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凌晨兩點,唐毅百無聊賴的半躺在沙發上。茶几上散亂的放着香煙、打火機、啤酒,煙缸里的煙蒂已經堆滿了,半根沒有杵滅的煙頭鬼火般一明一暗,茶几上落了厚厚一層的煙灰,茶色的玻璃變成了淺灰色,桌子上放着一本蔡東藩的《民國通俗演義》。
這套唐毅兩個月前租住的兩室一廳,是他在燕京城的臨時做所。畢業五年來,他已經搬了十多次家。和所有年輕人的出租房一樣,這裏沒有太多的陳設,只有懸挂在牆上的一把鬼頭大刀顯得格外醒目。
和唐毅對坐的是個矮胖的男人,這是他大學同學也是他絕對的死黨胡帥,這傢伙屬於典型的沒心沒肺。唐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和他在一起,和思想簡單的人聊天不累。
胡帥一邊看着電視,一邊喝着啤酒道:“行了,喝酒吧,愁眉苦臉能解決問題?我還有點錢,你先拿去用,不就是結婚嗎?我爹媽當年結婚的時候不也沒房子,我媽從家抱着被子跑到我爹的單身宿舍,那不也過了一輩子了?現在的日子就不錯了,咱們中國用世界上百分之七的土地養活了百分之二十五的人口,能有口飯吃就已經不容易了!”他隨手翻了翻那本《民國通俗演義》,搖頭道:“知道你為什麼發不了財嗎?這個年頭,發大財的人什麼書都不看,發小財的人看《厚黑學》,像你這樣喜歡看歷史憂國憂民的民,活該窮一輩子,哥們,精神上的貴族一般都是現實中的窮光蛋!”
唐毅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那小日本還用世界上百分之二的人口,生產出百分之九十的AV呢!”
胡帥抽抽鼻子,瞪着大而圓的牛眼一本正經的道:“所以,全世界的男人都應該感激日本人民的無私奉獻·········嗯,尤其是看盜版的!”
唐毅哭笑不得,只好閉嘴。心裏有點感激,還沒向他開口,他就主動提出借錢給自己。但是總覺得他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這傢伙的老爹有錢,他自然不用操心房子的問題,自己能行嗎?
房價又漲了,東拼西湊的那點錢壓根就趕不上神七般上升的房價。自己現在卡上有三十萬,十萬是唐毅五年的工資辛苦攢下的,五萬是女朋友小惠的錢,其餘十五萬是父母的全部存款,這是他們從牙縫裏省出的養老防病錢,為了兒子,他們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畢生的積蓄都拿給了唐毅。可是現在三十萬已經連首付都不夠了,房價在一年的時間由一萬二蹭蹭的漲到兩萬三一平米。
而且看起來沒有任何下跌的跡象,地王更是不斷的湧現,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唐毅現在走過每個樓盤,看見那些趾高氣揚的銷售經理,都恨不得能穿越回戰爭年代,從腰間掏出二十響駁殼槍,頂着他們腦袋道:“我代表黨和人民,槍斃了你!”
“沒有房子的話,我媽媽說什麼都不會同意我們結婚的!這是我全部的存款五萬塊,你先拿着,咱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女朋友小蕙可憐巴巴的樣子,讓自己想起來就心裏就糾結。她是個好女孩,可是架不住好女孩都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哪個都有爹媽啊!現在的大城市裏,任何一個負責任的爹媽都不會允許女兒嫁給沒有房子的男人,因為他們是過來人,明白居無定所的凄慘。
自己工作這幾年,已經很努力了,小惠更是八零后中少有的懂事、賢惠的女孩,她爹媽做的也沒有錯,自己的父母則已經把該盡的心和不該盡的心都盡到了。
每個人都沒錯,那錯的是誰?唐毅的苦惱沒人能夠解答。
胡帥的眼光突然被牆上的大刀吸引,刀柄上的紅綢滿是焦黑的破洞,上面到處是黑色的斑點,很明顯是乾涸的血跡。他站起來,就要取下來看看。
唐毅急忙制止道:“別亂摸。”
胡帥一撇嘴,不屑的拿起啤酒喝了兩口道:“哥們,不是這麼小氣吧?一把破刀又摸不壞,看把你緊張的。”
唐毅苦笑着沒有回答,這把刀是在軍事博物館門口碰見的一個老乞丐送給自己的。老人當時已經年近九十,胸口掛着一個破爛的搪瓷缸子在博物館門口行乞,而他乞討的目的只是想湊夠一張門票錢進去看看自己長官和戰友的照片,憑弔一下那場七十多年前發生在喜峰口的戰鬥,可是迎接他的是冷漠的目光和對待流浪狗一樣的驅趕·····唐毅感到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五味雜陳,心臟似乎被掏了出來,空蕩蕩的疼。一向節儉的他買兩張門票,親自陪着老人參觀了博物館。老人在每幅西北軍官兵的照片前莊嚴的行禮,看着照片和每件展品,久久不願離開。
