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於
就在裴箏領着祁沐風到處亂走的時候,裴金玉正立在他們起初到晉陽租憑的那個小院子裏看風。
興緻着實不錯,因為將才解決了一件大事情。
晉陽的風是帶着哨子的,不管吹向哪裏都帶着尖銳的哨音,總給人一種可以看到它的錯覺。
這就和代王給裴金玉的感覺是一樣的,代王不停地叫嚷着“我的心就在這裏”,裴金玉也仿似可以看見,卻又感覺不可能這麼容易。
要知道前一世他只要了衛單一人的性命,不過是因着她其他的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老早就被衛單幹掉了,倒是為他省了力氣。
而這一世,她可是有爹有娘,還有兩個好弟弟。更有林樅、裴小七這些她在乎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表現的越好,她就越是心生恐懼。
至於和他再續前緣的事情,上一世的種種過往或者是因着痛苦的厲害,才會如此刻骨銘心。說不愛他,心裏清清楚楚地記着愛他時的心境,那種甜蜜是再過一百年都忘不了的。說愛他,那就更有意思了,那幾年的痛苦莫說現在,就是這一世到死她都無法釋懷的。
代王對於裴金玉來說,真的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愛有多深,痛就有多深。連裴金玉自己都倍感意外,昨日他叫她“阿嫵”,她居然能表現的那麼淡定。
上一世從他假死,她設想過無數次再一次聽見他如此叫自己,不是欣喜的淚崩,就是痛苦的流淚。
可昨日就在他叫第一句“阿嫵”的時候,她還特地回憶了一下過往,可眼淚就像是被鎖了起來,費盡了萬般氣力,都無法越獄。
裴金玉便知道自己真的做到了,衛嫵的身份徹底成了回憶,而對他的種種心緒自然而然就成了回憶的一部分。
作為人,不可能活在虛幻的回憶里。
她不想聽他怎麼說,只看他怎麼做,且不單單是一兩件事情,就覺得他可以相信那麼簡單。換言之,或許代王將一輩子活在考驗里。
是以,剛剛出門之時,她同他說了一句:“我爹說過夫妻就是合作關係,咱們有共同的利益,就可以做一對和諧的好夫妻。但,若有一天,你侵犯到了我的利益,就別怪我無情無義了。”
哪怕代王覺得她說的不是人話,也不要緊。
她只覺得如此的安排她和代王的關係,她很輕鬆,沒有愛恨糾纏,沒有心理負擔。咱們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大家都理智一些,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就是因着裴金玉將代王氣了個絕倒,本來代王準備護着她出門的,實在是承受不了這個酸爽滋味,決定冷靜冷靜,遂放棄了這個可以獨處的機會,轉而將重陽和元宵,給了她當護衛。
重陽不像除夕是個話多的,元宵壓根就不能說話,裴金玉落了個清凈。又如願整理好了她和代王的關係,可以靜下心來想洛陽的事情。
弒君造反,她可不想讓她爹背上這樣的罪名。
不是虛偽,真讓她爹做,她爹也不一定能夠做的出來。據她觀察,她爹對皇帝比對趙王要好上不少的。
再者,好比林家造反,肯定不是臨時起的反意,他們深藏了反心,一直在等着順應民心的時機。
誰不想要個好名聲呢!
同林家相比,裴家需要的並不是造反這一時的順應民心,要一直為民造福,不斷贏取人心,才能將皇位坐的更長,走的更遠。
這就要比林家還費心力去佈局。
真正的智者可以以一推十,偏偏她並不是很擅長這些事情。
她不過是學代王在反覆的揣摩人心。
第一個對象就是祁沐風。
裴金玉覺得自己應該是很了解祁沐風的,說他是另一個裴天恆一點兒都不誇張。她一直在想,若是裴天恆經歷了祁沐風所歷經的這一切,他此刻的心情是不是臨近了爆發點?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祁沐風絕對不是個兔子好嘛!
