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於
裴金玉沒有向林優之隱瞞穆秋霜身死的消息,就是穆秋霜自己也絲毫沒有想要隱瞞他的意思。
穆秋霜在皇宮中呆了這許多年,也並不是一個可以託付的人都沒有,當日的下午,代王進宮的時候,有個姓陳的宮人托他稍封信給林優之。
信的內容只有一句話而已——“跟着長公主,娘放心”。
另外還有一串檀木的念珠,念珠上的“卍”字,已經磨損的快沒有了痕迹。
林優之看后,紅了眼眶,忍着沒有流淚,合上了眼睛,念了一天一夜的地藏經。
他是個有韌性的孩子,直到自己昏迷了才算停。
裴金玉先請來了譚清,又派了人去宮中請御醫,遞了帖子得到的回復是:皇後娘娘因着前日的大火動了胎氣,不足月提前發動,連今日不當值的御醫,也全去了慈惠宮等候。哪還有御醫能派出宮的啊!
剛好,請御醫不過是為了堵皇帝的嘴,譚清的醫術一點兒都不比皇宮裏的那些御醫差呢。
裴金玉囑託譚清要好好地給林優之號脈,這是想知道從脈象上會不會發現什麼端倪。
譚清足號了有一炷香的光景,只說林優之年幼體虛、不宜勞累。
裴金玉問:“脈象上看不出其他……”
譚清搖了搖頭,先謙虛地表示自己學藝不精,又委婉地問了一句長公主是不是知道度乘大聖有什麼不對……譬如被人下毒了之類的。緊接着強調了脈象上除了體虛,真的沒有其他的異常。
還說,度乘大聖必須小心將養,若不然……能活多久,還未可知呢!
這是脈太弱的意思。
譚清雖說也算是自己人,但同裴小七相比,又差了一層。裴金玉一想起林優之,心裏就難受的緊,她道:“沒什麼,度乘大聖的身份特殊,你好好給他調養身子,一點兒差池都不能有。”
譚清說了聲“是”,這就提筆開起了藥方。
同情弱者沒什麼可恥的,尤其是一個自打在母體裏就被人利用的孩子。
裴金玉又特地叫來了裴百威,囑咐道:“不得跟任何人提起度乘大聖的事情。”
裴百威不高興了,說:“阿姐,你怎麼不相信人呢!”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是不是度乘大聖的生母沒了?”
裴金玉點點頭,還是不放心地囑咐他:“在度乘大聖的面前也不許表露你知道他有隱疾的事情。”
想想小光頭小小年紀沒了父親又沒了母親,自己的身體還特別不好,裴百威一拍胸膛,沉聲道:“阿姐,你就放心吧。我不止可以保密,還可以保護他哩。”
二豆丁嚷着要保護小豆丁,裴金玉:“……”真不想打擊他,唉,他別添亂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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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皇後生孩子,沒代王和裴金玉什麼事情。可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為表重視,代王還是得去趟皇宮。
至於裴金玉,就算不認代王那邊的親戚,她爹不在洛陽,裴家由她全權代理,也是得去一趟的。
代王和裴金玉到了皇宮的時候,皇后已經發動了整整一天,還是沒能將孩子生下來。
或許若是沒有前天的那場大火,眾人的神經還不會綳的如此之緊。畢竟婦人生孩子,兩天才生下來的也大有人在。
這就好比一個人連續倒霉,再遇見事情的第一反應總是“不會又這麼倒霉吧”。
那個“又”字飽含着說不盡的苦楚。
裴金玉和代王不適合直接去產房,一進皇宮就先去了皇太后的寢宮。
皇太后一看見他倆,就道:“哀家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好不難受!”
