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存主義
一輛黑色的吉斯牌轎車將唐毅送到莫斯科郊外的一所別墅。這裏原本屬於沙俄時代一個公爵所有，現在的主人則是契卡頭子雅格達。
一間裝飾的極盡奢華的房間裏，雅格達穿着睡衣靠坐在一張白色沙發上，面前的茶几擺放着一盤切口的西瓜和一盤子剝開的粽子，每個粽子中間都插着一根兩寸多長的金條。
唐毅還是那身藍黑色呢子中山裝，連最上面的一個扣子都系好了，坐姿也非常端正，和雅格達表現出的那種散漫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雅格達指着桌上的金條，目無表情的道。
唐毅微笑着俄語說道：“這個是我們的習慣，朋友之間的正常交往一般都需要送一些禮物。”
雅格達冷冷的笑道：“我聽說中國人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送禮物給別人，一般都會附帶一些條件，尤其是送貴重的禮物。”
唐毅淡然一笑道：“局長大人對我們中國人的了解還真是不少啊！您說的對。”
雅格達臉一變，咬牙切齒的道：“你這是公然的賄賂，是對蘇聯幹部的腐蝕！”
唐毅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反而心情放鬆了許多，剛才被契卡的特務偷偷給接了過來，當時心裏還是非常忐忑的。但是轉念一想，如果是要秘密逮捕自己，那隨便兩個便衣就可以搞定了，還需要送到雅格達這種大人物的別墅嗎？
如果雅格達想抓自己或是想殺自己，那隻要對手下暗示一下，唐毅的小命肯定就沒了，既然能見到雅格達，那就說明，這個傢伙是想和自己私下接觸。
唐毅解開中山裝的紐扣，翹起了二郎腿，自己從桌上拿了一塊西瓜，咬了一口讚歎道：“好吃，又甜又沙，和中國的西瓜一個味道！”
雅格達見他絲毫不害怕，反倒有些好奇了，等他慢慢的吃完，又親手遞給唐毅一塊道：“既然喜歡，就多吃一點。也許您今後再也沒有吃西瓜的機會了。”
唐毅老實不客氣的接了過來，又吃了一塊西瓜，從口袋裏掏出雪白的絲帕，將手上淋漓的汁水擦乾，然後笑着道：“我親愛的局長大人，您的境界就不可以提高一下嗎？為什麼要殺我啊？吃你家兩塊西瓜我就有死罪啊？”
“那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訴你，你們使團的命運我無能為力，這些事情都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你們在我身上投資是肯定虧本的買賣！”雅格達聳聳肩膀攤開手掌，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雅格達看見唐毅就感覺好笑，斯大林在晚宴結束，剛出了中國使團駐地的大門，就交代雅格達，把那把難看的太師椅拆了當壁爐的燃料。虧得唐毅還自以為斯大林非常喜歡。別說送把破椅子，就是搬座金山來，斯大林也不會改變初衷的！如果能輕易的被人感動，那他就不是約瑟夫.斯大林了！
這些中國人真是可笑，自作聰明！
唐毅哈哈一笑道：“我的局長大人，我對使命沒有興趣，我感興趣的是其他的東西······比如生意。”
“生意？”雅格達丈二的金剛摸不着頭腦，不曉得唐毅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唐毅見他一臉的迷茫，知道這十根金條已經起到了作用，自古財帛動人心，黃金白銀的光芒永遠是彌縫感情，拉近關係的最好黏合劑。
“局長大人，是這樣的，我聽說蘇聯盛產最優質是毛皮，白熊皮、水貂皮、海豹皮的質量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我希望買一些帶回國！”唐毅詭秘的一笑道：“蘇聯有最高領袖，我們國家也有蔣總司令和局長大人您這樣的大人物。”
雅格達連連點頭恍然大悟道：“原來是為了這個？這個非常好辦，您完全可以向我們的接待人員提出要求，幾件珍貴的皮毛在蘇聯不算什麼，我們國家會作為禮物送給您的！”
