎跑遍了所有街道，甚至到了各個火車站汽車站，李婉還是沒找見她媽，郭軍還要跟着，被李婉打發回了家。郭軍前腳一走，李婉一屁股坐在她媽家的樓梯口，淚水滂沱。
人生是一條在不斷失去中的路，直至煙消雲散，她李婉也不例外。她想起上學時和湯小白在一座人行天橋旁見到一算命先生，當時那算命的一雙鷹眼盯着李婉，連聲嘆氣，上學時有愛情滋潤的李婉意氣風發，意氣風發的李婉於是打算逗一逗這算命先生，“先生為何一見我就嘆氣呢？”文縐縐的，怪腔怪調，旁邊的湯小白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算命先生似乎毫不理會李婉的戲謔，將李婉從上到下又打量了一番，道：“妹兒，你家親人還好吧？”
“好得很啦。”
“好，那就好，妹兒你命太硬，剋父剋母，剋夫剋子。你得買個玉佛拜拜，我這裏就有，便宜一點賣給你。不多，500塊。”算命的從一個灰色袋子裏摸出一尊佛像，叫李婉和湯小白看。
李婉心道，你不就是要推銷自己的東西給自己立個名目嗎？竟然說我剋夫剋子，關鍵這湯小白還在身旁呢。“我說，我命這麼硬，估計一時半會死不了，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嘗嘗鍋是鐵打的還是鋼打的。”手一推，那算命的攤子就給掀翻了。算命的起先愣了一下，隨後哇啦哇啦叫着衝上來就要揍李婉，眼疾手快的湯小白拉着李婉撒腿就跑。事後李婉還問過湯小白，要真剋他怎麼辦？那時她一心想着他們會在一起的。湯小白笑着說：“我想，你也看出來了，那人是胡說八道，你也信？”湯小白的回答令李婉心裏有點難過，這裏面還含有一層意思，他湯小白底氣不足，換句話說就是他不願意別人剋他的。
眼下的境地似乎預示着她李婉真是朝着孤獨終老奔去的，在孤獨的路上她成了“清道夫”，所有的，無論近的遠的，好的壞的，相干的不相干的，統統都被清了個徹底，只剩下她自己，在夕陽下與影子暗自孤獨。眼淚落了下來。
表姨媽又來電話催她快回家，一驚一乍的，像是丟了魂，表姨媽總是這樣，導致她每次一見她的電話心就砰砰跳。“婉，婉，婉，這表親家也不知是咋了，躺在床上，怎麼叫都不應。她說，她說她想困一會兒。”
真是好事不見，壞事趕着來，李婉感到胸口一陣發悶，嘴唇發乾，頭有點暈，抓住樓梯扶手的手在顫抖，站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上樓。幾分鐘后，救護車將她婆婆送到了中醫院，一番急救后，黃小坡老娘總算是醒過來了。可醒過來后也不理人，只是掉眼淚，嘴裏嘰里咕嚕地念着啥，表姨媽在跟前，急得不行，她估摸是自己將老姐丟了說了幾句重話把這表親家給刺激了。心裏有些內疚，“表親家，您老大人有大量，莫生氣，我在這裏給您老人家賠不是了。”表姨媽沖表親家鞠了一躬。這表親家還是自顧自說，沒搭理她。表姨媽是急性子，又擔心自己說話不當會刺激她，於是只好氣呼呼地提着開水瓶出了病房。思揣着老姐不知在哪，眼前又一個病着，站在醫院走廊窗戶前一個勁兒抹淚。
李婉心愈發沉，只能安慰她表姨媽：“姨，您別著急，我一定會找到我媽的。”表姨媽揉了揉眼睛，轉過身，手指了指病房，“這個還躺着，怎麼找？”
“姨，眼下得麻煩您，多照顧着點她。我才有精力去找我媽。但是，姨，我，我，我要告訴您，請您對她好點兒，她，她，她的日子不長了。”李婉低着頭，淚水止不住。
“什麼病？”表姨媽有些吃驚。
“拍了片子，肺癌，晚期。”李婉湊近她表姨媽耳朵邊輕聲說。
“哎，婉啦，你就是好心腸，一想到她兒子這樣對你，姨媽心裏就難受。”
“姨，這不關她兒子的事。”
“怎麼不關他的事？依我看，趕快去電視台發個尋人啟事，說他媽病了，叫他趕快回來。”
“再說吧。姨，您別說了。”
“哎。”表姨媽瞧着李婉嘆了口氣，她總覺得侄女太老實。
“姨，您可千萬別讓她知道了，病人知道了心裏會有負擔，會加重病情。”
“我懂。哎。”又是一聲嘆氣。
李婉擦了一下眼淚，走進了病房，她實在覺得她婆婆可憐，一個寡婦，含辛茹苦養大了兒子，本可以享點福了，生命卻又到了頭。
黃小坡老娘扭頭看了李婉一眼，說：“我不住院，我要回家。你趕快給我收拾收拾。”
“媽，您要聽醫生的，咱該住院還得住院。”
“別花這些冤枉錢。”
“哪裏花的是冤枉錢呢？您要相信醫生，病治好了我們再回去。”
“能有什麼大毛病？我以往病了，都是采點草藥吃了就好了。我最不喜歡你們醫生，把指甲那麼大點病說得跟絕症似的。我不跟你啰嗦了，我要回去。”
“媽，您別鬧了。”
表姨媽拎着開水瓶進來，趕緊說：“走啥呢？來都來了，總是要檢查一下。親家，您得聽我的。”
黃小坡他媽瞪了表姨媽一眼，側過身子，不說話了。
“親家，您心放寬，興許就好了，也不用住院了。”
黃小坡他媽背過臉，以示抗拒。
李婉很清楚，葯對黃小坡老娘已經不起作用，人終歸會離去。這是宿命，是人最終逃不開的結局，只是有人早，有人晚。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她李婉更是改變不了。
李婉拗不過她婆婆，再三思縐后同表姨媽一起將她婆婆帶回了家。
有警察打電話來說，找到一位走失老人，情況跟李婉她媽相似，期望李婉過去辨認一下。李婉緊張得哭了，擔心不是她媽。表姨媽催她趕快去，“快去，一定是我老姐，一定是的。昨晚我做了夢的。”
李婉來不及聽表姨媽講她的夢就直奔派出所，表姨媽總對夢懷有一種深刻的信任，她期望表姨媽的夢能真的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