安慰皇太後向來是代王的事情,裴金玉就是去當佈景的。
只聽代王道:“聽說皇上一直在產房外守着,有真龍天子在,皇后一定會順利誕下孩子。”
皇太后就默念着“阿彌陀佛,請觀世音菩薩保佑”之類的。
念了幾遍,又停了手裏的念珠,道:“也不知會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皇太後有操不完的心,不待代王說話,她就又道:“是男最好,是女也行,好歹哀家也算是熬到了三世同堂。可憐了趙王……”
皇太后嘆了口氣,下意識瞧了瞧裴金玉,轉而對代王小聲道:“阿鏨,你也得加把力了。”
就算皇太后再小聲,也擱不住裴金玉坐的近,她聽見了也假裝沒有聽見,抿了口茶,望着架子上的一盆紅色的年景花默默不語。
代王也看了一眼那紅艷艷的花朵,而後笑道:“急不來的。”
皇太后太贊同這句話了,“對對對,有人三年不懷,一懷就懷了兩。生孩子是送子娘娘負責的事情,咱們這些凡人說的可不算!”
停了一下,她又道:“你們且放心,哀家一定也會替你們祈福的。”
代王和裴金玉正意思着謝恩,皇太後身邊的大宮女繆雲哭着回來了。
皇太后的心一沉,不待她說話,就將手裏的念珠向她砸了過去,道:“大好的日子,不管出了什麼事情,誰准你哭的?”
繆雲慌忙擦乾了眼淚,卻還是哽咽道:“皇太后,御醫說皇后的胎位不正。”
“胎位不正御醫自會想辦法,又不是人沒了,你哭個甚?”皇太后的怒氣不減。
繆雲不會說,皇帝初聽見這個消息大怒不已。恰巧有一個宮女往產房內送熱水的時候一不小心打翻了盆子,皇帝二話不說下令將那宮女拉出去斬了。而那個宮女的名字叫繆璐,正是她的孿生妹妹。當初還是皇太后將繆璐送到了皇后的身邊去。
繆雲忍住了心疼道:“是奴婢該死。”她們的死活,這些上位者們從不會看在眼裏。那這些上位者的死活,又關她什麼事情。
裴金玉覺得繆雲像是有話沒有說,皇太后只心急火燎地要趕去產房那邊,根本沒有留意到繆雲時而憤怒時而蒼白的表情。
裴金玉只覺奇怪,多看了繆雲幾眼。
繆雲似是有所覺察,向後退了幾步,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裴金玉心知皇家的這場熱鬧可不是這麼好看的,卻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會看見一出讓人寒心的皇家大戲。
產房就設在慈惠宮的一個偏殿裏,代王進了慈惠宮的大門,因着要避嫌就止步於此了。
裴金玉跟着皇太後到了產房的外面,進去的時候才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保大保小的問題了,是再如此下去,大小都會沒命。
皇帝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看見皇太后,叫了一聲“母親”,就用雙手捂住了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皇太后小聲地道:“皇上,當心狠時就得心狠。”意思是,大的保不住可以,但必須要保住小的。
這時候,產房裏又傳出來了皇后凄慘的喊叫聲。
裴金玉也是第一次知曉女人生孩子是這麼恐怖的,重點是婆婆還在跟丈夫商量,媳婦沒了還可以再娶,自家的血脈更重要。
這話聽起來叫人心裏發冷,裴金玉忍住心裏的噁心,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這裏。
恰逢,裏頭的皇后又慘叫了一聲,裴金玉抬手扶額,踉蹌着後退。
皇太后只覺得她好礙事,就道:“長公主,這兒太亂,不如你去那邊尋阿鏨吧。”
裴金玉歉意告退,出了偏殿,一路疾走,只想快點兒離開這裏。
代王見她的臉色不好,下意識問:“可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裴金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噁心。”
“嗯?”代王還只當她聞見了產房裏的血|腥,淡笑說:“女人生子,是多麼神聖的事。你倒好,別人生你都害怕,要是輪到你自己……到時該如何是好呢?”