她在洛陽城中沉寂了這些日子,可不就是一直在等着類似於今日這樣的時機,埋下個釘子,總會派上用場的。
至於一舉功成,裴金玉從沒有想過這樣的好事情。家族、姓氏,是連她和代王都無法輕易擺脫掉的束縛,她想別人一定也是很難做出抉擇的。
裴金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想事情,裴箏那兒就是滿晉陽的轉悠着,玩的正興起。
他帶着祁沐風轉了小半個晉陽城,眼看就要宵禁了好嘛!祁沐風徹底崩潰了,轉來轉去的到底是幾個意思?
祁沐風停了下來,裴箏的後腦勺就好似長了眼睛,他也停了下來,還在路邊的包子店,買了幾個包子。
稍微停歇了片刻,裴箏又向前走。
祁沐風心道,尼瑪,老子要再跟着你就不姓祁。
事實證明,他還真的成了不姓祁的。
不跟了吧,覺得已經走了那麼遠的路程,這時候放棄,太傻了。好吧,老子就再跟你走一段,看看你到底在弄什麼鬼事情。
一段,一段,又一段。
眼看再走一條街就是祁府了,裴箏一拐彎,進了一個巷子,還是個死的。
祁沐風樂壞了,將裴箏堵在了巷子裏,一手扶着酸疼的腰,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接着走啊!”
裴箏沖他一笑,一閃身不見了。
祁沐風快走幾步,到了裴箏停駐過的地方一看……原來有個小門啊,天太黑,他一時沒有看清,特么的還以為自己見了鬼哩。要真是被鬼領着走了這麼一大段距離,想想就不寒而慄,他可還沒活夠啊。
祁沐風伸手推開了門,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台階,向著屋中的微弱燈火走去。
一進屋,就瞧見了坐在燈下的裴金玉。
祁沐風悶哼了一聲,發泄着自己的不滿,道:“原來長公主也會裝神弄鬼嚇唬人。”
裴金玉道:“哦?原來祁三叔是這樣認為的,本宮還以為本宮本身就是很嚇人的。”
祁沐風笑了一下,也不用她招呼,自己坐了下來,道:“或許在洛陽,長公主是很嚇人的。可如今是在晉陽,長公主的威名可還沒有傳播到這裏。”
裴金玉也笑了一下,配着她那張辨不出心思的臉,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晃神。
祁沐風愣了一下,對着如他女兒般年紀的小娘子,再也說不出難聽的話來,只悻悻地道:“長公主不要以為誆我來此,我就會為你做那些毀家毀業的事情,我……今日前來,不過是想托你給故人帶句話,就說‘祁老三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一個好兄弟’。”
想想自己家的那兩個兄弟,又想起了遠在洛陽城的裴天恆,祁沐風眼眶一熱,好想掉眼淚。
裴金玉道:“本宮以為祁三叔還是親口對我二伯說這些,才顯得最真情實意。”
祁沐風下意識抬高了聲音,道:“你以為我不想嘛!”想和趙王結親的不是他,想造反的不是他,想弄成眼前這個樣子的也不是他。他要是說話管用,祁家保準兒現在還在洛陽呢!
祁沐風覺得如果裴天恆在這裏,一定會懂他為何而傷心。小娘子就是小娘子,再厲害,也不會懂家族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誰知,裴金玉用一句話總結:“祁三叔想為了祁家做盡了能做的事情,也得看值不值得。”
祁沐風被裴金玉說中了心思,憤憤道:“人的姓氏,生來就不能選擇。我又怎麼可能違背我父親。”
四十幾歲的男人,一面激動的只想哭泣,一面說“我得聽我爸比的”。這要是讓裴天舒瞧見這一幕,一定會笑傻的好嘛。
幸好,裴金玉是土著,她可以理解祁沐風的心情,百善孝為先,連皇帝都不敢說不孝順他爹。
裴金玉道:“若前提是祁三叔聽話了,凌國公就得死。祁三叔不聽話,凌國公就可以善終呢!”
