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尖上的湯小白
大門口那家水果店裏的瘸腿男人正在關捲簾門，媳婦遠遠地站着，手裏抱着一個小的，身旁站着那個大的。李婉想起那媳婦帶着大的回老家生小的時，這瘸腿男人常常去光顧街邊那家足浴店，據說是去按摩，因為太累。黃小坡有一次也說想去按摩，李婉哼了一聲，“好啊，你去盲人按摩店，找專門的男盲人按摩師替你按按吧。”黃小坡笑得一口茶噴了老遠，“找男的按有啥意思？”敢情按摩就在這“意思”里了，這“意思”就是男人的本性。
李婉看了一下時鐘，已是凌晨時分。從看到電視裏的黃小坡到現在這段時間裏，她共接到五通電話。一個電話是催物業費的，那女人的聲音特別溫和，一串笑聲像是抖落了一地的雞毛，輕飄飄，粘呼呼的。另一個電話是李婉媽打來找李晃的，其餘三個都是高陽打來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最近的天氣，聊三角梅，還聊到男人。高陽說都是男人把自己的生活給攪了，想當初她和李婉上學時的那份瀟洒，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現在，卻只能“舉頭望明月，低頭掃地板”了，人他媽只為一張嘴，活着憋氣。李婉知道，高陽定是看到黃小坡了，可高陽要是不問，她李婉一定不會先開口。
正如黃小坡還沒回來，他黃小坡不打電話回家，李婉是絕對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一樣，這是李婉自己的道理，李婉不喜歡自討苦吃，換句話說，就是她李婉不喜歡討賤。今天，黃小坡會這樣，無論如何，李婉自己是有責任的，從另一種角度說，她李婉應該給黃小坡這份自由，這是她欠他的，可他黃小坡招搖過了頭，這不等於是向全世界宣佈她李婉不幸福嗎？一個湯小白不要了的女人實在不應該得到幸福的，這樣的邏輯簡直要了李婉的命。
他湯小白到底有什麼好啊？就因為得不到就放在心尖上？究其根源，或許就是當時這廝眼裏的那種照得見底的清澈，打動了當時十八歲半如今三十五歲的李婉。十八歲半的李婉一朵花似的，可是一朵花似的李婉卻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眼睛會如此清澈純凈，她想要把這清澈納在她高高的胸脯里，於是，她第一次用行動“騷”了一回，那也是在她的35歲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次。
那是個星期六的下午，天氣有些冷，一隻蜘蛛正吊在澡堂入口那棵歪脖子樹上，銀白色的網泛着光亮，這光亮里竟透着一種莫名的氣息。在大學裏，這樣的時日，是“去污”的日子，當時，穿着球衣的湯小白端着一個裝有衣服的盆子走進了男生澡堂，而李婉則在湯小白之後也溜進了隔壁的女生澡堂。高陽稱這為“釣魚行動”。
大學的澡堂總是熱鬧的。那是怎樣的一個場景啊！熱氣蒸騰，霧氣瀰漫，到處都是白晃晃的胸脯，白晃晃的身影，沒有嬌羞，沒有做着，嘩嘩的流水聲在訴說著青春，白色的蒸汽涌動着無法言盡的暢想與渴望，那場面至今都讓李婉無法忘卻。到底李婉是不太喜歡來這裏洗澡，她對自己的身材不太抱有信心，她總覺得自己似乎胖了些，可高陽說那叫豐滿性感。那麼，他湯小白也是這樣想的么？畢竟李婉的性感只他湯小白受得起。盯着澡堂里的酥胸**翹臀，打從面前經過的妞們那一顆顆高昂的頭足以讓李婉崩潰，女人沒有二兩胸脯休要往白晃晃的堆里扎。李婉覺得自己在這些姐姐妹妹們面前越來越低，快掉到水溝里了。她趕緊套上了那件緊身的水紅色毛衣，還有那條天藍色的牛仔短裙。毛衣是高陽借給她的，v型領，駝絨料子，手感極好，重要的是它將李婉結實飽滿的胸部完整地勾勒，呼之欲出得招眼。可當時的李婉卻不以為然，她覺得自己的胸有點扁，但高陽硬是死活要她穿。直到某個黑夜裏，坐在山坡上，湯小白將一隻手伸進她的衣服里，抑制不住全身發顫時，李婉才終於相信了高陽的話。
那時歪脖子樹上的那隻蜘蛛還在辛勤的織網，編織着屬於它的夢。李婉站在門邊，盯着那蜘蛛發獃，一隻小飛蟲撞在了網上，掙扎着，蜘蛛飛快地爬了過去。生物的世界總少不了掠奪，這蜉蝣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李婉眼盯着蜘蛛，盯着盯着，怎麼蜘蛛的臉竟變成了湯小白？而自己的身體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撕扯着，感到一種莫名的疼痛，且這種疼痛越來越強烈，李婉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碎了。她趕緊定了定神，再一看，蜘蛛還是那隻蜘蛛，她李婉還是李婉，不是飛蟲。摩挲着手臂，李婉不覺笑出了聲。
約摸五分鐘過後，湯小白從澡堂里走了出來，頭髮濕濕的貼在腦門兒，落日的餘輝映照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純凈，李婉在他陽剛俊朗的臉頰上看到了四個字：錚錚鐵骨。這錚錚鐵骨攥住了李婉的心，像塊磁石一樣將她吸了過去，她想與他打招呼，可又擔心自己不夠矜持，顯得孟浪。可是若錯過機會，心又生生不甘。內心裏掙扎了幾百回，眼看着湯小白就往男生宿捨去了，她有些急了，揚起手，忽又覺得不妥，趕緊縮了回去，沒承想此時湯小白突然一個轉身，毫無防備的李婉猛地被嚇了一跳，心裏又慌又急，加上鞋底有些濕，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咣當一聲就向後倒去，心裏慘呼一聲“完了。”腦子裏想着後腦勺“砰”的一聲撞在石板上，她李婉因為他湯小白就這樣要“香魂一縷隨風散了。”可悲憤萬分的李婉同學的軟綿綿的身子終還是沒落地，硬是被湯小白穩穩地接在了懷裏，慌亂中湯小白竟觸到了她的胸，李婉微睜雙眼，復又緊緊。
那時打完開水往回走的高陽正好看到了這一幕，她後來告訴李婉，當時湯小白的臉都紅了。“你特不想他的手移開吧？”高陽笑嘻嘻地說。李婉瞪了她一眼，臉紅了，她騙不了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