裴金玉冷笑了起來,“代王莫想岔了,我不過是被你們林家人的所作所為噁心到了。”
前一世,林青巒的祖父想要皇位不惜除掉她肚裏的孩子。如今,皇太后想要孫子,又慫恿皇帝不管皇后的死活。
他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決定別人的生死,那麼他們必將會為了自己的無恥行徑付出相應代價的。
裴金玉不顧代王詫異的眼神,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撇下他一個人自己先行出宮了。
一直到很晚,代王才從皇宮迴轉,帶回來的消息叫人無語至極。
皇后誕下了一個小公主,自己卻因為血崩而喪了性命。
這幾天,裴金玉一直為林優之的事情煩惱,如今這心裏又多了個皇后。
雖說都是林家的人,可這兩人觸動了她心裏最不能觸碰的地方。
裴金玉覺得心裏憋了口氣,憋得心口痛。
代王已經打聽過了,他不在的時候產房外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裴金玉一秒變成了神經病。
他又不能跟裴金玉說“你放心,你要是出了皇后那樣的事情,我什麼都不要就只要你”,且不說這樣的話太不吉利,光說他和她的關係,離到那種地步還早着呢!
代王只能道:“金玉,這一世我絕不會負你。”
裴金玉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聽外頭響起了乒乒啪啪交手的聲音。
心裏本就煩躁的要命,本來代王會是出氣筒的,誰知,竟有不怕死的送上了門,解救了代王。
代王抄刀奔向事發地,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長公主卻跑在了代王的前面,實在是讓人好詫異。
裴金玉直撲上去,就聽一旁的裴箏道:“長公主,偏院裏也進了不少的人,直衝到了度乘大聖的房間裏。”
裴金玉瞬間就想明白了這幫賊人是誰號令的,她冷笑道:“敢犯裴家,不管是誰,殺!”
不管是武將還是侍衛,總歸都得拿功勞換上位。裴家的侍衛好久沒見過血了,更何況不想當將軍的侍衛不是好侍衛,好不容易得到這樣的機會,瘋了似的——
想要出頭,殺!
想要奮進,殺!!
裴金玉帶着人直殺到了偏院裏,她發誓得讓那些吃了豹子膽敢動裴家的人得到血的教訓。
她一聲令下,百箭齊發,目標卻只是一個人。
再一聲令下,再百箭齊發……
眼看着同伴被射成了刺蝟,膽大的會激起血性,膽小的恐怕是要尿褲子的。
負責阻攔的人這麼快就已經潰不成軍,實在是出乎了朱無涯的預料,事已至此,再無回頭之路,他拉着林優之,大步從屋裏走了出來。
裴金玉看見朱無涯一點兒都不意外,以箭指他,氣勢萬千地道:“放了他,咱們還有商量的餘地。”
朱無涯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對我的重要性。”他一直避免和她針芒相對,哪怕在晉陽的時候受盡了百般刁難,他不還是笑臉以對。她要什麼都可以,就是林優之不行。
此時,將外頭的人料理乾淨的代王,大步跨了上來,“我知道他對你的重要性,但是你沒有法器。”
朱無涯狠狠地將代王望定,冷聲道:“我知道法器就在你的手裏。”
裴金玉聽得雲裏霧裏,什麼法器不法器的,誰來解釋一下行不行!
代王不是喜歡和朱無涯“眉來眼去”,他們不過是在彼此猜忌,他的心裏很清楚,解決這件事情最快速的方法,就是射殺林優之。只要沒了林優之,朱無涯什麼都做不了。
而朱無涯不可能會疏於防範,明知危險還把林優之放在身前,恐怕就是想引他出箭。一是,離間他和裴金玉的關係;二是,使得林優之自願和其在一起。
代王洞悉了朱無涯的企圖,朱無涯也看出來了,代王今日是不會出手了。
他拉着林優之慢慢後退,就聽裴金玉道:“且慢,咱們兩個單獨談談可行?”
朱無涯本來還有些猶豫。
代王就道:“當然是不行的。”
朱無涯一聽,“行,怎麼不行,這是在下的榮幸。”
作者有話要說:朱無涯快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