祁沐風一愣,然後笑了:“小丫頭,你少誆我。”
裴金玉自信道:“天高皇帝遠,總有他有心而無力的事情。”
好吧,祁沐風想了想,居然相信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好嘛!
若是忠義王說的那話,他相信了還行。可裴金玉……似乎是因着裴天恆的原因,祁沐風總覺得裴家人說話是可信的。
祁沐風道:“我,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裴金玉點頭答應。
祁沐風問了:“若我想好了,還來這兒告訴你?”
裴金玉道:“我會遣裴箏再跟你聯絡。”
祁沐風道了聲“嗯”,再沒說其他的,就轉身走了出去。
說不糾結是假的,像他這種人,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大事情,自然也沒拿過大主意,想東又想西,決定還是找個人商量一下。
找誰呢?
媳婦肯定是不行的,頭髮長見識短,除了哭鬧,就不會旁的東西。
那就找兒子吧,找福臨,聽不聽他祖父的,可關繫着他的終身大事情。
祁沐風才不管什麼宵禁不宵禁,大搖大擺地走回了府里,然後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嗷嗷叫着:“福臨,福臨。”
結果,他媳婦庄氏道:“福臨自打跟你走了,就沒有回來過。”
祁沐風頓時沒了聲音。
庄氏又道:“你找福臨究竟有什麼事情?”
祁沐風還是不吭聲。
庄氏怒道:“你和福臨一定瞞了我什麼事情,福臨這幾日比你還鬼鬼祟祟的,讓人操不完的心。”
才踏進院子的祁福臨一聽他娘這話,好心虛有木有,本來是打算請安的,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不果敢的爹生出了有魄力的兒子,那叫改良了基因。
改良過的祁福臨剛剛才辦了一件大事情,說不心虛是假的,可是為了祁家的明天,不辦不行。
那邊的祁沐風被庄氏嘮叨的煩了,拔上了鞋,又徑直走出屋去。
才走到院門外,就瞧見了躲在角落裏的他兒子,祁沐風一勾手指頭道:“來來來,爹正好要找你說件事情。”
祁沐風看了他兒子還泛着稚氣的臉龐,又補充道:“走走走,找個沒人的地方,說給你聽,一定會將你嚇個半死的。”
祁福臨還不知道他爹的尿性!在洛陽的時候,除了吃就是玩,就是個沒見過多大陣仗的。
他心說:我要是告訴你,我祖父明天就掛了,指不定誰會嚇個半死哩。
當然,這話打死他他都不會說的。這是個秘密,會爛在他的心裏。
他祖父雖說是個不怎麼管事的,可就像被鬼迷了心,一直偏信大房。且輩分還在那兒擺着呢,就如一座搞不掉的城池的分量是一樣一樣的。他祖父說月亮是紅的,連他爹都不敢說不對,更何況是他。
如今他搞掉了他祖父,就沒有孝道那座大山壓在他爹的身上,他爹是個好說話的,想要說服他爹簡直太簡單了。
這是給他爹製造了一個和大房叫板的條件,然後再讓他爹和洛陽那邊的裴家聯繫……
祁福臨是怎麼想也沒有想到,他爹已經和姓裴的聯繫上了呢。
祁福臨被他爹拉到了書房裏,就見他爹很緊張地關起了房門,又關緊了窗戶,他以為他爹要跟他說話了,誰知道他爹竟然掂起了筆,寫起來了。
祁福臨探頭去看,只見他爹寫道:長公主來了晉陽城。
祁福臨頓時一愣,緊接着欣喜壞了,他覺得他還真是小看了他爹。沒想到,他爹這一次不僅乾的漂亮,動作還挺快的。
祁沐風將那些字全部抹去,又投進了火盆里,正準備說出長公主的提議。
祁福臨就道:“爹,她在哪兒,我要見一見她。”
祁沐風:“……”嗯,這和他想像的不一樣,他兒子怎麼一點兒都不驚訝呢?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還能再寫多點兒,嗯……看了跑男……所以。。。。