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忘記(二)
跡部果然言出必行,說住下來真的就在迦葉的家裏安營紮寨了。小旭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非常感興趣,迦葉一不注意,他就跑過去拉着跡部問東問西。
迦葉將一切看在心裏,雖然口上默不作聲,但心裏已經開始認真的做起打算。
這天晚上,用過晚餐,迦葉便拉著兒子回自己房間休息了。她這幾天都在考慮跡部的話,也許一個父親對小旭來說,真的很重要。她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只想到把兒子留在身邊,卻忘記了兒子的需求。也忘記了這個孩子也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
“小旭,你真的很想知道爸爸是什麼人嗎?”
“當然啦。”兒子在她懷中像只小蚯蚓般的扭動着身體“媽媽,你可以多跟我講一些爸爸的事情嗎?”
“如果有一天,小旭可以和自己的爸爸生活在一起,你會不會很開心?”迦葉試探的問。
“媽媽,你不是說我爸爸已經死了嗎?”男孩不解的問。
“我是說如果,如果小旭的爸爸還活着,你會希望和他生活在一起嗎?”
“當然,我最喜歡爸爸了。別的孩子都有爸爸,我也希望有個爸爸。就像魯克的爸爸一樣,帶着他去騎馬打獵。我也希望爸爸可以每天陪着我做很多的事情。”男孩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里充滿了期待。
“那如果爸爸和媽媽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是希望和媽媽在一起,還是和爸爸在一起?”
“為什麼不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男孩抬起頭,看着迦葉“還有,媽媽,你今天問的這些問題都好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呀。”
“我只是好奇嗎?”迦葉暗暗吐了吐舌頭,自己這個孩子還真是敏感。
“其實我爸爸是不是沒有死?”小旭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是就是跡部叔叔口中的那個侑士?”
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聰明嗎?迦葉翻了翻白眼。
“如果說媽媽以前騙了你,你會不會討厭媽媽?”
“果然,爸爸還活着是不是。”小旭吐了吐舌頭“我就猜到了。你們大人總是喜歡隱瞞我們小孩子一些事情。”
這是一個五歲小孩能說出的話嗎?迦葉滿腦袋黑線,自己的兒子會不會早熟了點。
“這麼說,那個叔叔是來帶我們去見爸爸的嗎?”小旭並不會因為母親的隱瞞而生氣,他知道,母親是很愛自己的,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現在他得知自己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親,心裏滿是激動和高興,就更不會在意迦葉的欺騙了。“媽媽,你會帶我去的,是不是。”
看著兒子滿懷期待的目光,迦葉不忍拒絕。也許跡部說的沒錯,在男孩子的成長過程中,一個父親的角色真的無可替代。
“小旭,你是不是最愛媽媽,為了媽媽願意做任何的事情?”
“當然。”小男孩點了點頭。
“那你願意幫媽媽做一件事情嗎?”
“什麼事情?”小男孩好奇的問。
“那好,你仔細聽好我下面的話……”
早上跡部起來的時候,站在安靜的庭院中,總覺得今天有些什麼不一樣。但是究竟哪裏不一樣呢,他也說不上來。
是太安靜了嗎?還是空氣中少了煎蛋熏肉的香味。那丫頭今天早上沒有做早餐嗎?
“跡部叔叔,你醒了?”身後傳來稚嫩的聲音。
“小旭?”
跡部轉身,就看到一個小男孩拉着一個大大的旅行箱,站在自己身後。
“你拉着這麼一個大箱子是要做什麼。?”
“媽媽說,叔叔會帶我去見爸爸,這是我的行李呀。”小旭搖頭晃腦的說道“裏面有給爸爸的禮物。”
“怎麼,你媽媽答應回去了?”跡部意外,沒想到一夜之間那丫頭竟然改變注意了“她在哪裏?在卧室收拾東西嗎?”
