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楚氏挨打了
霞光殿裏。
“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瞧瞧,裴先生究竟娶了怎樣一位仙女。”
不遠處的高座上,傳來了賢妃婉轉動聽的聲音。
楚氏聞言,微微抬頭,道了聲:“娘娘謬讚。”這才將她仔細打量。
只見那高座上的女子雙十年華,肌膚勝雪,不可逼視。並不像流傳那般穿了件布衣,而是穿着杏黃色鑲紅邊的雜裾垂髾宮衣,華貴又不失靈動。
楚氏並不敢多看,飛快地瞧過兩眼,便又低下了頭。
賢妃瞧她也是驚奇,秀雅的姿容,淡淡宜人,倒是有一些出塵如仙的味道,足以般配玉人一樣的裴天舒。
這讓她的心裏很是不舒服,自視甚高的女人大都不太喜歡比自己還要美的女人,沒有特別的原因,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一股敵意。
不過,賢妃是個會隱藏的。
她微微笑道:“果真是個仙女哩。有如此姿色的母親,又有那般天資的父親,咱們的漢壽翁主長大之後必定艷驚四座,人間少有。”
楚氏又盈盈一拜:“娘娘謬讚,小孩子不經誇的。”
“哦?難道你的意思是懷疑皇上的眼光?”賢妃似笑非笑,“本宮倒是瞧着若不是因為漢壽翁主有過人之處,皇上又怎會收其為義女,親封翁主呢!”
楚氏一聽,這話不怎麼悅耳啊,心說還是她夫君有先見之明,那她就權當聽了句屁話吧。
可又不能不回,幸好楚氏的爹是個清流,她有清高清正的資本,這一回便是拜也不用再拜,仰着脖子不卑不亢地道:“妾不敢揣度聖意。”有本事你自己問皇帝去。
賢妃落了個恨得牙根兒痒痒,可裴天舒雖無一官半職,但這楚氏也並不是她能夠隨意拿捏的。只好忍着怒又問了些家常,譬如翁主可會說話,翁主能走路否,翁主一日吃幾頓。反正,一番話下來,十有□□離不開裴金玉。
楚氏長了個心眼,唯恐她再屁話,答得很小心,只說自家的女兒還不太會說話,走的也不穩,今天吃三頓明天吃五頓的全看心情。
三言兩語就稟告完了。
這下壞了,兩個人沒話聊了。
楚氏拘謹地雙手重疊,不動不語。如此還能留意到她女兒投過來打量她的小眼神,快速地沖她一笑,緊接着正襟危坐。
裴金玉一怔,還以為自己花了眼。說實在的,她是挺擔心楚氏扛不住賢妃那道無形壓力。
瞧着眼下的情形,楚氏也並不是個軟麵糰子,至少得是個包子。
包子有陷啊,賢妃弄不清楚楚氏這個包子裏頭到底裝了什麼餡,她敢下嘴咬嗎!萬一裝了石頭,那可是要哽掉牙的。
高座上的賢妃動了動案子上那套青花經文觀音菩薩碗,微微有些出神。這是她專程為了皇帝定做的,一套九個,端的是九九歸一的寓意。
這碗通體青花裝飾,碗心書寫青花楷體“南無無量壽佛”六字,環以纏枝花紋。外壁一側繪有觀音像,渡海觀音居中,足下波浪翻騰。善財童子合掌相拜,韋馱雙手合十,橫置金剛杵護法。另一側青花楷書經文112字,首句為“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自打林青巒做了皇帝,沒表現出對任何東西的愛好,唯獨對有容大師上心。其實她隱約猜到了他的用意,儘管恨得夜難寐,卻還是選擇投其所好。
無他,她可不相信多念幾段佛經、多修幾座高塔,死人就能復活。
就在裴金玉揣摩着賢妃打量那幾個碗久久不語是什麼意思時,成王世子和代王到了。
這兩個一個是成王的大兒子,一個是皇帝的心頭好,賢妃哪個都不敢怠慢了。
是以,當成王世子提出要帶着代王和漢壽翁主到一旁玩,賢妃連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楚氏倒是想反對來着,可她遲了一步,總不能明着和賢妃唱對台戲吧。
幸好,成王世子是個知道分寸的。他抵抗不了代王的央求,也抵擋不住裴天舒的殺氣,向來喜歡折中辦事的他將兩個小的帶到了殿門口,就在楚氏一眼可以看見的地方,就是佳柔也還寸步不離地守在裴金玉身邊。
裴金玉又不是真的小孩,上一輩子也沒有跟小孩相處的經歷,對着一個十歲一個五歲的兩個小妖怪,她真不知道該和他們玩些什麼。
但凡事都經不住有一個比照物,就好比現在,兩妖怪比照賢妃,還用得着選擇嘛。也就是成王世子沒叫上楚氏,若不然楚氏也是極其樂意的。
於是,裴金玉很歡樂地和他們在殿門口玩着。
玩什麼呢?
