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重現於世間

外海。

被陣法光芒分出的巨坑陷於茫茫碧波之中，黑霧於其內升騰繚繞，一條巨大的黑色魔蛇，正搖頭擺尾，無聲地抵抗酆水化神的鎮壓手段。

「疾！」

酆水化神高懸其上，單掌覆於魔蛇頭頂，伴隨着他一聲冷喝，那魔蛇便失了大半自由，口中、身周湧出重重魔氣，黑霧，便來自與此。

有化神存在壓場，區區元嬰魔蛇看上去並不能攪出多大風浪，下方，楚秦眾人已和歸古、歸儒、齊雲、外海諸宗門各居其位，低階子弟們不停催動陣幡，打斑斕的道道攻擊，將那巨大的魔蛇軀體擊得轟隆隆作響。

一片片帶有暗色魔紋的鱗片紛紛剝落、湮滅，露出下方的腐爛狀黑色血肉。

魔蛇能造出的動靜也隨之逐漸勢弱。

看起來攻滅此獠，已在旦夕之間了。

「再加把勁！」

已收拾好心情的展劍鋒肅立於楚秦部陣法之中，不停朗聲呼喝。

持幡修士們應聲加大汲取對手中靈石的靈力，眼前魔蛇作亂的奇景，不少曾參與過外海開闢的弟子早已見怪不怪，軍陣法度之森嚴，並不在鄰近等元嬰宗門友軍之下。

展劍鋒邊無限心折於化神存在的大道威勢，邊潛心觀察，魔蛇氣息越發微弱，憑他多年爭戰的直覺判斷，已不可能出現什麼意外了。

心中稍定，雜念便起，終於還是沒忍住，回頭往郭澤所處方向看了一眼。

郭澤並未出手，但也沒有注意他，而是雙手抱劍，面色凝重地不停斜眼和顧嘆交換眼色。

顧嘆是楚秦陣中無可置疑的中心人物，他時而與郭澤、秦長風等眼神交流，時而與身邊御使【慈悲普度劍】攻擊魔蛇的妻子明真私下傳音，又或將目光透出陣外，看向歸古派陣中的姬佳芊。

姬佳芊回了個彼此心照的眼神，轉而又不停與其他法陣中的各家頭目暗暗溝通，最後，她對身邊的另一位元嬰同門說道：「待會兒一切就拜託師兄了。」

「我省得。」

這位元嬰同門點頭應諾。

其實這人也是個熟面孔，乃曾經在外海除魔開闢大戰中獨領一軍的大周書院元嬰後期修士：姬飛。

姬飛身上儒袍配內甲的款式和當年自殺的姬信隆幾乎一樣，不消說，自然是姬佳芊找來的強援，歸古派一份子。

他和姬佳芊又與身處隔壁陣中的姬孝淵眼神交鋒。

姬孝淵則還以輕蔑的冷笑。

歸儒歸古，雙方早已相互視如仇讎。

「着！」

不過多時，酆水化神突發斷喝再度暴長，手掌遮天蔽日，將整個海中天坑完全籠罩，然後化而為爪，一把攥住魔蛇頸部。

瀕死的魔蛇果然完全抵禦不住化神手段，它發出極低沉的嘶噪之聲，宛如困獸哀鳴。

「就是現在！」

姬飛雙目一厲，忽然飛出陣中，身形如電，筆直墜入下方魔井之中。

隨着他出手，秦長風頭頂也星光一閃，遁入虛空。

然後郭澤、其他海東城、海門島、漆山島、齊雲派甘家等來助拳的各家強力修士也紛紛衝出，扎堆跟在兩人身後。

歸古、歸儒的儒袍金丹們亦如此行為，一時間場中大亂。

無數身影，俱如江海，匯入那幽深的魔井洞口。

「哈哈哈！晚啦！」

姬孝淵看他們這樣，毫不驚慌，反而朗聲長笑，沖酆水化神抱拳道：「還請老祖照應！」

「好說！」

酆水化神另一隻手輕飄飄往井中一撈，便將姬飛懷抱中的一人硬生生給拘到巨掌之中。

其人緊閉雙目，面如金紙，似乎依然處於昏迷之中。

「果真是沙門主……他竟真的在裏面！真的還活着！」

驚變乍起，展劍鋒不明姬飛、秦長風等人所圖，直到看清酆水化神的掌中之人面孔，不是沙諾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星光又一閃，半空中現出秦長風身形，他保持着撲向酆水化神沙諾的姿勢，面露出猶豫之色。

「秦世侄！」姬佳芊也沖了出來，「算了！」

秦長風聞言一咬牙，倒飛回楚秦陣中。

其他還未來得及沖入魔井的各家修士紛紛如鳥獸散。

「前輩！」

沙諾得而復失，姬飛極為不忿，抬頭怒聲沖酆水化神喝道：「此乃本院家事！您何必插手！」

「我只受孝淵之託，爾等家事，爾等自去分辨罷！」

酆水化神手一抖，攥着的那隻魔蛇便無聲湮滅，從此不復存在於天地之間，同時又將沙諾丟入歸儒派陣中，「既已事了，某便告辭了！」

話音未落，身形已渺然無蹤。

黑霧也滌消不見，空餘朗朗青天，碧波萬仞。

「夫君呢？！」

一切不過兔起鶻落間事，金丹以下，除展劍鋒等耳聰目明之人，其他低階修士連看都看不清。到這時，甘家姐妹才回過神來，兩位築基老嫗衝到顧嘆跟前，「現在就該派人下井去援救了吧！？」