“你誤會了,叔叔。“小旭搖搖頭“是我要和你回去,不是我媽媽要回去。她已經走了,你不用等她了。”
“走了,走了是什麼意思?”跡部奇怪的問。
“走了就是去別的地方了。”小旭撇撇嘴,這個叔叔真笨,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懂:“媽媽說她不可以回去找爸爸,所以讓小旭回去,陪在爸爸身邊,好好照顧爸爸。”
“你是說她又給我跑了!”跡部這次終於聽明白了,那個死丫頭,竟然又跑了。
“媽媽給你留了封信,她說你看過之後會明白的。”小旭其實也不希望媽媽離開,但是昨天媽媽給他說了很多話,雖然有些話他不太明白,但是他是個乖孩子,要聽媽媽的話,好好照顧爸爸。
“什麼信?”跡部從小旭手裏接過一個厚厚的大信封,裏面是一堆的法律文書,還有一份給他的信函。
在他讀這封信的時候,迦葉早已經乘坐頭班飛往澳洲的飛機。是的,她有溜走了,在跡部的眼皮底下。大少爺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一定會火冒三丈吧,真的很想看看他生氣跳腳的樣子。
她也不想這麼沒有告別就匆匆離開,只是,她真的不能跟他回去。她和忍足之間的關係,不是一個愛與不愛就能說清楚的。他是她的家人,是她孩子的父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清楚的記得,五年前,決定邁出重新開始的那一步,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是割捨了多麼深的感情。如果此刻她回去,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她會變回以前的她,再次給各種規矩、各種責任束縛。有時候環境對一個人生活的影響超過我們的想像,我們總以為自己能夠掌控環境,其實更多時候我們是身不由己的受着周圍人、事的影響。
她不想再成為那個環境的奴隸,說她膽小也好,說她自私也好,她只是很清楚,只有遠離,自己才能活下去。小旭已經陪伴了她五年,是該送他回到自己父親身邊去了。她相信,那個孩子會替她好好照顧那個人。
重獲自由的鳥兒,即使在外面經常會遇到狂風暴雨,也不會再嚮往曾經溫暖舒適的牢籠。唯有天空才是他們嚮往的地方,也唯有在天空中他們才能夠做回自己。
她相信,那些愛的她的人會理解她。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再相見,到時候希望所有人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忍足接到跡部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和下屬開會,電話里跡部火急火燎的讓他立刻趕到突尼斯見他。他從來沒有聽過跡部這麼焦急的語氣,他肯定那邊一定是出了大事情。放下電話就結束了會議,急匆匆的奔赴突尼斯。
他想不到,有什麼時候能讓堂堂的跡部少爺着急上火,而且他怎麼會在突尼斯
按照跡部給他的地址,他找到了一家花店,在一個只有白色和藍色的郊外小鎮。他真不明白,跡部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難道是想在這裏投資旅遊業?不過,這裏確實是個美麗的地方。
推開花店的玻璃門,撲面而來的就是混合著泥土的清香,風鈴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屋中的陳設讓他微微一愣,竟然全是日式設計。
“歡迎光臨。”花叢中閃出一人,圍着藍色的花格子圍裙,銀灰色的頭髮上沾着幾片綠葉。
“跡部,你在做什麼!”忍足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好友,這是什麼情況。
“來的還真快!”跡部拍了拍頭髮上的綠葉。
“你說的急事難道就是讓我來看你在這裏買花?”忍足實在看不出這位大少爺遇到什麼難事。
“當然不是。”跡部搖了搖頭“我讓你來這裏,是為了讓你見一個人。”
“什麼人?”忍足疑惑的問。
“你跟我來!”
跡部之所以把忍足叫到這個地方,是有他的用意的。他想讓忍足看看那個女人這些年生活的地方,對忍足來說,這應該是五年來一直隱藏在他心中的問題,那個女人藏在哪裏,那個女人生活的怎麼樣。跡部希望他能夠親眼看到那些問題的答案。
忍足疑惑的跟着跡部,不知道他到底賣的什麼關子。穿過花店的後門,他們走進了一座更加別緻的小花園,高高的花架上纏繞着盛放的紫藤花,陽光從花與葉的間隙灑下來。花架下一個小男孩正在忙着和一隻小狗玩耍。
“小旭。”
“跡部叔叔!”地上的男孩抬起頭,一張可愛的小臉暴露在兩個人面前。他很快發現了跡部景吾身邊跟着的男人,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充滿了興奮和喜悅。
忍足的心跳也在看到孩子的臉時漏了一拍,有什麼東西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那種感覺不是可以用語言能夠形容的。
“爸爸。”小旭已經撲了上來,一頭撞進了忍足侑士的懷裏。之前跡部叔叔已經給他看過爸爸的照片,所以他一眼就認出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是……”忍足看向跡部,一臉不可置信。
“侑士,她給你生了一個兒子。”跡部笑着“他是你的兒子。”
“當年……”忍足不敢相信。
“是的,就是當年那個孩子。”跡部點了點頭。
忍足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真的是太意外了,心中的狂喜在身體中炸開,他只是緊緊的,緊緊的抱着懷裏的孩子,彷彿一放鬆,他就會消失了一般。
絕對沒錯,這是他的孩子,他的兒子,第一眼他就有感覺了。這個孩子和他那麼像,就像是他小時候的翻版。
“爸爸,爸爸,你弄痛我了。”小旭不願意了,在忍足的懷裏扭動着身體。
“對不起,對不起。”忍足驚醒,連忙鬆開自己的手,蹲下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男孩“你沒事吧。”
“沒事。”小旭的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媽媽說男子漢什麼時候都要堅強,爸爸,你不可以哭哦。”
忍足驚覺,不知道何時,自己的眼角已經濕潤了。
“爸爸沒有哭,爸爸只是太高興了。”他摘下眼鏡,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告訴爸爸,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忍足旭。”小旭大聲的說道“媽媽說旭這個字代表着希望,是新的開始的意思。”
“這些年她一直藏在這裏,本來我是打算帶小旭回日本找你,但我想你應該會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跡部走過來,拍了拍忍足的肩膀。
“她人呢?”他心中最關心的,還是那個女人。
“抱歉。”跡部目光一暗“我沒有看住她。”
“她又走了?”忍足微微一愣,目光中閃過一絲失望,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爸爸,你別難過,沒有媽媽,還有我。”小旭雙手抱着忍足侑士的臉頰“媽媽說,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會陪着你的。”
“媽媽是這麼說的嗎?”忍足笑了笑“你願意嗎?”
“願意,我要和爸爸每天在一起。”小旭緊緊的抱着爸爸的脖子,他終於有爸爸了。
“她是愛你的。”跡部走上前,拍了拍忍足的肩膀“只是她要的生活,我們給不了。”
“我知道。”忍足已經釋然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迦葉會為他生下這個孩子,跡部說的對,她是愛他的,他堅信這一點。五年來,他一直在等她,現在他已經得到了一個很好的答案,足夠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也只有忘記,才能開始新的生活。況且,她已經為他留下了一個最美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