也不知道代王打哪兒弄來了一木匣子的石頭,獻寶似的一溜兒擺開,全排在了裴金玉的面前。
裴金玉彎腰細看了一下,有雨花石、鵝卵石、太湖石、鐘乳石等等,五花八門,種類繁多,樣子多是圓潤一些的,稱不上上品,也稱不上有多稀奇,其中最難得的還數一塊兒品相不錯的黃蠟石。
裴金玉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也就看了看,便直起腰,手連動都沒動半下。
後頭站着的成王世子有點兒干著急,可代王就是死活不肯開口說話,世子只能替他旁白:“這是鏨弟最喜歡的,他讓你挑一塊兒。”
裴金玉心想,她要石頭幹啥啊!就算她想要,她也會管她爹要,要他個小妖怪的東西算怎麼回事。
她果斷地擺了擺手。
代王嘴一撇,想哭。
裴金玉就更納悶了,既然是他喜歡的東西,她不奪他所好,他還委屈個什麼勁!
要不怎麼說她沒有童心呢。更沒耐心,就瞪眼瞧着代王,看他到底會不會哭出來。
代王:妹妹的眼睛真好看,被她瞪着,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一旁的兩人大眼瞪小眼玩的很歡實,可成王世子是個急性子,再說話的時候,帶了點兒恐嚇的意思:“代王讓你挑你就挑,磨嘰什麼。”他可是代王,品級上比她個小小的郡主高。
說著,隨意從地上撿了兩塊,硬塞到了裴金玉的手裏,也不管人家的小手拿下拿不下。
一轉頭,還賣好似的對林鏨道:“給她兩塊行嗎?”
代王小嘴一咧,笑的像朵小花。那樣子明顯就是給三塊也行啊!
裴金玉:“……”聽說過強買強賣的,今兒見識了強送人東西的。
她低頭一瞧,成王世子硬塞給她的有一塊兒是黃蠟石,倒是可以雕個隨身攜帶的印章,反正是硬塞的,那就勉為其難地笑納了。
她轉頭想要將石頭遞給佳柔,正好瞧見殿裏的情形。
不知為何,楚氏一下子跪在了賢妃的面前,顯然是在謝罪。
裴金玉頓時只覺五雷轟頂。
這情形要擱在一年前,她剛出生那會,說不定她會冷眼旁觀,還說不定會幸災樂禍地以為她們是在“狗咬狗一嘴毛”。
可如今相處了一年,先不說裴天舒對她怎樣,楚氏雖是個綿軟的,卻是一心一意地為她好。她嘴上不肯叫娘,心裏多半是默認了的。
要知道前世里她可是有個正宮皇后做娘親,那個娘只跪天跪地跪祖宗跪她皇帝爹,端的是高貴異常。
對於這世的娘品階不夠,賴好見了宮裏的哪根蔥就得跪一跪的情況,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現實,那個賤人沒事兒敢讓她娘謝罪,找死了吧。
佳柔看她抿嘴瞪着殿中,也回頭一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佳柔的心裏頓時一凜,心想着得趕緊想個法子通知三爺一聲。
沒防着,裴金玉抬腳就往殿內走去。
她急的低聲呼喚:“翁主,快回來。”
裴金玉不理她,邁着小短腿飛快地往楚氏那裏跑。
代王一看,咦,妹妹進去了。然後石頭也顧不上要了,跟着往殿裏跑。
成王世子又不傻,看懂了殿裏的情形,就是有心避讓,也不能不管代王。他往裏追的時候,無比憤恨地想,明天,不,今晚他就要跟他父王攤牌,看孩子這活兒他不幹了,堅決不幹,打死也不幹了。
裴金玉那廂已經跑到了楚氏的跟前,掰起她娘低垂着的臉一瞧,果真哭了,在心裏又將賢妃恨上了一恨。
賢妃壓根兒就沒把她看在眼裏,倒是衝著跟在她後面的代王道:“阿鏨,到伯母這兒來。”
可惜,代王也牙根兒沒把她放在眼裏,堅定不移地跟在裴金玉的後面。
賢妃的神色暗了暗,卻還是笑道:“伯母就知道你喜歡漢壽翁主,這不正跟她母親商量要將翁主接到宮中住上一段時日,也給你留個寢宮好不好?”