「他已獲救了。」

顧嘆皺眉看向歸儒陣中，「放心，還活着。不過大周書院要帶他回去，為一些關鍵之處作證。」

「作證！？」甘家姐妹先是大喜，然後同聲追問。

「嗯。」

顧嘆點點頭，看向回到陣中的秦長風和郭澤。

「我修為未逮，沒瞧見。」郭澤屬於那些還來不及沖入魔井的金丹之一，他悻悻然搖頭回道。

「確實另有一處隱秘通道。」

秦長風則早已打了個來回了，他對甘家姐妹解釋：「當年沙門主可能就是由那處誤陷井中的。」

「他既然能進去，那為什麼不從那原路出來？」甘家姐妹反問。

秦長風搖頭表示不知。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歸古歸儒已經吵了起來，姬孝淵、姬佳芊等全數衝到魔井上方，姬佳芊團團抱拳，朗聲說道：「各位道友今日皆可見證！當年封印這隻魔蛇時，其最多不過相當於修士金丹！明小友，豐小友……」

她一連叫了外海開闢當年，參與魔井封印，還活着的到場修士名號，「是也不是！？」

明真得了顧嘆目光鼓勵，便和被叫到的海風島等其他金丹越眾而出，一齊行禮答道：「確實如此。」

展劍鋒不曾參與機密，只得和其他同門一頭霧水地干看着事情變化。

「那魔蛇再現世間，竟已臻至元嬰相類境界！定是有人在這些年裏悄悄餵養，助其功成！」

姬佳芊立刻駢指點向姬孝淵等歸儒修士，「就是為了等到今日，往姬興德姬師兄身上潑髒水！」

「哼！」

姬孝淵再度冷笑，「好一個悄悄餵養！你歸古派還嫌手不夠臟么！？姬興德和你，姬飛三人當年都是這外海開闢的親歷者，爾等藏污納垢，只知圖謀私利，卻對除魔大事粗心大意，此蛇若不是我求酆水城前輩來，若日後現出世間，豈非又是一場人間浩劫！你們對得起我大周書院、齊雲派，還有各家外海仁人志士在外海拋頭顱，灑熱血的付出么！？」

「魔井封印好端端的，那處通道明顯乃後來打通，你們才是為了栽贓嫁禍而不惜讓此地再度生靈塗炭的敗類！」

姬佳芊身後一名歸古派金丹儒修立刻喝罵還嘴。

「楚秦門的沙諾人都在魔井之中了，他必定是打通那處通道的人，是非曲直，不是一問便知么！？」自有歸儒派修士為姬孝淵出頭分憂。

「哈！你們剛才那麼著緊將沙諾搶在手裏，誰心中有鬼，才是真正的一看便知！」

「我等着緊！？笑話！若非酆水城前輩出手，這沙諾只怕早已被爾等搶回，殺人滅口了罷！？到底是誰着緊！？」

「殺人滅口？呵呵，誰又知道你們不是搶人，意在脅迫串供，竊取先機呢！？」

「我歸儒才不屑做此等無賴！」

「呸！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你歸古已站到邪魔外道一邊了，還如此大言不慚！日後大道朝天，咱們各走一邊便是！」

「好！正等你們這話！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聖人曰……」

兩撥人吵到後面開始引經據典，天昏地暗，其他各家修士只能幹瞪着眼瞧熱鬧。

「別吵了！」

終於等到天空中飛來艘碟型飛梭，姬羽梁落下遁光出現，「平白讓外人瞧笑話，像什麼事！」他苦着臉喝罵。

「這裏沒有外人，皆是此界同道！」

姬佳芊沖他一拱手。「羽梁師兄，關鍵證人被他們奪去，還有那處通道……」她先告狀，「今日不給個說法，你們就別想走！」

她話音一落，顧嘆也抬手打個暗號，楚秦四位金丹便一股腦飛到姬佳芊身後，其餘海門島豐家、漆山島敖家、海東城芩家、齊雲甘家各金丹也同樣施為，歸古派頓時聲勢大震。

「看吧！公道自在人心！」姬飛喝道。

支持歸儒方的一家也無，但姬孝淵並不如何驚慌，大笑道：「哈哈，倒也省事，爾等同謀都自己跳出來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姬羽梁早知內情，只能打圓場：「魔井封存，留待總院勘驗，至於證人……」他看向姬孝淵，「你們看如何處置是好？」

「師兄原諒則個，實在是姬興德同黨沆瀣一氣，我不得不預做提防。證人沙諾在此，還有些不清醒……」

他主動命人將沙諾攙出，「此人極為重要，肯定也要帶回總院的。」

「夫君！」

甘家姐妹這才看清苦尋了幾十年，今日方才重現世間的夫君模樣，立刻聲如泣血般飛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