唐毅瞅了瞅雅格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嘆了口氣道：“局長大人，我聽說貴國政府沒收了很多沙俄貴族、大地主和反動派的財產，那裏面肯定有很多珍貴的古董、毛皮大衣之類的東西，這些好東西放在倉庫里發霉爛掉實在是太可惜了，如果運到上海、北平，一定會賣個好價錢！我們國家現在西藥、五金這些東西都很缺乏，而我知道在蘇聯這些東西的生產都已經有些過剩！”
“你是說走私？”雅格達的嘴巴張的能放下自己的拳頭。
“別說的那麼難聽，只是物資交流，您處理掉一批沒用的廢物，換來的卻是閃閃發光的金子！”唐毅敲着二郎腿，自己從桌上紅木盒子裏取下出根哈瓦那雪茄，剪掉一頭，用火柴烤了烤，然後叼在嘴裏怡然自得的吞雲吐霧。
“這種生意是骯髒的！”雅格達說的義正詞嚴，只是眼睛卻盯着桌上的金條。
唐毅見他那副口不應心的樣子，暗暗有些好笑，從粽子裏拔出兩根金條，用絲巾仔細的擦拭掉上面粘着的糯米和棗泥，然後並排擺放在茶几上。
唐毅指着兩根金條笑道：“局長大人，這兩根金條現在就放在一起，請您告訴我，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骯髒的？”
說罷，還故意將兩根金條拿起來互相碰了一下，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雅格達被說的目瞪口呆，像唐毅這種**裸的市儈，他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唐毅見他動了心，笑着道：“放輕鬆點，不過是談些生意罷了，不用這麼緊張。”
雅格達楞了半天，突然“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道：“你敢這麼拉攏一個蘇聯高級幹部，你是個腐蝕心靈的魔鬼，信不信我一槍打死你！”
唐毅被他先是被他嚇了一跳，平靜了片刻后慢悠悠的道：“如果您一槍沒有打死我，我又活過來了，那咱們倆還能做生意，不過前提是價格要公道！我不是什麼魔鬼，但只要價格合適，我絲毫不介意和魔鬼做生意！”
雅格達徹底蒙了，這種為了賺錢命都不要的主兒，他在蘇聯從來沒有見過，一時語塞，不知道對這種滾刀肉該說什麼好了，過了一會兒，雅格達坐了下來，也自己點上一根雪茄，抽了幾口后好奇的問道：“我們蘇聯信奉**，英國、美國人信奉資本主義，您信奉什麼？”
唐毅吐了個煙圈，看着它在空中擴大然後漸漸邊緣變得模糊，最後消失在空氣中，看着天花板微笑着道：“我信奉三民主義，同時也信奉生存主義，對於我來說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實可愛的！局長大人，我相信，您是個有信仰的人，如果到了戰爭時期，您會是個堅定的**者，可現在是和平時期，和平時期只談生意，不談主義····您和我都是革命者，既不是清教徒也不是苦行僧，現在貴國的革命已經成功了，我們的北伐也取得了勝利，享受一下勝利的成果，有助於更深刻的認識革命的意義！而且買賣一些毛皮、古董之類的東西，和主義信仰扯不上任何關係······您覺得我說的對嗎？我親愛的局長大人？”
雅格達苦笑着道：“你一點都不像個軍人，倒像個奸商！”
唐毅一本正經的糾正他道：“局長大人，您說的不對，我是個最專業最誠信的生意人！您有商品，我有銷售渠道，我們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的！”
雅格達哈哈大笑，熱情的給唐毅一個熊抱，然後道：“您說的很有道理，和平時期只談生意，我欣賞您這種生存主義者！”
唐毅心滿意足的笑道：“我們會合作的很好的，當然前提是····”
“價格要公道！”
這句話是兩人同時說出來的，幾乎算的上是異口同聲。
兩人相視而笑，同是一副心有戚戚焉遇見知音的表情。倆人簡單商量了一下交易的數量和方式，唐毅就告辭離去，雅格達親自送到門口，派親信開車將他送走。
黑色的吉斯轎車發動起來，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雅格達嘴角挑出一絲冷笑：“無可救藥的劣等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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