“如果現在日本鬼子再來侵略我們,您怎麼辦?”唐毅曾經問過老人這樣一個問題。
“他們再敢來,俺還用大刀和他們拚命!”老人的回答平靜中帶着無可置疑的果決。
那一刻,老人的佝僂如弓的腰身顯得無比的偉岸,那一刻,時光似乎倒流,喜峰口大刀隊的那個英姿勃發的年輕排長又重現在眼前。一生的不公正待遇沒有磨掉他心底那股不屈的正氣,是這樣的人保住了中國的尊嚴底線。
在這個老人面前,唐毅感覺到發自心底的恥辱,整整幾代人的冷漠和殘酷,深深的傷害了這些用鮮血和生命保護了國家的英雄。
一年後,唐毅去了陝西榆林鄉下拜望了老人,送去了一千塊錢,雖然不多但卻是他的心意,沒有任何施捨的快感,而是替自己多年來的冷漠贖罪。老人拒絕了他的好意,儘管他家徒四壁,卻依然保持了一個軍人的尊嚴。唐毅返回燕京的時候,多了這把寒光閃閃的大刀。老人沒有妻子兒女,這把刀陪伴了一生。時光已經過去了七十多年,可是這把刀依然在主人精心的呵護下保持着當年一樣的鋒芒。鋼刀上斑駁的碧血和刀刃上磨不掉的缺口,無聲的訴說著當年戰爭的殘酷和壯烈。
打不斷的中國脊樑啊!
電視機里播放着馮小剛的喜劇片《甲方乙方》,二樓掉下一個花盆,砸到了葛優飾演的姚遠,葛優裝模作樣的躺在馮小剛身上,沙啞的嗓音喃喃自語道:“快去報告列寧,布哈林是叛徒!”
唐毅最喜歡的大陸演員就是葛優,他那種略顯木訥的冷幽默,特別對自己的胃口,可是今天,卻覺得格外的不順眼。布哈林已經夠慘了,被冤殺四十年後才被平反,可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不少的中國人依然還以為他是叛徒。
《列寧在十月》這部電影在不曉得影響了多少人,幾乎每個四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出生的中國人,都記住了那句經典台詞:“快去救列寧,布哈林是叛徒!”
唐毅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了,衝著電視吼叫道:“叛徒?要是這些叛徒都活下來,希特拉也就牛不起來了!”
胡帥扭過臉,疑惑的問道:“布哈林不是叛徒嗎?”
唐毅抄起啤酒,仰脖子吹了半瓶,然後道:“當然不是!要說叛徒,斯大林才是真正的叛徒,列寧建立的黨被他殺光了!這傢伙還搶了咱們中國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胡帥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那這傢伙也太孫子了,怪不得中國房價那麼貴了,人多地少啊!”
唐毅苦笑着道:“你還真能瞎琢磨,不過話說回來,斯大林確實該死,我要是能穿越回去,頭一個就滅了丫的。”
穿越?如果真的能穿越,最重要的是善待中國的普通士兵和老百姓,只要我們中國人都學會愛自己的同胞,我們就是不可戰勝的!
胡帥瞪着牛眼,一臉堅毅的道:“嗯,要是你穿越了,替我給丫兩腳,佔了中國······別急,我算算,嗯,七分之一的土地,這孫子讓我多掏了二十平方米的錢啊!我一個人多掏四十萬,全中國十四億人得多掏多少錢啊!***,算不過來了·······踢兩腳太便宜他了!對了,還有個事兒,你別忘了,把那個川島芳子抓住以後讓她去拍毛片,切記,切記,有碼的不要啊!”
唐毅對胡帥已經無語了,這傢伙說起沒影兒的事情能說的一本正經煞有介事,彷佛穿越就是出趟差,他正叮囑唐毅給他捎點土特產。
“好,我要是穿越了,一定替你辦到!”唐毅只好用無厘頭對付無厘頭。
電視機的圖像開始模糊,演員變得像鬼影般模糊,夾雜着吱吱啦啦的打火聲,然後屏幕冒起了電火花。
“不是吧?電視也壞了!”唐毅更鬱悶了。
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唐毅準備關掉電視,剛接觸到按鈕,就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自己死死的往電視機里拖。
幾乎在轉瞬間,唐毅已經像個虛幻的影子般消失在電視機里。
胡帥手裏的啤酒瓶“咣”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一個大活人竟然這麼詭異的不見了,饒是他神經粗線條,依然嚇傻了。
“別忘了你說的話啊,有碼的我可不要啊!”胡帥在震驚之餘,鬼使神差的道。
電視機里傳來一聲悶哼:“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