話太長了,代王聽的不是太明白,轉頭求助成王世子。
成王世子清了清嗓子,正組織着代王易懂的語言,還不曾出口。
只見裴金玉邁着小短腿,往高座上的賢妃走去,楚氏拉都沒能拉住。
賢妃一看她那架勢,立馬笑道:“好孩子,你母親是個不識時務的,本宮就知道你是個明白的,一定喜歡本宮的安排。”
卻不料,裴金玉突然停住了腳步。
賢妃:“好孩子,過來呀!”
裴金玉人沒過去,倒是送了她兩塊石頭。一塊正砸在她的眉心,還有一塊被她用手擋掉了。
賢妃摸着隱隱作痛的眉心,大怒:“你,你們,好大的膽子。”
整個霞光殿被這突如其來的兩塊石頭整的人仰馬翻,請罪的宮女太監跪了滿屋子。倒是楚氏顧不上跪了,一把拉過她女兒緊緊摟在了懷裏。
成王世子:……後悔的想要剁手。如果那兩塊石頭可以算作兇器的話,那麼他是不是也能被算作幫凶!好冤枉!
代王:咦,妹妹幹什麼了?好好玩的樣子。
裴金玉還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替代王發展出一個新的遊戲種目來,她是個橫慣了的,體會不到楚氏心裏的緊張,但是感覺的到她在瑟瑟發抖,遂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背。
那邊的賢妃大叫:“還不快把她拿下。”
綠妝帶了幾個宮女上來,想要將楚氏緊緊護着的裴金玉拉出來。
楚氏不知道賢妃會怎麼發落她女兒,自是不肯,也顧不上思慮許多,只想着若是她女兒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是活不成了,顧不得害怕拼了命去抵抗。
掙扯間,綠妝一個巴掌打在了楚氏的臉上。
這一回,比五雷轟頂還要五雷轟頂。裴金玉只覺渾身的氣血都涌到了頭上,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尖聲驚叫了起來。
皇帝一行,才走進霞光殿的院門,就聽見了這凄厲的叫聲。
他本是不準備來的,也就問了裴天舒一句他女兒可好。
那不廢話嘛,他女兒還能有不好的地方。裴天舒就嘚吧嘚吧地說完了他女兒聰明,就說他女兒跑的可快了。說完了他女兒跑的可快,又說他女兒識字了。
聽得一旁的成王直翻白眼。
可皇帝聽着聽着,也不知怎的,就抬腳走到了這裏。
如今看來,這一趟倒是來對了。
這邊皇帝的神情暗沉了下來,而那邊裴天舒的心裏就跟有一百匹馬在踢他一樣,他沖皇帝告罪了一聲,拔腿就跑了起來。
皇帝也顧不上怪責,對後頭的成王道:“峻游,你跟上去看看。”
可還沒等成王應答,皇帝改了主意,一撩衣擺,不顧儀態地跟着跑了。
成王……也跑吧,還不能比皇帝跑的慢。
於是,整個霞光殿裏的人都看見了,裴天舒就算了,成王也就算了,連皇帝都是一路猛跑着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